不知道何时降落 只知道我还在飞

卡特是联盟现役年龄最大的球员，但在灰熊仍扮演重要角色

都快忘了是几年前了，那是一场小牛队在费城客场打76人的比赛。当时费城的球迷已经开始有些不友好地称呼卡特为“老年人”， 每当他上场，每当他触球的时候，总有些零星的球迷带头冲着他大喊，“Old man，Cater！”那段时间，他有些伤病，上场并不算多，在替补的位置上贡献寥寥，无法用什么特别的表现去回应场边的噪音。

当时和卡特一起坐在替补席上的，有还没离开NBA的易建联。而就在那场比赛进行的过程中，距离费城只有一小时车程的纽约，一个叫林书豪的毛头小子的疯狂故事正在上演。

现如今，易建联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已经在离开NBA五年之后再回来又再离开；林书豪也辗转各队，终于在自己28岁的时候，回到纽约城。那个“老年人”卡特，还在联盟里打着球。

令人更加惊讶的是，这个老人卡特，在即将40岁的高龄时，仍然在场上扮演着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在这个赛季，他的场均时间突然上升到27分钟，贡献10.5分和5个篮板球。投篮命中率更是接近50%。

当我们讨论那些伟大球员职业生涯的最后几年时，通常带着些唏嘘，感叹着无论各自的职业生涯都曾经多么的不可一世，但最终的几年也多少落了一个象征意义。不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般的放在更衣室里“供起来”，就是在板凳席上稳定军心。但是卡特带给人们的只有惊讶。惊讶于一个40岁的球员，为什么仍然可以在这样的时间段里依然用一个相对健康的身体在球场上，篮筐下，释放着自己属于球员本身的场上能量。

谁都知道，以卡特的竞技状态，他仍然可以在今年之后签下一份一到两年的合同——只要他还想打。

“只要我的效率还很高，只要我还能贡献不错的竞技状态，只要我还想打，谁知道呢？”卡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我想卖个关子”且意味深长的笑容。

拜邓肯和加内特这两位好友所赐，在今年这个夏天之后，卡特突然大踏步从联盟球员的年龄榜单第三位晋升到第一位。是的，还有两个月，他就要整整40岁了。是不是感觉到就是一晃神，曾经那个半人半神、恨不得就一直滞留在半空中的卡特，竟一下子成为了这个联盟里最老的球员。

卡特那一代的球员，有些人早就转行。比如做了电视解说员的格兰特-希尔，有些人则开始做教练又下课了，比如费舍尔。具体到他们那一年进入NBA的球员里，只剩下比卡特还小8个月的皮大爷，和比卡特小两岁的诺维茨基。

每次赛后，卡特都要接受长时间的理疗

据说自从23岁起，卡特头发的生长速度就开始突然放缓，所以卡特无需经常找剃头师傅去维持自己的光头造型，虽然他去男式理发店“Barber”的次数却一点也不少。偏偏胡子和头发刚刚相反，岁数越大，长的越快。卡特曾经需要每过几天就让师傅用刮刀将胡子剃整齐。嘴里说着越短越好，“这样白胡子就不那么明显了。”

“可能一直跟这些年轻人在一起，我早几年在更衣室或者是赛场上根本觉得自己并不老。可是回到家后，第二天醒来，或者照镜子的时候，我才会被身体的变化反复不断的提醒着自己。哦，真是到岁数了。”

卡特的体会再真实不过了。

就像是你看到可爱的小朋友凑过去让对方叫自己姐姐，可是在人家的眼睛里你分明早已经是阿姨了。再比如，你还一直习惯性的叫警察叔叔，却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年龄早比“叔叔”们要大了。时间流转的总是那么飞快，你自己虽然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但是他却早就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直到你不得不承认和面对它。

索性这几年，卡特也没有再刻意的要求将胡子剃短以做掩饰，“因为已经到了多短都掩饰不了的地步了。”卡特摸着自己的胡子笑着说。在别人的面前，总是站着一个不介意聊自己年龄的人，他把自己的年龄问题当段子一样地说。经常把“我都这么老了，我谁没防过”的话，半玩笑半骄傲的挂在嘴边。

比起接受自己年老的坦然，卡特却说其实自己在当年很难接受被降做替补的事实。

2010-2011那个赛季，卡特成为了当时NBA历史上第37个闯入20000分得分大关的球员。但也是在那个赛季，他被自己的家乡球队奥兰多魔术交易到了菲尼克斯太阳。他放弃了自己穿了很多年的15号。因为当时全队未来的希望罗宾－洛佩兹正在穿着这个号码。

但是真正让自己苦闷的是自己的竞技状态大不如前，甚至在距离季后赛无望的常规赛最后10场球里，他第一次尝到了做替补的滋味。

那是文斯－卡特来到这个联盟的第12年。在那之前，他习惯性的做着球星，老大或者是领袖的那些事情。习惯性的被人们称为飞人，称为半人半神。可突然间，他需要让出这所有的位置，改掉所有内心里的习惯。

“那对我来说并不是件容易调整的事情。是我自己和自己内心的战争。我不是那种要什么就必须得到，得不到就在更衣室里大闹的球员。我也不喜欢小题大做。” 卡特回忆着当年处于低谷时的心境。

卡特在与吉诺比利的对抗中学到很多

“我一直试着调整自己的心情，但是我也在试着找到解决问题的方式。”卡特说，“我想到了我的恩师，迪恩-史密斯。”

人生倒转23年，当卡特是个愣头愣脑浑身都有劲使不完的青年时，北卡大学的篮球名帅迪恩-史密斯把他拉到了一边，看着这个身体充满无限可能的年轻人说：“真正优秀的球员是知道如何用正确的方式去比赛。” 那时的卡特，天赋和锋芒都已经无法掩盖，他看着史密斯说，“是的，教练”，却并不理解他究竟在说什么。

那之后的几年里，在北卡的更衣室里，卡特反复的听着自己的教练说着这句话。“你们要用正确的方式去比赛。”

“那时候我都听的有些心烦。他老说正确的方式，正确的方式，到底什么是正确的方式。我都心想能不能不要再说这句话了。”卡特回忆着自己的青葱时代。

那时的卡特不停的挑战自己身体的极限，他参加各种扣篮大赛，变换各种不可思议的扣篮动作。他喜欢看到自己扣完篮后，所有人都像被定格了一样，张大了嘴巴，瞪着大眼，说着“holy shit”。他喜欢用各种最男人和最血腥的方式攻击篮筐，能来硬的，绝不玩轻柔。

当迪恩－史密斯教练在当年跟他说着要用正确的方式打比赛，要将自己最大优势最充分地发挥出来时，卡特一直以为，自己坚持的方式就是正确的。

直到，2011年的夏天，太阳早早地结束了整个赛季。

卡特将自己一直关在了奥兰多的家里思索着自己的竞技状态为何下滑，而究竟什么才是史密斯教练所说的“正确的方式。”

他一场场地开始看马努-吉诺比利的比赛录像，也在网上搜寻早年间维尼-约翰逊的视频，“他们都是球队的第6人，但是他们却被看成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围绕着他们身上所制定的战术，一点都不比队上最好的球员少。”卡特想要弄明白的是，这些球员如何在替补的位置上照样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也要重新找到自己的价值。”卡特说。

他开始苦练三分，他说：“我曾经是个顽固的“homeboy”，在我的脑子里，三秒区就是比赛胜负的关键，但是我看了很多比赛，发现并不是这样子。这让我知道，我仍然可以突破，仍然可以扣篮，但是我必须要掌握新的技能。”

练习三分，卡特成功转型

所以，在自己家里那个比任何球队的训练设备都齐全的健身房里，卡特开始疯狂练习远投能力。

从2011年的夏天开始，无论是在休赛期，还是在赛季，卡特都将远投作为自己训练的主要内容。他改变了多年形成习惯的投篮手型，改变了自己的打球习惯。他要求自己每天都要投500个球保持住自己的手感，逐步形成自己新的习惯。

无论是太阳之后的小牛队，还是现在的灰熊，说起卡特，内部人员个个都赞叹不已。“他每天都最早来到训练馆，有比赛的时候，也是第一个来到球馆。他不停的练习，去热身，去投篮。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身体和手感都热起来。他是我们全队的榜样，”曾经灰熊队的主教练大卫-费兹戴尔这样评价道。

小牛队老板库班也是个极度勤奋和聪明的人，他也说：“我很敬佩文斯有那样对于什么事情都极度认真和坚持的心。也有他那样健康和强壮的身体。他只要认定的事情都会成功。”

努力终于换来了结果。在他职业生涯的最开始几年，外线投篮的命中率22.6%的卡特，在自己职业生涯的第18个赛季，也就是2015-2016赛季，竟悄悄的将他提升到了46%，而这个命中率，甚至可以比肩金州那边以远射能力著称的“水花兄弟”。 卡特愣是把自己生生的练成了“水花大叔”。

2014年季后赛的牛马大战，就是在吉诺比利的封盖面前，卡特投中了那个压哨三分，将总比分变成了2比1。当2016年底时，库班再回忆起那个时刻，嘴角仍有笑意，他感慨的说：“就是这个球，我感激他一辈子。”

现在的卡特偶尔会突然来了兴致般的在或训练或比赛的时候，飞身跳起，完成扣篮。而每一次，都仍然看的人们热血沸腾。尽管飞人没有了以前那般的高度和爆发力，但它只要是卡特扣的，那种特属于他本人的扣篮美感交织着曾经的记忆仍然可以让人肾上腺素立刻提升。

“有的时候，当我尝试做一些扣篮动作，而且真的做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会特别惊讶。有人跟我说，如果这是你最后一季了，还不再参加一次扣篮大赛玩玩。嘿嘿，其实我也挺想再参加一次的，”卡特说。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别说是扣篮大赛，哪怕只是简单的一次比赛中的扣篮之后的落地都会让自己的膝盖突然承受巨大的压力。有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扣篮动作，然后马上就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一个冲动就有可能会导致自己的膝盖疼上几天。

即将40岁的卡特，仍然能在比赛中上演劈扣

他知道，人们爱什么，知道人们等着什么，但现在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拿扣篮这件事情作为自己开玩笑的话题。比如，在客场对阵连胜的快船的赛前全美直播。主持人，比卢普斯和麦迪在场边对着电视就开聊了起来。这时球队进场热身。卡特看到几个老熟人，立刻冲入了镜头之中，大声地喊着，“你们看好了，我待会要上演360度扣篮了。”

大伙儿乐得前仰后合。

结果呢？他当然什么都没做。而是攒着劲，全部留着对付快船了。

那一场，他上场27分钟，在最后僵持阶段全程留在场上，得到12分，3个篮板和1次抢断。

“我早就过了那个阶段。对着某个进攻机会说，哎，这个球我可是曾经扣进去的。我知道那已经不是我比赛的组成部分了。当然，你也可以说，我仍然可以扣，但是我只是愿意聪明的打球，用正确的方式打球。是比赛集锦里那些精彩回放重要，还是能够更健康更长远的打球重要，我心里很清楚，” 卡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正是在赢下快船的那场赛后，他边说边一层层，一个个地拆着两个膝盖上，以及左胳膊上的冰袋。双脚却仍然要插在冰桶里。

上了年龄的球员或者身体有过伤病的都要做这些冰敷治疗，但是对于卡特来说并不算完。他还要走进理疗室里坐在按摩床上，龇牙咧嘴的“享受”着队医对于自己身体每一块肌肉的彻底放松和局部治疗。

“说到底，能坚持这么久的，都是真爱。在他心里，你说他在追求总冠军戒指吗？当然不。如果是，三年前他可以去的球队太多了。从他签孟菲斯那天，我就知道，他只是想多打两年球而已。” 和记者私交甚好的名记马克－斯皮尔斯跟记者聊着他眼里的卡特。

“打到这个份上，我已经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我只是单纯的想打比赛，单纯的想用自己的高效率去帮助球队。单纯的享受比赛的乐趣。我可能还有一些希望达到的事情。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有的话，我会告诉你的。”卡特开起了玩笑。

你们爱的仍是他的扣篮，可他现在爱的只是打球，无论用什么方式。

甚至是在兰多夫都要去问问卡特的意见。“我有时候会跟他聊，他也是从主力变成了替补，我问他他是怎么调整的。他是怎么去让自己随时地准备好。我也想像他那样，在这个联盟里生存那么久”。

珠玉在前，兰多夫想要有卡特那样长的职业生涯，但是联盟又有几个人能拥有他那样长的呢？

全世界有数十万的人口从事职业篮球运动员，但是每年有资格吃到NBA这碗饭的人只有400多人而已，这400人来来去去，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留下？据一项权威调查的结果显示，所有曾经在NBA打球的球员平均效力年限是4年。

卡特向年轻的维金斯传授心得

4年，你可能特别惊讶于这个数字。

在所有的这些球员里，能够在联盟效力过四年以上的人，都已经算是过了及格线。有太多太多的球员，被球队选到了这个联盟，然后迅速的消失了。

“对于年轻一代来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想成为NBA球员，但是其实更重要的是去学习如何在这个联盟中生存更久，这个要比进入这个联盟困难的多。因为有很多人来到这个联盟之后，很快的又会失去继续打球的机会，毕竟还有很多其他年轻的球员会取而代之你。我想对于年轻的球员来说，进入了联盟就好像是终于完成了这个梦想，但是之后他们放松下来，所以失去了继续打球的机会，两年后，他们试图回来继续打球，但是那个时候想回来已经非常困难了。”卡特说，

“这么多年，来来去去的看了这么多队员，我总是希望用我的经验告诉他们一些事情。告诉给他们如何才能在这里面更久生存下去的方法，” 卡特说，“到我这个年龄，谁来请教我都会好好的回应。”

每次有年轻球员来问卡特关于比赛的问题，他总是会说，“听着，孩子，你得用正确的方式去比赛。”

然后卡特就会突然想到自己的教练史密斯，“你知道吗？现在，当我告诉身边的那些孩子们时，我也会自然而然的说出当年他说的话，我都会吓一跳，那个时候最不想再听也最不理解的话，现在从自己的口中说出。而且我现在才知道，而它就是篮球的真谛。”

当有年轻人也同样反问，什么才是他口中的最正确的方式。卡特就会说：“最正确的就是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比赛方式，所以只有你自己才能回答这个问题。”

通常这样的回答，让那些青年们更加懵圈。

年少的话，都是到了年老才听得懂。而人必须要经历多少岁月，走过多少弯路才能找到自己。对于那个天赋异禀的卡特来说，也用了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做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