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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最后一个周三,纽约阴雨蒙蒙。尽管正值初春,大苹果城依然笼罩在一层寒意中。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纽约基督王高中篮球馆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当天下午刚从印第安纳州远道而来的拉卢米尔高中男篮,此时正在进行着最后的紧张备战。 一年一度的迪克体育全国高中冠军赛即将在这里拉开战幕,作为赛事头号种子,拉卢米尔自然是志在夺冠。


在这块曾走出奥多姆等 NBA 球员的地板上,一名身穿蓝色 35 号训练服的中国球员在队友的协助下,连续进行着底角和侧翼的三分远投训练。他步伐灵动、投篮精准,频频手起网穿之时,颇有金州勇士那位同样身背 35 号巨星的风范。


他叫张镇麟,来自辽宁沈阳,是拉卢米尔高中队史以来的首位中国球员。他今年读高三,在队里兼打大、小前锋,选了 35 号,还给自己取了“Kevin”的英文名。没错,他的偶像是凯文-杜兰特。


二月中旬,笔者与张镇麟相识于 NBA 新奥尔良鹈鹕队的训练场馆。当时的他,正在参加 NBA 全明星周末举办的“篮球无疆界”训练营。一个多月不见,感觉张镇麟又长高了些,对抗能力也增长了不少。唯一不变的,还是他嘴里那熟悉的东北口音。


“可算又见着你了,哥。”


风尘仆仆抵达训练场,和笔者简短打了个招呼,张镇麟又匆匆投入了球队的合练。训练服早已湿透,嘴里喘着粗气。他很累,但不敢歇着。


在实现了篮球的美国梦之后,这位来自东北的小伙儿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做中国的杜兰特。


腾讯-ESPN 专访张镇麟

01

虎妈无犬子

用“将门虎子”形容张镇麟一家,再恰切不过。

今年刚过 18 岁的张镇麟出生于一个篮球世家。母亲王芳是前国家女篮的主力队员,曾代表中国征战 1992 年奥运会以及 1994 年世锦赛等大赛,退役后又分别在辽宁女篮和国家女篮执教。如今的王芳,已是辽宁省篮管中心主任。

“我爸妈从小就带我到球场上,让我看球队训练。他们给我个球让我投篮,虽然我当时根本连篮筐都投不到。”张镇麟回忆道。

张镇麟与母亲王芳张镇麟与母亲王芳

和每个爱看 NBA 的孩子一样,张镇麟每天都做着美国梦。“从小一直看科比、詹姆斯、杜兰特打球,当然很希望自己也有一天来美国打球。”

儿子的心愿,没有谁比做母亲的更了解。打了一辈子篮球的王芳,自然不愿儿子的天赋被白白埋没。三年前,王芳把当时还在辽宁省青年队打球的张镇麟送到位于俄勒冈州的美国篮球学院,进行篮球和英语的培训。

学院的院长布鲁斯-奥尼尔是王芳的多年好友。过去 20 多年里,这位老人曾执导过包括姚明、王治郅和易建联等中国球员,并多次前往中国进行篮球比赛交流。在奥尼尔眼中,张镇麟三年来的成长十分可喜。

“Kevin(张镇麟)14 岁刚来美国的时候,除了会说‘布鲁斯叔叔’外,几乎不会讲英文。”奥尼尔告诉记者。“但在我看来,他是从我们学院走出去最有天赋的年轻人之一。”张镇麟的天赋毋庸置疑。受到父母的影响,他从小就掌握了扎实的外线技术。

“虽然个子高,但是还是想多在外线打打。”崇拜偶像的第一步,便是模仿偶像的打法。

而在奥尼尔眼中,让张镇麟真正脱颖而出的,是母亲日复一日的教诲。“他母亲给他灌输了一股坚强的意志,让他持续收益。”

在奥尼尔的引荐下,张镇麟从俄勒冈来到了印第安纳的拉卢米尔高中读书打球。学校所在的小镇拉伯特人口仅两万多,生活更是典型的美国中西部大农村风格——朴实无华,安逸单调。

好处是,张镇麟可以心无旁骛,专心练球。但坏消息是,他见不到家乡的亲朋好友,也吃不到日思夜想的东北酸菜了。

02

“机动化凯文”

众所周知,美国的第一大运动当属橄榄球。但在张镇麟就读的印第安纳州——这片以无边无际的玉米地闻名全美的土地上,情况却不尽相同。在这里,篮球的影响力压过橄榄球。

印第安纳州的孩子们大多从小就摸着球长大,高中篮球水平之高全国闻名,各级联赛层次分明,组织严密。美国家喻户晓的体育电影“篮坛怪杰”(Hoosiers)的题材,正是取自这里的一支高中球队。

初入拉卢米尔高中的张镇麟初入拉卢米尔高中的张镇麟

来到印第安纳的拉卢米尔高中打球,对于既爱杜兰特、也爱科比的张镇麟来说,算是一种缘分——拉卢米尔高中男篮的绰号正是“湖人”(Lakers)。但让旁人没想到的是,入校没多久,张镇麟便就过上了科比式的生活,见到了“凌晨五点的印第安纳”。

早上五点,住校的张镇麟就从宿舍摸黑走到训练场,架起投篮机,一个人给自己开小灶——定点投篮、单手双手运球、力量、急停跳投、三分以及跑动接球投篮。几个小时后,等学校开课时,张镇麟早已结束了晨练,换好了衣服坐在教室里。下午放学后,经过短暂修整,张镇麟会再次来到训练馆参加球队的合练,一练又是两个小时,之后才去学校食堂吃饭,一切安排地有条不紊。

从中国体校到美国高中,改变的是身边的环境,嘴里说的语言,不变的则是中国人标志性的勤奋。

学校春假期间,张镇麟回国休了个难得的假期,也到现场看了看家乡球队辽宁男篮的CBA季后赛主场比赛。回美国后,球队立刻投入备战迪克冠军赛的状态中。为了拉体能,张镇麟特意来到了郊外,在印第安纳北部著名的大沙丘上进行魔鬼训练,一天下来大喊吃不消:“连腿都麻了。”

由于同时具备身高和速度的优势,张镇麟在拉卢米尔的比赛中通常替补出场,作为第二阵容的重要轮换,内外线灵活穿插,帮助队中的两名明星球员——入选今年麦当劳全明星赛的布莱恩-鲍文和小杰伦-杰克逊分担进攻压力。

日常训练中,张镇麟则在对抗赛中防守两位大自己一届的学长。作为队中当仁不让的头号球星,小杰克逊还入选了今年耐克峰会的美国队阵容,身高 2 米 11 的他打球虎虎生风。要知道,他的父亲老杰伦-杰克逊是前 NBA 球员,曾随圣安东尼奥马刺队获得 1999 年 NBA 总冠军。

对于这位来自中国的学弟,小杰克逊不乏赞美之词:“他是我兄弟,也是一名终极队友,打球不遗余力。我们在训练中经常互相盯防,他经常吃我几个,我当然也会回敬他。每次他都会逼得我使出全力。”

另一位全明星队友鲍文也不遑多让。身为前 NBA 扣篮王杰森-理查德森的小表弟,鲍文从小就见过不少大场面。“我爱他(张镇麟)到极致,所以我得帮他变得更好。”染着醒目黄头发的他说。

“我非常荣幸能和这两位做队友。跟顶尖的美国高中球员一起打球,我在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面对队友的夸奖,张镇麟显得很谦虚。“我希望打得更坚决、更自信一些。”

从中国东北走出来的张镇麟,同样继承了这片黑土地里的幽默传统。队友和教练说他“总是带着微笑,并且把微笑传染给了身边的每一个人。” 张镇麟队中最好的朋友,是来自澳大利亚的大个子雅各布-埃皮尔森。两人做过室友,也一起参加过“篮球无疆界”训练营。埃皮尔森对记者开玩笑地称张镇麟人很幽默,什么都好,“除了不大爱传球。”

队友对张镇麟赞不绝口队友对张镇麟赞不绝口

队里的高四主力后卫乔丹-普勒更是根据张镇麟的英文名“Kevin”,给三分精准的他起了个外号——Kevomatic,“机动化凯文”。

平时空闲时,张镇麟喜欢在学校的活动中心跟朋友们一起放松。特别要好的朋友还会接他一起外出吃饭和回家玩,热心地帮助这个东方男孩积极融入美国文化,并很快克服了之前存在语言障碍。现在的他不仅能够准确领会教练的临场布置,甚至会在队友下场时主动提供自己的分析和建议。

勤奋、谦逊、加上幽默。上一个拥有这些特质的中国球员,已经在 NBA 证明过了自己。

03

下一站 NCAA

在美国,每年的三月中旬至四月初,都是属于篮球迷的饕餮盛宴。享有“疯狂三月”盛名的 NCAA 大学篮球锦标赛淘汰赛,吸引着全美亿万球迷的目光。

然而对于张镇麟和他的拉卢米尔高中来说,此时在纽约进行的迪克全国冠军赛,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疯狂三月”。在这里,张镇麟将和来自全美高中篮坛的少年英杰们齐聚一堂,在三天的时间里一较高下。而复仇,是今年全国冠军赛唯一的主旋律。

时间拨回一年前,当时还在读高二的张镇麟和队友对阵强敌橡树山高中,在加时赛最后时刻被对手补篮绝杀,以两分之差,眼睁睁地把冠军奖杯拱手让人。

一年之后,张镇麟重返纽约。谈起那场荡气回肠的大战,他依旧感慨万千:”去年(被绝杀)之后,我们想了很多,也在比赛和训练上做了很多准备。”

大风车扣篮对于张镇麟来说轻而易举大风车扣篮对于张镇麟来说轻而易举

辛勤付出的回报,首先体现在体能储备上。周三的投篮训练结束后,张镇麟被分到了前锋组,在助理教练帕特的带领下,进行着跑篮的训练。经历长途跋涉,小伙子身上不仅看不到丝毫的疲惫,反而频频展现各种扣篮——大风车、反手、自抛自扣,引来旁观小球迷的阵阵欢呼。

但张镇麟不会满足于此。“首个打入全美高中冠军赛决赛的中国球员”的称号,绝不是他的终极目标。在亲身体验过“疯狂三月”的疯狂之后,张镇麟更希望向 NCAA 一级联盟发起冲击。

中国人打 NCAA,并非没有先例。无论是早年的马健,中生代的张兆旭,抑或年轻一代的唐子豪,都曾在 NCAA 留下中国人的足迹,并以此为跳板向更高舞台冲击。虽然结果未能得偿所愿,但留下的宝贵经验,已经足够张镇麟这样的准“00后”学习借鉴。

半决赛两分险胜芬德兰高中后,在第三日中午的决赛,拉卢米尔的小伙子们遇到了由名帅凯文-博伊尔带领的蒙特沃德学院。由于队友早早陷入犯规困扰,张镇麟本场在第一节替补出场,并很快利用一记转身跳投帮助球队成功地破了对手的区域联防,让教练组和板凳席甚是欣喜。

最终球队轻松击败对手,张镇麟也得偿所愿,获得了自己三年来第一个冠军。哨响的一刹那,张镇麟和队友疯狂冲入场内,迅速穿戴上了印有冠军标志的短袖和帽子,不少球迷甚至拉着略显害羞的他合影。

在和即将升入大学的几位学长一一拥抱庆祝之时,张镇麟也明白自己下一年面临的挑战和压力将意味着什么。

目前的他已从 ESPN 得到了四星的评估,在大前锋位置上在全美同一届里排名第 39 位。而得到全美高中联盟冠军,更为他的 NCAA 之路增添了又一枚厚重的砝码。

夺冠之后,张镇麟与队友相拥夺冠之后,张镇麟与队友相拥

尽管目前有十所左右的美国大学对张镇麟表示了兴趣,但是在真正拿到大学通知书之前,他的日子将不会轻松。接下来,他将参加美国大学协会(AAU)联赛,在那里,将有更多双球探和大学的眼睛聚焦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不过此时此刻,张镇麟最需要什么,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好好休息,给自己放个假。想吃点家乡的酸菜。”张镇麟俏皮地说完,转身和队友回到了更衣室。

调查
王琪鑫 Kevin Wang ESPN 高级编辑

ESPN China 高级编辑,全面负责与腾讯体育的数字内容合作。曾任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国际新闻编辑及制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