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最新一次男篮选帅就像一部不断跳票的高成本大作，而整个纠结的过程也充满了悬疑片和谍战片的元素。

　　54岁的希腊名帅扬纳基斯最终成为中国男篮史上第4位外籍主帅。

　　但这次选帅历时之久、范围之广、选择之难、保密之严都是史无前例的，连篮协也承认这是“最耗费心力的一次选帅”。

　　拿过欧锦赛冠军、赢过美国“梦之队”（2006世锦赛半决赛淘汰梦七)、两次击败过中国男篮的扬纳基斯，成为中国篮协慎之又慎的选择，在一份带有成绩约束条款的“非保障性合同”下，他能给中国篮球带来什么？

龙帅治军铁血强硬 专治刺头大牌零容忍

　　“耐心。我始终相信，只要保持耐心，任何事最终都可以办到。我的经历和篮球生涯造就了我的个人哲学。”扬纳基斯说过，“可能很多人不喜欢这个词，但在我看来，这个词蕴含着深意。”

　　扬纳基斯13岁就成为俱乐部一线队队员，他以队长身份率领希腊队在1987年历史上首次夺得欧锦赛冠军。但相比在国家队的顺利，对已经帮助阿里斯俱乐部开创了希腊联赛一代王朝的扬纳基斯而言，没拿到欧冠冠军始终是最大遗憾。不过这段苦苦追求最终有了个完美的结局。他在职业生涯末期加盟帕纳辛纳科斯，1996年的巴黎，绿叶军在决赛中1分险胜巴塞罗那，37岁的扬纳基斯打了38分钟，在职业生涯最后一场俱乐部比赛后捧起了梦寐以求的欧冠冠军奖杯。

　　同年在代表希腊队打完亚特兰大奥运会后，扬纳基斯宣布退役。他为国家队出战351场，共得到5309分，至今仍是希腊篮球史上牢不可破的纪录。

　　退役后不到一年，扬纳基斯在希腊国家队开始了教练生涯。扬纳基斯在希腊篮坛的威望对他适应新角色有不小的帮助，当然，领袖能力和对篮球的理解也必不可少。尽管这次在位只有短短2年，但他的革新思想对未来十多年希腊队的风格影响颇深，而97年欧锦赛和98年世锦赛都获得第4算是非常体面的成绩单。

　　随后，扬纳基斯开始执教俱乐部队，其中在马罗西执教的5个赛季(2002-06年)虽然没有获得冠军头衔，但把这支积弱不振的球队带成希腊国内的第三势力，更培养出一名继承自己衣钵并在日后对希腊男篮非常重要的球星——斯潘诺里斯。

　　2004年，扬纳斯基重新执掌希腊男篮，雅典奥运会，他率队主场作战名列第5。2005年欧锦赛冠军和2006年世锦赛亚军（半决赛击败梦七队），不仅是扬纳基斯执教生涯的高光时刻，也是希腊篮球史上的最巅峰。希腊队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夺得第5名，未能达到目标，扬纳基斯选择让位，继任者是尤纳斯。这个不服输的教头曾经强调：“我和尤纳斯交手过多次，每次赢家都是我。”

　　无论作为球员还是教练，扬纳基斯都是希腊篮球历史上的一个传奇，履历上布满了军功章，他是史上以球员和教练身份都获得欧锦赛冠军的唯一一人。“我从来不会用我的过去来要求弟子们。我压根不会进行这样的比较。”扬纳基斯说：“我始终觉得时代不一样，新一代的球员整体水平都要比我们那时候强，我也愿意帮助他们超越我们那一代。”

　　在外人看来，铁血、强硬、纪律性和团队打法是希腊男篮近年来最突出的风格。在概括自己的执教风格时，扬纳基斯说道：“我希望我的队员一直集中注意力，不要犯错。我希望球队在场上忘记计时器和记分牌，除非比赛进入到最后1分钟。不管领先还是落后，都要保持正确的比赛方式，这才是希腊国家队取得成功的关键。”

　　扬纳基斯在希腊国内被称为“龙帅”，因为他的姓氏与龙近似。而龙在西方文化中是口喷火焰的凶狠的神话动物，这和他在场边大声咆哮、目露凶光的形象颇有共通之处。但其实和很多国外名帅一样，他的激情只留在场上，很多在私底下接触过他的人都表示他的脾气其实并不坏，只不过是个白发、招风耳、有着地中海人标志性坚挺鼻梁和深邃眼眶的普通老头。男篮领队张雄也对这位未来搭档的脾气不担心，“优秀的教练都会有个性，我相信这次合作会很愉快。”

　　不过龙帅对耍大牌零容忍这一点倒是属实。在执教希腊国家队时，迪亚曼提迪斯、帕帕卢卡斯等成名球星在扬纳基斯眼中都只是军队中的一员士兵，或是精密机器中的一枚齿轮。在2009年执教奥林匹亚科斯时，红军当时签下了韦弗，虽然这个来自NBA的大牌拿着200万美元的高薪，无法融入体系的他还是被扬纳基斯冷藏并最终赶走。篮协内部人士对于这点倒不担心：“中国男篮其实没有几个刺头，面对洋帅时就更乖了，所以不太可能出现在他面前耍大牌的情况。”

国际名帅方针早定 花大钱须防国足之鉴

　　距亚锦赛开始只有3个月了，主教练人选才被确认。有球迷质疑篮协工作不够高效，耽误了赛前本就宝贵的备战时间。

　　其实早在去年年底，选帅工作就已经秘密开始。篮协在2012年刚刚与盈方签下CBA新一个周期赞助合同，虽然金额并未透露，但即使不像传闻中达到每年上亿，也有大幅增长。资金充裕的篮协很早就定下了“国际大牌教练”的既定方针，本土教练基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一是因为男篮在伦敦奥运跌入低谷，必须能力高强的名帅力挽狂澜；二是国外教练才能镇住场面，端平国家队的派系之争，4年前郭士强兵败天津的教训不能再重演。

　　国际篮坛中，欧洲和美国是最先进的两极。但新教练来自欧洲还是美国？这是一个问题。在篮协内部的讨论中，“欧洲风”逐渐压倒了“美国派”。

　　对于欧美两派的差异，一名知名教练分析道：“欧美两派各成体系，说美国重个人、欧洲重集体的看法是很片面的。关键的区别在于，美派讲究能量、积极，鼓励球员在不破坏体系的前提下‘离经叛道’；欧派更严谨，强调纪律性，要达到严丝合缝需要更多的训练时间。目前CBA联赛外教绝大部分是美派，外援也来自NBA，其实是向美国靠拢。但从中国球员的体质和能力来看，或许欧派更加合适。”

　　大方向定下后，篮协开始着手寻找新帅人选，主要是通过国际篮联和欧篮联推荐，也有欧洲教练圈的经纪人毛遂自荐。很快，篮协得到一份20多人的大名单，且都是在欧洲有不小成就的名帅。篮协组织了由本土国字号教练组成的“选帅团”，通过观看比赛录像的形式寻找风格最适合中国男篮的教练。看上去美好的选择太多，就像是刚领到压岁钱的小孩进入了玩具店，有些无从下手。“候选教练都很优秀，简直像是挑花了眼。”选帅团一名成员感慨道。

　　“海选”过后，篮协开始联系任何合适的教练，希望进行“面试”，也就是教练本人飞到北京，通过带国少、国青队训练的形式，让选帅团得以近距离观察候选人在训练中的表现。“中国球员底子可能不如欧美球员，训练中就要抓得更好，所以我们非常重视主教练在这方面的表现。像邓华德教练，虽然善于鼓舞士气，但就有训练不够细的问题。”男篮领队张雄表示。

　　带队试训的时间短则一周，长则半个月。包括斯帕贾等4名外教曾经秘密来京。也有教练因为放不下面子，表示不能接受试训的形式，据悉原西班牙队主教练斯卡里奥罗、俄罗斯队主教练布拉特就是因此拒绝了中国队的邀请，两人在伦敦奥运会男篮比赛中，分别率队获得银牌和铜牌，是欧洲当今最炙手可热的中生代教练。值得一提的是，扬纳基斯虽然对试训不反感，但因为还有合同在身，并未最终成行，也没有与篮协负责人面谈，只是通过经纪人进行了多次交流。

　　名帅试训？中国篮协有不得不谨慎的理由，毕竟是花大价钱礼聘名师，付出的薪资越高篮协的压力就越大，成绩如果有闪失肯定会引发更多质疑。而足协天价请来卡马乔在前，国足却连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十强赛都没冲进去，招致骂声一片。篮协见此前车之鉴，深知冤大头是万万当不得的。

　　和2011年中国男足满欧洲寻帅类似，男篮这次诚聘主帅的行动足以惊动整个欧洲教练圈。去遥远的东方执教中国国家队，且对方诚意十足，待遇优厚，这似乎是个非常理想的工作，还带有类似拓荒者的英雄主义气质，很多赋闲在家的名帅最初都跃跃欲试。但真正深入接触后，才发现这份工作并没有那么美好。

千万级年薪不好拿 非保障合同全看成绩

　　如果试训结果满意，双方就直接进入合同谈判，这无疑是选帅过程中最痛苦的一个环节。欧洲名帅通常会身兼两职——夏天带国家队、冬天带俱乐部，而一般国家队赢荣誉和江湖地位，俱乐部才是他们挣钱的地方。虽然篮协开出的条件还算优厚，但和欧洲俱乐部的薪水相比并没有太多竞争力，如果再加上“不得兼职”这一条(2014年仁川亚运会在9月底至10月初举行，和欧洲俱乐部联赛赛程冲突)，就让不少原本兴趣浓厚的教练们也打了退堂鼓。有教练声称因“家庭原因”拒绝中国男篮，恐怕最大的原因还是钱。

　　“难就难在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张雄解释道，“过程中的严格保密，也是不希望给合同谈判增添更多的麻烦。”包括最终人选扬纳基斯在内，篮协在最初的谈判都陷入了僵局。篮协在放宽条件——如提高合同薪水、保证中国队比赛任务的前提下可兼职等。

　　候选人名单其实一直在变化，不断有名字被划去，也有新的名字增添进来。但经过一番博弈和拔河，最终人选还是回到了最早被提及的扬纳基斯。由于和法国CSP利摩日还有合同在身，扬纳基斯在早期一度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但当篮协愿意放宽条件之后，他又重新成为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篮协最看重扬纳基斯的有两点：首先是辉煌的执教成绩(尤其是国家队层面)，让各方无从挑剔；其次则是训练非常严格，且注重细节。扬纳基斯在执教俱乐部时成绩远不如国家队辉煌，他也非常想念世界大赛的舞台，2008年后曾经和中国男篮帅位传出绯闻的他也有着“中国情结”，这次双方终于牵手。

　　在最棘手的合同问题上，双方各让了一步，扬纳基斯可以履行完与利摩日在2014年5月到期的合同，从那之后到里约奥运会结束，他将不再寻求新的俱乐部工作，全职为中国男篮服务。

　　中国队请扬纳基斯的目标当然不止于称霸亚洲，邓华德在这一点上其实干得还不错。篮协此次破天荒的签下了带有成绩约束条款的“非保障性合同”。扬纳基斯签署的是奥运周期合同，至2016年奥运会结束后到期。在此之前，里约周期将按年划分，每个阶段都有具体目标，2013年是亚锦赛夺得冠军，2014年是世锦赛进入16强，2015年亚锦赛夺得冠军，2016年奥运会则是进入8强。如果中国队无法完成当期目标，篮协有权调整扬纳基斯的合同，甚至提前解约。

　　但实际上，这样的合约对中国队就很有成绩保障吗？亚洲冠军、世锦赛16强就是“大牌名帅”的能力体现?

　　篮协并未透露扬纳基斯合同的具体金额，只表示：“符合欧洲大牌教练的身价。”但知情人表示，扬帅的年薪肯定高于前任邓华德，也肯定要比其在欧洲执教要高。此前有消息称邓华德执教男篮时年薪达120万美元(约合740万人民币)。而扬纳基斯2008年奥运会执教希腊队时的年薪为110万欧元(约合880万人民币)，此后他执教帕纳辛纳科斯时，年薪更是达到120万欧元(约合960万人民币)，他这次执教中国队的年薪有望超过150万欧元(约合1200万人民币)！

　　150万欧，相当于195万美元，这个级别的年薪在世界篮坛对应的是哪些教头？以NBA为例，30支球队中，有16队的主帅年薪是公开的，其中处在200万美元一线的有勇士的马克-杰克逊、步行者的沃格尔、灰熊的霍林斯，老鹰的拉里-德鲁是250万，这四队都在打季后赛。或者您认为这些都不是顶级球队，那么热火的斯波尔斯特拉拿多少钱？每年300万美元。

　　200万美元，正是2010-11赛季NBA主教练的平均年薪。在NCAA，则是亚利桑那、俄克拉荷马州大、UCLA、乔治城大学等一流大学校队的执教收入线。

　　篮坛教练最高年薪是菲尔-杰克逊创造的1030万美元（2010-11赛季），固然1000多万人民币也请不到里弗斯、波波维奇、老K等顶级名帅，中国篮协也早已摒弃了美式教练，不过这个数字至少提供了一个参照。

扬家军起航 任何名帅也救不了中国队？

　　与邓华德时期一样，李楠与杜锋将做为国内教练配备进扬纳基斯的教练组，篮协培养少壮派本土人才的思路也在继续贯彻。至于出现在“6人名单”中的闵鹿蕾和巩晓彬，他们在腾讯体育的交流中表达了愿意带领国家队的意愿，但同时他们也很明白，在篮协认定“外籍大牌名帅”的前提下，本土教练在这个奥运周期最多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

　　正率领八一青年队备战全运会的李楠也获知了扬纳基斯正式上任的消息。2006年世锦赛和2008年奥运会，还没退役的李楠也随中国和希腊队两次交手，可以说是经历了两次毫无抵抗的失利。“这个教练很有名，但当时对他个人的印象并不深。”李楠说道，“不过那支希腊队确实让人印象深刻，有一拨球员，各个位置人员都很齐整。防守很好，身体也很强硬，战术纪律性很好，这都和教练的调教离不开关系。”

　　由于之前的选帅过程始终疑云密布，不少邓华德时期的男篮国手虽然关心，但对扬纳基斯不太了解。而除了易建联等核心之外，大多对能否作为“扬家将”出征亚锦赛没有把握，能否适应体系更是无从谈起。宣布主帅的时间也一拖再拖，从原定的总决赛结束，到全运会预赛前，再到如今的4月27日，这已经是新一届国家队5月初集中的最后期限了。延误也造成新主帅赴全运会预赛考察球员的原计划不得不搁浅，最初的大名单只能由篮协代劳推荐。距离今年在菲律宾举行的亚锦赛，也只剩下3个多月。

　　本次亚锦赛的25人大名单仍由篮协起草，暂时也看不到太多扬纳基斯的印记。王治郅、朱芳雨、刘炜等老将仍悉数在列，王哲林、丁彦雨航、翟晓川等新人则身兼国奥队和国家队双线任务。为了2016年奥运会做准备，新老交替势在必行，但龙帅会进行怎样程度的手术，目前还是雾里看花。

　　从此前的执教风格进行猜想，攻击力较强的控球后卫(如郭艾伦、韩硕)，能打多个位置的摇摆人(如孙悦、易立)，有远投能力的大个子(如丁锦辉、吉喆)都会比较吃香。扬纳基斯打球时司职控卫，身高超过1米9，是那个年代不多见的高个控卫，同时也有着超强的得分能力，20岁就那年成了希腊联赛的得分王，赛季场均能得到36.5分！这或许是他执教后尤为青睐全能球员的原因。

　　但不管怎么进行选择，中国队在姚明退役后实力下滑是不争的事实。不管邓华德说“伦敦奥运会的成绩是中国队实力体现”的论点是否推脱责任，男篮想要在里约奥运会上赢得突破（前八甚至更进一步），实在不容乐观。甚至有一种悲观的论调称，无论谁上任救不了中国队。

　　在接手中国队之后，这位希腊名帅最需要的正是他一直强调的耐心，不仅来自篮协，也包括媒体和球迷。祝他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