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学峰: 还原“乒乓外交”背后的故事

[摘要]在讲述“乒乓外交”来龙去脉的时候,神话其传奇色彩多、强调个人的突出作用多,这除了是由于“领袖崇拜”之外,过于推崇庄则栋的作用和过于听信庄则栋对事件的解读,也是因素之一。

10,他们眼里的中国

世界各国的媒体都在报道,访问过中国的这些人对中国留下的印象是:

路透社:那里“人口虽然很多,但城市却很清洁,环境非常优美,树木很多、非常安静”;

共同社:在中国,“衣食住及教育费只用很少的钱就可以了,让人听后感到很羡慕”;

美联社:“许多人穿着补了又补的衣服,但是没有人穿得破破烂烂或者衣不蔽体。中国人显然是健康的。我没有看到虚胖的人。这是一个非常健康的国家,大多数人的气色都是健康的”;

法新社:“澳大利亚乒乓球队队长约翰•杰克逊博士对记者们说,他感到中国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民族之一”;

《时代》周刊:“起初,好像到了另外一个星球上一样。总的来说很穷,但是绝对没有痛苦和饥饿。我所得的印象是,这是一个非常团结、非常强大、不是靠警察或者强迫实行纪律而是靠真正的信念维持的国家。在那里看不到乞丐,看不到痛苦”;

《产经新闻》注意到:乒乓球改变着“美国国民的中国观”——“美国举国上下出现了一个‘了解中国’的运动,美国人以前的中国观彻底崩溃了。与此同时出现的,是把日本看做‘坏蛋’的强烈倾向。日本军队在南京的大屠杀、在上海的大轰炸、在满洲的横行霸道等等,不一而足。很多美国人第一次知道了日本以前干了什么坏事。美国国民的这种意识结构的巨大变化可能会给今后的美中和日美关系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几乎所有媒体都在说着像埃德加•斯诺在见过毛泽东之后说过的那种话——

“毛泽东的信念所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正在出现一个新的特权阶层,一个掌握着政权的官僚阶层,一个脱离人民的官吏阶层。

在中国,人们偶尔也有一些担心的事,但这不是食品价格上涨、医药费用和税收增加引起的。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是很高,但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借债和典当,不必担心折磨着他们父母的饥饿和贫困。人们不必因这样的消息而感到担心:犯罪行为、经济危机、污辱、种族骚乱、婚外恋、吸毒、腐败行为、对富人的阶级性的妒忌等等。”

读过这些报道之后,我的感觉是:我们今天越来越向往的那种自然环境、人际关系和社会状况,却是四十多年前外国记者笔下的中国……

11,乒乓球比足球火

如果说第一波乒乓热潮的焦点集中在中美的国家关系上,那么第二波的反馈就更具有乒乓球本身的意义和文化层面上的意义——

金庸办的香港《明报》说:“中共参加世乒赛的六十人代表团,于比赛完毕之后,分成两批,先后在香港作了多场表演,使得香港陷于一片乒乓球热潮之中,即使是最反共的人,也禁不住守在电视机前,欣赏那出神入化的优秀球技。这次的乒乓狂潮之热烈,即使是不久前巴西足球队访港时所形成的足球热潮,也远有不及。我们甚至可以说,这是史无前例的一次。”

《国际先驱论坛报》报道:“美国乒乓代表团回美国后,不论乒乓球员,或是体育用品供应商等,都感到沾上光彩,喜形于色。纽约第十八街附近百老汇867号的派拉根商店,是本市有名的一间体育用具供应公司,它的经理韦伯,这几天正忙得不可开交,他说‘记者整天来采访我。啊,生意实在好!’

美国乒乓球在一些大学校园也掀起非常高的热潮,学生们对北京的增进友好关系展开讨论,谈得很热烈。上周,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们涌进费里斯布思大礼堂地下室去打乒乓热,不打的人也看得很起劲。”

《朝日新闻》报道:“美国乒乓代表团访问中国后,不仅在美国国内掀起一个空前的乒乓热,和人人谈论乒乓、谈论中国的风气,现在,一首《乒乓之歌》又在美国流行起来,由访问中国的乒乓选手乔治•布雷斯韦特和几名青年歌手合唱。”

这种中国热和乒乓热的结果是造成了这样一种情形:美联社报道,“哈里斯进行的一次民意测验表明,美国人现在已改变态度,转而赞成联合国接纳共产党中国——百分之四十八赞成,百分之二十七反对,剩下百分之二十五未表示态度。在一九六八年选举以后不久,民意测验结果是百分之五十四反对,百分之三十二赞成,在一九六四年,民意测验结果是百分之七十三反对,百分之十赞成。哈里斯把这称为‘近来美国态度表现出的最引人注目的变化之一’。”

而《台湾日报》则写道:“自从美国乒乓球进入大陆,接着中共乒乓球又来香港表演,这一月中间,反共的中国人在香港又经历了一次炎凉世态,好似重历了一九四九年大陆弃守时的情况。”

12,高潮

仅就“乒乓外交”的中美关系定义而言,其“第一高潮”出现在1971年7月16日、尼克松总统戏剧性地宣布将访问中国之际,但在此之前,另外一些国家与中国关系的快速升级,也是值得予以注意的,例如罗马尼亚总统齐奥塞斯库宣布访华一事,就被《朝日新闻》评价说:“苏联营垒的党的最高领袖访问中国,是中苏关系恶化以来绝无仅有的划时代的事件,是中国的乒乓球外交在东欧掀起的第一个波浪。”

根据美联社和合众社对那一天的报道,我们能大体勾画出那一天的故事:尼克松发表前所未有的对华政策讲话之前,他吃了蟹脚、喝了四十美元一瓶的酒。在广播室讲完话后,他博得了人们的掌声。这时先是有人问他:“你会打乒乓球吗?”尼克松笑着回答说,“不会,从来没有玩过。”然后又有人问他是否要去一家中国饭馆用晚餐。他回答说:“这个意见很好,我喜欢吃这种饭菜”。“对尼克松来说,这确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他自当总统以来,这是最高兴的一个晚上……”

中美“乒乓外交”的第二高潮,是尼克松在1972年2月对中国的历史性访问。在他的专机从檀香山起飞的那个晚上,《纽约时报》记者写了一篇很有意思的报道——

“去年以几场轻量级的乒乓球赛为开端的比赛,今晚成为一场非常认真的围棋比赛。尼克松先生、毛先生和周先生不论是取得谅解还是出现分歧,都将参加显示智慧和谋算的中国历史最悠久的一种比赛,在全球性棋盘上下子占地盘,先占据他们能占的地盘,同时企图包围对方的阵地。中国人十多年来一直在用下围棋的手法对付俄国人,懂得下围棋的日本人现在也参加了多边的竞赛。世界将不会马上了解这盘棋本身。”

中美“乒乓外交”的第三高潮,是1972年4月中国乒乓球队对美国的回访,它再次在美国掀起了乒乓球热潮,这方面的内容实在太多了——

美国政府没有为这次访问的经费买单,使得美国主办方不能不考虑收支平衡问题、从而没有在中国队所到的每个城市都安排最大的体育馆进行表演。但当看到一万多座位的体育馆(NBA底特律活塞队和NHL底特律红翼队当时的主场、底特律的科博体育馆)门票销售一空、《毛主席语录》成为畅销书、中医和针刺麻醉风靡一时、学习中文成为时尚……等等情景之后,斯廷霍文深感自己太不会做生意了,这时这位美国乒协主席已经当上国际乒联副主席了,这位仁兄虽然在克莱斯勒公司工作,但他是一个“人力资源干部”,在市场营销方面显然是个“二把刀”!

13,不是只有一个“乒乓外交”

我在这组文字中最想要说的一个核心想法就是:并非只有一个“乒乓外交”。

或者说:“乒乓外交”的常见词义是关于中美关系的,但他的引申义里,则有各式各样的“乒乓外交”。

在中美“乒乓外交”之后的一个重大事件,是1971年11月3日到14日的“亚非乒乓球友好邀请赛”,对于这一赛事有多少国家和地区参赛,我收集到三个数字:47个、49个、51个——“47”是新华社10月23日通稿里提供的数字;“49”是《中国体育年鉴》里的数字;“51”则最早见诸路透社和法新社的报道。

《读卖新闻》有点儿酸溜溜地谈到:参加亚非邀请赛的国家和地区有51个,而名古屋世乒赛不过57个,“作为国际比赛来说,没有一个白人参加,亚非小国不用担心受怕,可以说这也是唯一的一次。在联合国大会上反对阿尔巴尼亚驱蒋提案的达荷美、冈比亚、利比里亚等国也大大方方地参加比赛,这也表明了中国的外交政策。”

德新社则指出:“中国的新闻工具对于有亚非地区五十一个国家参加的这次比赛用的篇幅比对中华人民共和国进入联合国要多得多。中国慷慨解囊以确保这次友谊赛获得成功。此间人士说,这次比赛的组织委员会已付出了包括到北京的飞机票在内的一切费用,并且为在北京包租的两座饭店中的住宿付费。中国事实上已把它的乒乓外交扩展到第三世界的发展中国家。”

在“扩展的乒乓外交”中,有这样几件值得关注的事情——

首先是印巴关系。

在1962年的边界战争之后,第一个访问中国的印度团体是乒乓球队,在他们到访的同时,一个由布托总统率领的巴基斯坦高级代表团也在中国进行访问。

其次是同时举行的几项乒乓球赛事。

在亚非邀请赛举行的同时,中断五年的法国国际邀请赛在巴黎举行,也在几乎同时,在诺维萨德举行了南斯拉夫国际乒乓球邀请赛——乒乓球几乎在一夜间成为世界上的热门运动。

再次是与中国建交的热潮。

1971年,一共有16个国家和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是新中国成立之后与中国建国的国家数量最多的一年。

亚非邀请赛期间,日本观察家提出了一个新说法:“乒乓外交的总结大会”。

但很快他们将发现——这个结论下得太过匆忙了,“乒乓外交”的连台好戏还将继续上演。

14,“第二世界”

除了中美关系之外,“乒乓外交”在改善中国与西方“第二世界”的关系方面,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1971年春天,澳大利亚队在最后时刻改变了前往台北的原计划、踏上了前往北京的航班,这只是一个五人组成的微型代表团。随后中澳两国加快了接近的步伐,并且在一年以后建立了外交关系。

几个重要的欧洲国家,开始急于发展与中国的关系。德国的媒体焦虑地谈到:“华盛顿的对华政策越是成形,在这一世界政治的事例上也就越明显地表现出美国和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在处理东西方关系方面差距有多么大。”

中国乒乓球队到达意大利和同意大利乒乓球队进行比赛时,电视台第一次转播了乒乓球比赛。佛罗伦萨(官方微博 数据)的《民族报》在第一版以《乒乓球在中国人和意大利人之间激起热情》为题发表了一篇长篇报道。意大利乒乓球协会主席高兴地说:“我们对此感到特别高兴,这首先是因为,这次访问表明了体育作为人民之间了解和友谊的手段的意义,另外,同中国乒乓球运动员的比赛一定会成为乒乓球运动在意大利传播的良好开端。”

在1971年年底,“乒乓外交”的热潮席卷了英伦三岛,中国乒乓球队在到访之前,伊丽莎白女王向英格兰乒协转达了希望中国队的访问取得成功的良好祝愿,安妮公主接见了访英的中国代表团。而最后的高潮出现在12月14日,希思首相以下午茶的方式接待了中国乒乓球队,他祝贺英、中两国球队比赛成功,并且指出,中国乒乓球队的访问将加强英、中两国的友好关系。他说:“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善,使我非常高兴。”

这以后不久,中国和英国建立了大使级外交关系——从“乒乓外交”开始的1970年底到高潮的1973年间,一共有12个欧洲国家和中国建立了大使级外交关系,依次是意大利、圣马力诺、奥地利、比利时、冰岛、马耳他、英国、荷兰、希腊、联邦德国、卢森堡和西班牙,而在这之前六年间和之后六年间,则没有一个欧洲国家与中国建交。此外,中国和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的外交关系,也是在这个时期建立起来的。在此期间,和很多国家建交的序曲,都是从中国乒乓球队的出访、或者外国乒乓球队的来访开始的

由此不难导出的结论就是:中国与欧洲关系得到的根本改善,也是“乒乓外交”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对于中国与世界的意义,绝不逊色于中美关系的改善。

15,两个对立的“亚锦赛”

1971年底发生的另外一件事是亚乒联的分裂——

日本乒协理事会做出决定,退出了亚洲乒联来组织包括中国在内的另一个地区性组织。与此同时,为了挽救1952年成立的亚乒联,亚乒联在曼谷举行了一次特别会议,会上通过了该组织的主要成员国印度提出的一项议案,使台湾失去了会员资格。

但即使取消了台湾的会员资格,旧的亚乒联仍然走到了尽头:1972年9月2日到13日,在北京举行了新的亚乒联盟主办的第一届亚洲锦标赛,参赛的国家和地区达到31个;两个月之后,印尼组委会宣布,将会有9个国家参加旧亚乒联举行的第十一届亚锦赛,但到12月初这个比赛开幕的时候,东道主尴尬地发现——即使在取消台湾会籍的情况下,前来参赛的也只有五个代表团,即南越、南朝鲜、柬埔寨(指“朗诺集团”)、新西兰和印度尼西亚,而且其中好几个国家只派出了三五个选手作为点缀。

在旧亚乒联崩盘的过程中,有几个国家的动作尤其引人注目——

当菲律宾乒乓球队前往北京参加亚乒赛的时候,马科斯总统明确表示了谋求改善菲中关系的意愿,这被合众社称为“乒乓外交的最新篇章”;

澳大利亚一直是亚乒联的成员,尤其与旧亚乒联的东道主印度尼西亚关系良好,但在工党赢得大选后,急于和北京建交的新政府取消了去雅加达的计划;

马来西亚和新加坡都采取了现实的立场,决定不再参加旧亚乒联的各项活动,马来西亚乒协主席曾永森很快就成为新的以北京为基地的亚乒联盟副主席,他表示说,“人们可以正确地判断体育和政治不可分割的时间已经到来”,“旧的亚乒联肯定要垮台,被新的亚乒联所取代”;

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以印度尼西亚为首的旧亚乒联,在1972年12月提出了两个亚乒联合并的建议,但一个月之后该建议被拒绝。

又过了一个月,旧亚乒联的缔造者印度决定参加新亚乒联,这标志着:亚洲乒坛的一页被彻底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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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sarahx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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