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针见血之3 里皮专家团:中国队医意识要改变

上期谈论体能与康复后，本期我们来到了更专业的医疗领域。这对于大部分中国足球人来说显得有些生僻，但事实是，我们许多天才都被伤病长期折磨，例如荣昊、邓卓翔(微博)、赵铭等。里皮意识到这一点：落后的医疗体系不足以支持多线霸业，上任后紧急从欧洲征召卡斯特拉齐。现在，他们的任务是，在恒大建立一种完整的、欧洲式的医疗体系，从而最大程度发挥整支球队的战斗力，并保护每名球员的职业生涯。

■ 特约《米兰体育报》记者利卡里报道 专题策划王勤伯(微博)

意大利赢得2006年世界杯，卡斯特拉齐医生功不可没。是否还有人记得加图索在2006年世界杯之前的样子？几乎可以说，加图索当时像是散了架，最好的选择是离开意大利训练营打道回府，而不是在皮尔洛身边勇猛地“保驾护航”——换成别的医生，那一刻或许都会做出让加图索离开的决定。卡斯特拉齐硬是把加图索的伤病影响控制到了最小，让他以奇迹般的速度复出赛场。而在世界范围内，至少有十多名加图索一样的超级球星把卡斯特拉齐医生看作自己职业生涯绝望时刻的救星。

卡斯特拉齐现在居住在托斯卡纳名城卢卡，他喜欢静修和哲学，不仅是里皮多年好友，还同样喜欢抽雪茄。中超赛季刚结束，里皮就让张琳芃日夜兼程前往意大利，由卡斯特拉齐医生亲自主刀医治了骨盆老伤。未来恒大要取得更好的成绩，卡斯特拉齐医生将必不可少。

中国队医很出色 但意识需要改变

体坛：中国拥有悠久丰富的医学传统，但在运动医学方面却很落后，是这样吗？

卡斯特拉齐：就今天的医学世界来说，传统中医提供的主要是“替代性疗法”，应用于体育方面，中国人的针灸技术是大师级的。但出于文化和生命哲学方面的差异，中国的运动医学在其他领域尚未达到高水平竞技体育要求的水平。这方面，意大利在全世界处于领先位置。

体坛：请概述现代运动医学的特点……

卡斯特拉齐：一个运动医学大夫需要深刻地认识每一名运动员，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生理特征，这样才可能断定这名球员的竞技潜力，帮助他量身制定可以防范伤病的训练模式，并且在发生伤病意外的情况下，采取最合理的手段，让他得到最快和最好的恢复。

体坛：你们去之前，恒大缺的就是这个？

卡斯特拉齐：用一个足球术语来说，缺的是“意识”。广州恒大(微博)的队医都是在中国国内很出色的，我过去主要是构建一种合理的运动医学模式，这样他们能够以最好的方式把自己的医术运用于球队。我改变了他们对待运动员的方式，因为欧洲人在这方面要更实用、直接和行动快速很多。

引入欧洲式理念 在恒大建医学系统

体坛：欧洲人这样做就很好？

卡斯特拉齐：稍等，请让我说完。恢复得好当然是前提，其次才是恢复得快。但我们发现中国足球在医学上的问题并不是恢复得好还是恢复得快之间的选择，更多的问题是，一些球员因为原本可以在短时间内治愈的小问题拖得经年累月远离赛场。我们去恒大的时候，1个多月时间就让一个因伤停赛大半年的球员复出赛场，这就是我以上讲述的欧洲人的方法。

体坛：再举一个别的例子?

卡斯特拉齐：我到达广州的第一天，看到队里一个韩国球员（赵源熙）因为肋骨骨折休息了三四十天。这伤病可不轻。他也曾经试图恢复跑步，但伤处仍然疼。他当时确实未痊愈，甚至害怕医生碰到伤处，因为一碰就疼。但我仔细进行了考察，认为他的伤情已经恢复到足以正常训练的地步。我对他说，“去吧，去训练。”他像是吓坏了，“怎么练？”我坚持让他练，3天后他就一切正常，周日甚至参加了联赛……

体坛：如何能实现您说的这种欧洲足坛的通用做法呢?

卡斯特拉齐：首先是一系列针对性的检测，这些检测现在在意大利已经家常便饭，但在中国尚不为人知。他们在这方面尚未养成习惯，各种针对性的检测尚未融入球队日常生活，这就使得对每个球员的身体监测无法实现。我们把这一整套系统搬到了恒大。还需要说明，我们和恒大的中方医生关系相当融洽，很多细节内容正是他们告诉我们的。我反过来也希望对他们倾囊相助，这样才可能在恒大建立起球队所需的医学系统。医学本身就包含交流、相互学习的精神，我从来把行医和研究教授医学放在同等的地位，我在大学讲课的经验也帮助我们在和中国同行交流时找到最合适的沟通办法。

我希望和中国的大学、医院合作

体坛：里皮去中国的时候并未带上您和科蒂，后来有一种说法，是如果你们一开始就加盟，效果会更好……

卡斯特拉齐：我自己并无法衡量到底做出了多少贡献，只希望我的工作被证明是重要的。去恒大的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可能的早，因为我需要等到国家队参加完欧洲杯。里皮到恒大以后，立即发现了俱乐部缺少一个先进的医学部门，打电话给我，“来帮帮我们吗？”里皮对足球的每个领域都有很深刻的了解，所以他希望我在医学上、科蒂在理疗上帮助恒大上一个重要的台阶。

体坛：接受里皮的邀请是件容易的事情?

卡斯特拉齐：可不容易。我在意大利事情不少，行医、在大学讲课、为国家队工作，这使得我不可能全职为恒大工作。所以我接受了医学顾问的角色，定期提供服务，每两个月去中国大约15天时间，根据我在意大利的工作日程，旅行时间可以进行修改。我为这样的经历感到很幸福，尤其是我热爱哲学……

体坛：您是哲学发烧友?

卡斯特拉齐：毫无疑问。我把自己定义为昔兰尼主义者，喜欢阿瑞斯提普斯（古希腊哲学家）的哲学：大海，自然，雪茄……通过适当的方法取得享乐。能够和中国在文化观念上发生碰撞，让我兴奋不已，这种交流是我一直在寻找的。甚至，我还想做得更多……

体坛：更多?

卡斯特拉齐：我希望和中国的大学建立职业交流，在那里去教授我的研究成果；希望和中国的专科医院或诊所建立合作，让未来中国运动员不必去海外动手术，而是在中国国内可以获得同样的治疗。我知道中国在文化方面可以给我的实在太多，而我或许能在自己的职业上做出一些谦卑的回馈。只有有实质内容的交流才算得上交流，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未来能够在中国讲课甚至主刀动手术。

体坛：您和里皮是至交，这段友谊的来历是?

卡斯特拉齐：里皮当时来卢卡当地的卢凯塞俱乐部执教，而我恰好是俱乐部的医学负责人。我们之间有太多共同点，不成为朋友才难怪。我们最大的激情都是足球。其次我们喜欢大海，他喜欢躺在老家维亚莱乔的维尔西里亚沙滩里，我则更喜欢老家埃尔巴岛的岩石。我们也都爱抽雪茄，里皮喜欢Mercador牌，芳香味淡；我喜欢托斯卡纳当地雪茄，重口味。雪茄背后就藏着我们各自的生命哲学。

运动医学也要“医道”

王勤伯

意大利的运动医学在世界范围内处于领先水平。国家队队医卡斯特拉齐、为托蒂等人主刀的马利亚尼等人在欧洲体育界非常有名气。

目前，卡斯特拉齐医生除了行医和教学，还在卢卡领导一个有关干细胞运用于运动医学的研究项目。

干细胞研究是医学界的一大突破，2012年诺贝尔医学奖授予了该领域的先驱者Gurdon和突破者Shinya Yamanaka。卡斯特拉齐医生的研究和实验项目，就是将干细胞技术应用于受损关节软骨和韧带的自体恢复——干细胞可取自自体、一代内近亲或捐赠者，在英超(微博 专题) 、意甲(微博 专题) 和西甲(微博 专题) ，已有多名球员花钱保存自己幼儿的脐带，以备意外之用。

中国体育院校有专门的运动医学专业，但这个学科在中国极不成气候。中国人口基数大，医疗系统混乱，获得行医资格的医生们更多被职称、收入、红包等包围，能全心投入运动医学研究的人并不多，若有人积累了多年经验就已算得上业内行家，根本不可能找到卡斯特拉齐医生这样引领世界运动医学潮流，把行医、传道授业、交流医术等事业和足球运动密切结合的专业人士。

科蒂和卡斯特拉齐医生都提到中医。要特别指出的是，两位专家并没有否定中医之意。中国运动队的医生其实大都是学西医出身，即使他们频繁使用针灸，也不能说他们代表的是中医。《体坛周报(微博)》此前曾披露米兰内洛的医生们对中医和东方医学的深入研究，可见中医并非一无是处，反倒是——中医的可用之处，我们不懂，西方一些研究者懂了。

卡斯特拉齐医生谈及的医学本身就包括传道授业和交流，和东方“医道”完全是相同的。他把行医看作实践个人生命哲学的一部分，也说明西方先进医学绝非仅是技术。中医对精神气的探求走入了玄学的死胡同，而西医的发展和哲学从来密切相关——马利亚尼医生动手术时，必听肖邦的音乐，肖邦可不是一粒即买即用的安神补脑丸……

事实上，中国人近一个世纪逐渐把中西医割裂开，使得本可以为世界运动科学提供一臂之力的中医处于被彻底抛弃的位置，同时中国人对西医也存在严重的片面看法，把西医看作药剂和外科技术，中国医院对抗生素等西方药剂的滥用远胜西方，中国体育医生在医治伤病时使用的是最简单的西方外科技术，而对恢复运动能力的关注甚少。

原米兰实验室科研负责人德米切利斯曾告诉《体坛周报》，“中医研究活人，西医研究死人”，这是中医理论能够给运动医学提供巨大帮助之处。事实上，修医史者大都明白，中医本是东西方交流的产物，中医里能轻易找出众多古代希腊、阿拉伯和印度医学的痕迹。放弃了交流的特征，才使得中医固步自封最终陷入信任危机，被一些“科普主义者”频繁攻击。

“中西医结合”到目前为止只是一种招牌和意淫，因为今日中国已罕有精熟中医再又潜心研习高端西医理论的人物，就像很多学过一两门外语的人自认“学贯中西”，实际无论对“东”还是“西”都一知半解。

卡斯特拉齐医生希望在中国大学讲学传授自己的经验和最新研究成果，这样美好的愿望让人感到有义务去帮他实现，任何置若罔闻都是罪过。足协应该摆出谦虚的态度，积极回应。试想，若恒大和广州某知名大学一起提供便利，中国足协出面组织体育医生研习班，对中国足球的帮助一定是巨大的。

当然，中国足球的故事证明，此类美好构想只能制造和加深失望。中国足协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职业足球”是什么，从何指望他们也懂“医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