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球场外的王后军 病重期间不愿求领导帮忙

上海足坛名宿，2012年11月21日晚病逝

笔者回忆数次家访，还原球场外的王指导

王东生

一周前的一个清晨，忽然接到丁照芳的来电。她说王指导刚抢救过来，同时也向我“控诉”了老伴的犟脾气——“我问他要不要找找领导、找找根宝帮忙，他总说不要打扰他们。其实，他就是死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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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定是正确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下去！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放弃这块阵地……”

2011年5月23日下午，王后军在租借别人的房子里说出这样的话。因为爱人一直渴望把自己的房子重新装修一下，王后军说趁他行动还算方便尽快满足爱人的这个愿望为好。

“1998年世界杯，也是足球在上海最热闹的时候。”王后军说由他主持的“少儿足球启蒙训练中心”开始运营了，“双休日，借市少体校的场地训练，来的孩子有幼儿园的小朋友，也有一、二年级的、也有三、四年级的。那时国内职业联赛也比较闹猛，大家对足球的热情也非常高。社会上有足球学校开始办起来了，当时也有具备商业头脑的人找过我说办足球学校，我没同意。结合足球重点学校和区体校，到了市少体的足球苗子，他们的成材率已经算比较高了。那些从小培养孩子走专业足球道路的家长，有的不仅是用光积蓄，还会举债，要是放弃读书、缴费读了足球学校的孩子到最后不能进入职业队，那就惨了！办足球学校的成材率其实并不高，我要是以赚钱为目的办足球学校，会对不起小朋友、对不起家长的。”

王后军说他其实并不聪明也不笨拙，也知道赚钱，但那么做会害人，可自己既然是做足球教练的就该办点实事，思前想后便办起了“足球训练中心”。在借的场地上办了一年的双休日训练班之后，王后军碰到问题了，“毕竟是全上海各个地方来的孩子，有奉贤的，有宝山的，也有浦东的，后来我们定点借大巴士负责接送。可毕竟还是太麻烦，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到学校里去搞。1999年之后，区少体校、市少体校的足球项目开始停办了，校园足球一下子也‘空掉’了。我刚好接过来，起初的时候，形势非常好，和我合作的学校有十多所。像平凉路四小，他们本来就是足球重点学校，名气很响，再加上我的参与，幼儿园过来报名参加足球训练班的，有一次超过90人。孩子们都是在下午最后一节课参加足球训练，其他时间和正常的孩子一样读书，我那时算过参加我们足球训练的规模，有五六百个小孩子。那时的发展形势比之前的足球重点小学规模还要稍微大了一点。”

王后军说那时他也曾向上海足协领导建议，如果政策上给予基层足球教练一些支持，会全面调动他们的积极性。“那个时候我们职业联赛开展得不错，要是借势好好推动一下青少年足球运动的开展，学校和孩子家长也都会乐意参与的。否则，我们的足球发展之路就会堵死！现实中，俱乐部不屑于培养年轻球员，只会抢人，这些无异于杀鸡取卵。此后，从国家到俱乐部到球队再到个人，大家把这个应该有的利益排序给搞颠倒了，足球联赛走上不健康的道路也就成为必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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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年来，紧紧追随王后军的是他的“头号粉丝”，也是他的独子、37岁的王远星。在父亲身体还硬朗的时候，从周一到周五，每天的16点到17点30分，王远星都会来到虹口第六中心小学的人工足球场指导孩子们训练。

场边，王后军的微笑和王远星的冷酷形成鲜明对比。父亲的微笑是因为看到孩子们踢球的模样，儿子的冷酷更多来自那份铸就了13年的执着。

面对月收入两三千元的现实，王远星说他并没什么怨言：“每个孩子每月的训练费100多元，除去维持的成本，基本能维持训练中心生存。我的足球路是自己选的，现在带着孩子训练，一方面是按照父亲的意思做，另一方面这也是我所擅长的。”

1975年出生的王远星曾和谢晖(微博)、吴承瑛一起在上海市少体校踢球，后入选浦东队。在父亲执教浦东队一年间，王远星并没得到照顾，父亲请辞后，王远星在1998年便选择了退役跟随父亲做起了少儿足球训练的工作。

“现在最突出的问题是，孩子家长不怎么乐意自己的孩子参加足球训练，都认为踢球会耽误孩子功课。其实我们的训练并不耽误学生读书，即便不参加足球训练的孩子，也不都是读书超好的，也有读书不好的。我带的有些孩子读书成绩不好，后来家长认为是踢球耽误孩子读书，就停训了，可过了几个月，发现孩子读书还是不好，就开始鼓励孩子再来训练，说至少有个好身体。其实足球运动不仅可以帮助小男生锻炼体魄，也能培养他们的性别意识。现在，小男生娘娘腔越来越多了……”

王远星带教的第一批学生是出生在1993年的孩子，其中就有好几名队员入选现在由王后军的弟子成耀东所执教的上海全运队。

面对青少年足球训练项目可否申请相关赞助和基金支持时，王后军说似乎可以，但他从未尝试过。“我当年离开上海队时，有我为球队拉的一笔100多万的赞助还没到账，那家香港的公司就请我拿主意，我说还是按原先说的做。结果我是把这笔赞助款如数上缴体委的——我是党员，党性还是要讲的。现在足球形势不好，连职业队都很难找赞助商。”

问起有关王远星的话题，王后军说：“星星小时候就老崇拜我的，问他将来做什么，他说要像爸爸一样踢球。老实说，他的灵活性和爆发力都不错，踢球的位置和我一样，也是右边锋，只是天赋不够。我执教浦东队的一段日子里，因为我还是用执教上海队的眼光看，所以也没有觉得队伍里有什么好球员。很多比赛，他连大名单都进不了。偶尔让他替补出场，也只是想用用他的特点冲击一下。后来跟着我做训练中心的教练，是我的意思，也是他所擅长的领域。他妈妈认为他不行，应该去一家公司上班，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他人品相当好，只是我挺对不起他的——从前是因为我要做训练中心，他一直跟着我；现在因为我的身体不好，希望他结婚后还能和我们夫妻住在一起，因为这个他至今还没有结婚。”

王后军说完这番话差点落泪，对面的王远星听得也差点落泪。“从小到大，父亲说什么，我都听。择偶方面，我希望对方能让我过得轻松点。将来父亲不在了，我再考虑是不是继续足球训练中心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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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岁的丁照芳，一直都是王指导口中的“小丁”。

丁老师是曾经的中国女子体操队队长，获得荣誉无数，是技巧、体操双料健将。有一次体操队进行身体素质测验，做仰卧起坐两头起时，教练也没有明确规定，只说看谁做得多。一声哨响大家开始了，丁照芳与另一名队友同在一块棕垫上做，渐渐地整个训练房里嘈杂声没有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一个点上。半小时后，只有丁照芳一人还没有停。回忆这次经历时她说：“当时只有一个不服输的信念在支撑着，我想我一定要比别人做得更多。有两个队友在一旁替我数数，做一个小时后，我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感觉许多人都围着我看，教练员喝令我停止也没有听见，最后还是教练按住我的手脚才停下来”。结果，丁照芳一口气做了2000多个仰卧起坐。至今无人打破，起身时，她身下三寸厚的棕垫都被汗水浸透了。

相比于丁照芳的活泼开朗，王指导倒显得内向了。丁老师说：“他平时很少说话，除了谈足球，平时很少和人有交流。不过，他待人一直都很真诚、和善，尤其对子女慈爱尤佳(微博)，做人也不高调。但自尊心很强，做运动员时他能吃苦耐劳不怕伤痛，踢球敬业爱动脑子，业务上有自己独到见解。我认为他是一个心胸开阔、遇事想得开得人。”

小丁说她老公有个最大的问题——“他就是个性太强，不会顺应领导，尤其关系到足球业务上的事，不管什么领导干预，他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观点和做法。更不会搞请客送礼走后门这些东西，正因为如此他得罪了一些人。”

对于王指导的一生，丁老师认为：“虽然后面的十几年有些坎坷，但总的来说成功大于失落，在当运动员时他是国家足球队的队长，是出名的右边锋，在当上海足球队主教练时，带领他的弟子为上海足球取得不少成绩和名次，并为中国足球输送了不少人才。唯一遗憾的是，他一直默默在为中国足球发展思考的一些设想和方案再也无法实现了，除此我想他不会再有什么惋惜。就在他病重期间他带过的队员和同事来看他，他却对自己的病不谈而大谈对眼前足球的现状看法和对将来一些设想。其时他已脑梗偏瘫，说话还有点大舌头，可不知为什么他越讲越利索，眼睛也亮了……他的弟子们误认为他的身体还可以，其实不然，只不过此时的他已忘记了自己的病想的全是他钟爱一生的足球事业，可见他对足球事业的执着和钟爱。”

丁老师说：“我爱老公，爱他的正直，爱他有一颗宽大包容的心，爱他对事业的执着，爱他对家庭、对子女特别浓的感情和责任，我为自己能找到这样的伴侣感到幸运和幸福。虽然他离开了我和儿子，但他对我们那份执着的爱永远会深深地埋藏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