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范廷钰成功不可复制 强势父爱护出冠军

记者谢锐(微博） 上海报道 “我今天也是一吐为快，十几年了我们父子吃了那么多苦，一直没有向外界透露一声，这次范廷钰获得应氏杯冠军，我终于有机会倒一下内心多年的苦水了。”一直隐在幕后的范廷钰父亲范雄彪如此说道。

父子俩住在应氏基金会为参赛棋手提供的一间酒店单人房里，房内只有一张大床。父子俩不想麻烦主办方换房，另外范雄彪说，儿子对他很依赖，他们之间的感情极好，只有一张床也没关系。

“我们是棋界草根”

话题从范廷钰的棋风和个性说起，令人大为不解的是，不到17岁的范廷钰为何能在应氏杯这么大的比赛中始终保持冷静，一如当年的石佛 李昌镐？获得冠军及40万美元的奖金后，他也淡淡然，从其脸上丝毫看不出狂喜之色，就是久经胜负的成年棋手，要做到这一步，也很难很难。

范雄彪说：“这都是范廷钰从小训练出来的。我们父子俩这些年来从上海漂到北京，一直是草根阶层，没有任何背景，我甚至连工作都辞掉了。从下决心培养他走职业棋手这条路开始，我们吃了不少苦。他很小就知道，每盘棋只能靠自己，必须力争去赢。如果赢了，我也只是说一句‘还行’；如果输了，那我就要狠狠地教训他，为什么输了？怎么输的？必须搞清楚原因，下次再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就是范廷钰在网上下棋也不能随随便便，范雄彪说他每天都盯着，“他在网上下棋特别认真，如果不认真的话我就要教训他；如果随便打个勺子输了，那我要他重新再下一盘，一定到赢了为止。”

范雄彪说话嗓门很大，急性子，人很自信，说话行事不喜欢拐弯抹角，但他培养儿子的方式却不大可能复制。“儿子上幼儿园小班，上围棋课必须去中班，有一次上完课老师当面点评，说这个孩子很聪明那个孩子不行，其中没有点到我儿子的名字，他很失落，跑回来问我：爸爸，我聪明吗？我就跟他讲，你是这个班里最聪明的，因为你年龄最小。我找到园长，当场夸下海口：三个月内横扫整个幼儿园。为了兑现诺言，我请了个业余4段来教棋，每周来两次，每次两小时，一次课40元钱。两个月后回到幼儿园，大班里下棋最厉害的小孩都已经不是我儿子的对手了。我觉得这样效率高，就找到园长说，两万块的赞助费我不要了，从明年起我们离开幼儿园，我自己带他。”

看到儿子在围棋上拥有天赋，范雄彪决定辞掉薪酬不错的工作，专心回家培养儿子。他毕业于上海科技大学，拥有两个本科学历，辞职前是一名高级机械工程师。他先是买了50张围棋讲座光盘，一张张地放给儿子看；等到儿子稍大些，就看围棋电视频道，听职业棋手讲解。平时他也不将儿子送入培训班学棋，而是直接带入棋馆进行实战磨练。棋馆下棋有时会带点彩，有很多成年人欺负范廷钰小，要与范雄彪赌一顿饭钱。范雄彪说：“一顿饭钱算什么，300元一盘吧！”结果往往是范廷钰获胜。多年后老范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300元一盘棋的话，大人就会很认真地下棋，也许孩子的棋力比成年人高，但成年人的思维模式却比孩子强得多，这对于范廷钰来说是个难得的长棋机会。他的战斗力、治孤能力就从那时候开始培养出来的。”

“野路子”出身的范廷钰去报名参加上海市举办的一些业余围棋赛事，本来有些赛事承诺前三名将授予业余5段的，但范廷钰拿到名次后却拿不到业余5段，原因是他只有业余9级证书，这让主办方很为难。直接从业余9级升到业余5段的话，期间连跨14级！为此主办方提出折衷方案，先授予业余3级之类，然后再慢慢升上来。范雄彪当即拒绝，“我就是想让儿子拿个业余5段，业余3级的没啥意义，不要了！”2006年范廷钰参加定段赛，从预赛中杀出后，又在本赛不断制造冷门，最终获得第22名，距离定段仅一步之遥，被直接授予业余6段。

但范雄彪也知道，儿子不能永远这么“野路子”下去，还需要经受正规的科班训练。他先是将范廷钰送到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冠军刘钧7段那里学棋，后来刘钧不幸辞世，他又将范廷钰转入上海著名业余棋手刘轶一那里学棋。在那里，范廷钰遇到了后来亦在棋界大出风头的江维杰、芈昱廷。

刘轶一慧眼识珠，免费招收范廷钰为徒。这让范雄彪颇为感激，刘轶一也成为范廷钰走职业棋手道路最重要的引路人之一。范廷钰接受到的正规专业训练即从刘轶一那里开始。

“我喜欢儿子是斗士”

范雄彪辞掉工作后，家境状况不佳，每分钱都得紧扣着花。尤其是范廷钰11岁那年，父子俩北上北京、向职业段位发起冲击后，生活状况就更是拮据。令范雄彪欣慰的是，范廷钰因为成绩出色，他去的各家道场都为他开绿灯，免除费用。2008年范廷钰成功定段，步入职业大门。

尚未定段时，范廷钰的棋才就已被齐鲁晚报俱乐部教练曹大元九段相中，与之签约，每月付其薪水，尽管只有区区数百元，但对于漂在北京的范氏父子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这这一点，范雄彪对曹大元甚为感激：“那时候范廷钰还没定段，他都敢投资，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后来范廷钰代表山东齐鲁晚报俱乐部参加围乙、围甲联赛，三年时间就成为一线棋手了。要是没有齐鲁晚报俱乐部这个平台，范廷钰想这么早出来绝对没有可能，他其实运气还是挺好的，遇到了曹大元老师等贵人。”

范廷钰平时的训练模式主要靠上网。范雄彪说：“现在90后差不多都要靠网上下棋长棋，我儿子算一个，江维杰、 周睿羊、朴廷桓、芈昱廷也都是这样，一个队里就那么几个人，相互间的棋风棋路很熟悉，哪像网络上那么多高手，各种各样的棋风，特别适合训练。范廷钰很早在联众，一天要下七八盘棋，从2D升到5D；后来在清风、新浪、TOM、弈城都下过，现在弈城下得最多。下棋的时候我都在边上盯着，保证他在网上下棋的对局质量。”

“范廷钰有时候掉线或者打个勺输棋，有人骂他下假棋，气死我了！有我老范在边上盯着，我儿子会下假吗？为了那点押分蝇头小利，我会拿儿子的前途开玩笑，让他去下棋？我儿子也从不做假，他小时候曾是别人做假的受害者，他长大了绝不会去做假。”

范廷钰是棋界公认的超级忍者，哪怕布局落后，他总是不紧不慢地追着，对手很难一拳击倒他。范雄彪说：“我喜欢儿子是斗士。看到有的棋手形势不利时随便认输，我就告捷儿子千万别这么软弱地轻易认输。当今棋界，最厉害的人是谁？ 李世石。他最厉害的是什么？顽强。网上将他的棋称为‘僵尸流’，不管多么落后的棋，他都会顽强地坚持下去，只要有一点机会，他就能翻盘。我说儿子，你就要跟他学，像他那样的顽强。”

进入青春期的范廷钰有没有叛逆过？范廷钰笑着点点头。范雄彪说：“这样的时候很少。记得有一次他在网上下棋输了，我在边上多唠叨了几句，他一时生气之下，将钢化玻璃茶几掀翻了，满地都是碎物。但当天晚上他就冷静了下来，主动向我道歉，我也承认自己当时言语过分，我们父子俩很快就和好了。”

提及范廷钰比赛中表情淡定的话题，范雄彪说：“下棋苦啊！输了棋后那种痛苦，儿子他是不愿意多说，其实非常痛苦，我看了很心疼。所以我总是开导他，你能到今天这份上，已经成功了。别再为了一盘棋的胜负耿耿于怀。今天不管是赢还是输，明天起就重新从零开始。”

3月5日夜，临睡前，范廷钰问父亲：“我明天能赢吗？”范雄彪答道：“你很难赢。朴廷桓的实力比你强，你输了正常，赢了就是爆冷。你明天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范廷钰安心地上床睡觉，但还是因为紧张，一时难以入眠，1个小时后睡着了。

“我儿子桃李满天下”

范廷钰小学读完后，就再也未能上学，但其言谈举止、待人接物却礼貌有加，见到每个熟人都打招呼，而且读的书也不见少，辍学的副作用并不明显。

还在范廷钰上小学后，范雄彪就发现孩子的作业太多，影响他学棋。他找到老师说：“我儿子的作业不能完成，但的学习成绩不好的话找我。”他将上小学二年级的范廷钰带回家，请家庭老师，上午学画，下午学棋，晚上自己教他文化课。结果，从小学三年级一直到五年级，范廷钰年年全年级第1名。

到了上初中的年龄，范廷钰已是小有名气的职业棋手了，没时间入学。范雄彪坚持让儿子学语文、英语、韩语等文科课程，物理、化学则放弃。“文科知识对他现在有用，物理、化学实在没精力再去学了，索性放弃。”

范廷钰出外比赛靠读书和练书法来打发休息时间，从不上网打游戏，因为范雄彪从小就严禁他沾染电游，认为对他的职业生涯毫无用处。至今范廷钰也不会任何电子游戏，上网就是为了下棋，完后下网读书休息。最近他读的书目是《博弈论》、《博弈心理学》、《运动心理学》。

说到范廷钰的绘画水准，范雄彪不无自豪地说：“我儿子是国画一级画师，曾在日本、韩国、俄罗斯举行的画展中获过奖，他以前画的画不署名的话，行家都以为是20多岁的画师画的。我经常将儿子画的画作为礼物送给朋友。”但范廷钰说他现在不画了，原因是：“跟下棋一样，好久不画了，再捡起来的话手很生。再说，我对画画仅仅是喜欢而已，比不起对围棋这么着迷。”当年他之所以放弃画画改学围棋，也是因为“围棋有胜负，每天赢了棋很快乐；画一张画寄出去参赛需要很长时间等待，过程平淡又漫长。”

在范雄彪眼里，范廷钰并不沉默木讷，和石佛不太一样。“我们父子俩形如朋友，无话不说。我们在北京睡上下铺，有时候一聊就聊到凌晨2点；他跟他的好友李轩豪、柯洁也有说不完的话。平时我鼓励他多跟前辈们打交道，不能除了会下棋外，出外连话都说不清楚，那就成一个下棋的怪物了。”本届应氏杯在台北开幕，范廷钰赢了李世石后回酒店，不让同车前辈掏钱，坚持要自己请客。范雄彪说：“我看到报道后很高兴！回来表扬儿子，你赢了棋就该对大家有所表示，请客吃饭都应该，别搞得带多少钱出去，还带多少钱回来，甚至口袋里的钱还多了。要懂得与人相处，该花钱的话就得花。”

为了培养儿子的表达能力，也为了多争份钱养家，从2010年开始，范廷钰开始在外带学生了，不少学生比他的个头都高。范雄彪开玩笑说：“我儿子现在桃李满天下了。”教棋主要是复盘讲解，对象是棋力不够强的冲段少年。范雄彪自解：“教棋需要很强的表述能力，没有很强的思辨逻辑，教不好棋，所以我让儿子去带学生，我每次都跟着一块去，我们是父子档，儿子不方便说的话我来说。比如比赛前三天不教，棋力很强的不教，不懂规矩的不教。棋力很强的谁都能教，不需要我们来教，我们只教那些棋力不够强的；有些家庭条件好的孩子不懂规矩，我儿子教一句他讨论一句，那样的孩子下次坚决不教。是我们教你，还是你来教我们？一点规矩都没有，不再教了。”

北京的数家围棋道场还请范廷钰去讲大课，学生提前半小时占位子，这让范雄彪很得意，但因为范廷钰比赛日程繁忙，他最近很少答应道场邀请。这些琐事，范雄彪说他现在还必须揽着，不然儿子不知道如何选择和拒绝，但终有一天他会撒手。“我平时不跟儿子出外比赛，他需要有自己的空间，这次应氏杯决赛是个例外，但我宁愿待在房间里吃方便面，也不跟着儿子去外边凑热闹。我经常跟他说，等你哪天真的长大了，不需要爸爸再和你一起住了，你就安心在北京生活，我就回上海和他妈妈养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