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火箭24年争冠路：屡败屡战下，休城的冠军魂还在吗？

采访/文 王丽媛

赛后的更衣室里，安静得让人难受。

37岁的内内背对着人群，坐在角落，脸埋在手里，肩膀一耸一耸地颤动。最终看向人群时，眼睛通红而湿润。看见这一切的火箭跟队记者傅予，也不禁感慨。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野兽般男人如此动容—也许他知道，这是他17年NBA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了。”他这样写道。

同是在火箭主场，另一个男人也把脸埋在毛巾里，几乎以一样姿势地耸动着肩膀。抬起头后，他跑回场上，给了队友一个拥抱，终于露出了笑容。

那一幕，是24年前，火箭以西部第六名一路逆袭拿到卫冕冠军的瞬间。那个男人，是32岁的奥拉朱旺。

95年至今，一转眼，是多少人的青春。休斯顿，那份夺过麦克风喊出“永远不要低估一颗总冠军的心”，让人一次次燃起希望的冠军魂。还在吗？

2019年5月11日

在杜兰特因伤缺阵的情况下，在自己的主场丰田中心，火箭还是以2-4被勇士淘汰了。

解说席，勇蜜导播左手比出“3”的手势，右手在左手臂上前后摩擦，这是他最喜欢的庆祝方式。还带着监听耳机的他，并没有说话。

另一位导播杨朝杰正在准备节目《纸上谈兵》的录制素材，做最后的确认。他看见了全场勇蜜的庆祝，那一瞬间，他后来回忆起来，难过的感情还没升腾，就要被压下去了。当了一辈子火蜜的他，这还是第一次来丰田中心现场。王猛喊了一声“干活”，几个人一齐向场内走去。

张卫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啧啧地念叨：这机会太好了，火箭怎么就错失了。这心态，太松松垮垮了，不行。他显然还沉浸在比赛里没出来。

“场上挺奇怪的，勇士没有庆祝，利文斯顿像暂停时间一样安静地走下赛场，两队平和而尊重地彼此拥抱。那个瞬间，我印象很深”，张指导回忆道。

跟队记者傅予，跟火箭员工一起，坐在三楼的包厢里。汤普森那个杀人三分投出时，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有的人把脸埋在手掌里不忍面对，有的人在哨响后哭了出来……他们很快彼此拥抱，喘了几口气，整理了下衣服，开始了工作。赛后发布会，更衣室采访，离开场馆，收拾行李……

这些因为主队选择了媒体这条路的人，也就意味着选择了，在别人庆祝或怒骂时，必须专业，隐忍。

同一时刻的太平洋彼岸。

老火蜜安哥，在跑步机上渐渐慢了下来。“心都凉了，泄气了，跑不下去了。”自从去年火勇打完，他决心减肥，到今天火勇再终结，他已经瘦了20斤了。做NBA中国高级经理这么多年，他每一场火箭直播都会在朋友圈发个链接，配上当天的心情，这天早晨6点，他在朋友圈写，“想多睡会，做梦都是比赛”。

那瞬间的自媒体撰稿人狂言君，在发呆。他什么都不想干。随后，连发几条微博大骂火箭。他念叨着，想跟每家球迷对喷，却又不想暴露对无能的狂怒，只好忍下。他已经习惯，把这份感情储藏起来转化成文字，跟更多感同身受的人分享了。这天他的公众号推送的标题是《火箭不值得》，第二天一早，阅读已经过了30万。

17年火蜜斌哥，是这一天的腾讯NBA值班编辑。此刻的腾讯体育，异常的安静。和往常或抱怨，或怒骂，或热闹地讨论不同。整个四层楼，一片死寂。斌哥已经想不起那瞬间周围的环境了，他说，有点懵了。但工作却一刻也没有耽误，斌哥在腾讯体育的微信群里，分享了早已准备好的约稿。勇士梦回黄金时代，哈登错失黄金争冠机会，火箭赛季总结，等等。当然，他还准备了一套火箭晋级的备案，稿件更多，更全面，却没机会发了。几个小时忙碌后，斌哥拿起手机，默默把头像换成了库里。

爱之深，痛之切。

杨朝杰在散场后的丰田中心走着，梦想照进现实的滋味，此刻并没有想象中美好。丰田中心还依稀能找到姚明的影子。他打球时的全家福，还有属于他的更衣室陈列柜，和奥拉朱旺的在一起。

然而对这个系列赛，他印象更深的，是G2的最后20秒。彼时他正在球员通道，准备着设备，勇士主场的山呼海啸间，火箭看着希望逐渐远去。杰拉德-格林愤怒地摔了篮球。他一直回忆着那个画面，无助而悲伤。

2014年5月3日

摄像和摄影老师，此刻在涌动的人群间穿梭，走近已抱成一团，里三层外三层的开拓者球员。

0.9秒前，利拉德在开拓者vs火箭季后赛的第六战完成了不可思议的反超三分球。

“中了！绝杀！”“哎呦！”杨毅和杨建此刻在解说的同时也被震撼了。杨建感慨，“这将是被载入史册的一记绝杀”。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霍华德拄着膝盖，斜着脑袋看着漫天飘下的彩带雨，没有说话。

“我摔了遥控器，毕竟砸不起电视。”狂言君依然对那瞬间的无奈和狂怒耿耿于怀。火蜜信然选择了摔抱枕，在朋友圈大骂，“那天中午，连做好的饭都吃不下去了”。

ESPN的阿奕此刻就在球场下。正准备前往赛后发布会采访的他，看着哈登和霍华德，一前一后低着头走进球员通道。

此刻，他们的脸上，尽是绝望。

然而被巨星神仙球带走的这个系列赛，并没有让球迷们就此失落，在他们眼中，属于哈登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2009年5月18日

虽然是抢七大战，但比赛早早失去了悬念。

第四节，姚明穿着黑西装，坐在场下，捂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沉重却坚定。这轮系列赛，早在第三场，他就以受伤宣告了赛季终结。没有人能想到，少了姚麦的火箭，能跟风头正劲的湖人拼到这一步。

“你不知道麦蒂什么时候能健康回归，而且还有姚明。”现场的英文解说，早因为巨大分差聊起了题外话。“火箭的总经理莫雷，也被低估了。”

最后一分钟，兰德里依然给鲍威尔送上了一记血帽。没有人可以面对火箭不被扒掉一层皮。

这是王猛跟火箭队的第五个年头了。这一年，赢下了火箭的湖人，捧起了最终的总冠军。他记得很多细节，首轮对战开拓者，被换下场时，姚明如何抬头看着父母和妻子所在的包厢位置，打了招呼。他记得姚明是怎样受伤的，又是怎样在场下见证着火箭的每一场拼搏。

“没有人能跟湖人打满7场。我们做到了，而且我和麦蒂都伤了。”赛季结束后，姚明在一次聊天里对王猛说。“我们迈过第一轮了，明年再回来，还是这个阵容，那就是一马平川啊。”他和麦蒂，正期待着职业生涯再迈上一个台阶。

谁也没有想到。这竟是他职业生涯的巅峰了。

2005年5月8日

这是麦蒂生涯第二次抢七。这次，他在第四节甚至没有上场。他坐在场边，盖着毛巾，嚼着口香糖。

姚明在场上待到了最后一秒。但很多电视机前的火蜜，此刻已经关了直播。

毕竟，他们输了40分。

早一点的投篮训练时，姚明坐在场边。这里是独行侠的主场，场馆已经摆满了天蓝色的应援T恤。晚上，达拉斯的球迷将占领这里，山呼海啸。

“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是坏人。今晚，我们将与世界为敌。”姚明抬头看了看观众席，对跟队记者王猛说。

所有人以为，拼到这份上，就该迈过去了。

可没曾想，他们还是倒了，并且，以姚明季后赛最惨烈的败北收尾。

“说起来并不耻辱。赛后发布会，麦蒂看着全场记者，淡然地说，‘I will be back, we will be back（我会回来的，我们会回来的）’。就那一句话，我就重燃了希望”。斌哥回忆着。

这时，大多数驻美记者还没有开始他们的生涯。郑鹏还没有来到休斯顿，他看着姚麦组合，和看着自己生涯一般感慨着，“都还年轻呢。”

是啊，姚明才刚打第二个季后赛，全中国都在看着。一切，才刚刚开始。

1995年6月15日

把这一年季后赛浓缩到一天，对火箭甚至不公平。

每一个系列赛，作为西部第六种子的火箭，都像是最后一天一样去拼。

第一轮最后一场，“滑翔机”德雷克斯勒砍下41分，在更衣室悠闲地看起了《华尔街日报》；

第二轮从1-3落后拼到抢七，当肯尼-史密斯送上7记三分，埃利投出“死亡之吻”，现场解说苦笑着说，“火箭就是不肯走啊，他们简直是史上最难淘汰的球队”；

第三轮，头号种子马刺当家球星大卫-罗宾逊在奥拉朱旺的面前拿走上个赛季还属于他的MVP奖杯，大梦咬着牙，跟滑翔机说，“我们要拿下更大号的那一座”；

第四轮的总决赛，第一场20分逆转后，火箭再没给过魔术任何机会。干净利落的4-0横扫。哨响，大梦坐在替补席，在全场的疯狂庆祝声中，哭了。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让这支火箭撑过来的。

没有人知道，这个总冠军，有多难。

当整个球队用香槟疯狂庆祝时，滑翔机却一本正经地坐在发布会现场，答记者问。肯尼-史密斯溜出来找到他，往他头上浇了一整瓶香槟，“这才像总冠军呢，第一次拿不懂吧？”滑翔机笑着，仰头喝完香槟瓶里最后一口。

时间再倒回10分钟前，汤姆贾诺维奇夺过麦克，说出了NBA历史上可能最有名的那句，“永远也别低估一颗总冠军的心！”

还有场边的“外星人”卡塞尔。他戴着冠军帽子，一脸骄傲，对着镜头比着手势“我们还要再拿一个”，这个愿望仿佛一个诅咒，如今依旧停在空中，等待着兑现。

结语：

24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转眼，火箭的18-19赛季，又结束了。

重走火箭的夺冠路，太多的球员来来去去，带来热血和希望，带走回忆和感伤；太多从业者先后前往休斯顿，圆满着他们的职业生涯，书写着他们的童话；太多球迷从青葱到成家立业，把曾经的习惯变成情结，也有些人心中夺冠的火苗走向幻灭。

可是我们，就不看了吗？就该放弃了吗？就要忘了吗？

比赛结束，火箭老板费尔蒂塔神色激动地站在球员通道。“我们不会束手就擒的，我们会变得更好。我保证。”

95年夺冠，费尔蒂塔正是球队的顾问董事。而此刻，他眼里的坚定，跟24年前，站在台上的汤姆贾诺维奇，竟一模一样。

17年火蜜斌哥，在顶了库里头像两天以后，又换回了曾经那个，13号球衣的漫画形象。对火箭而言，新的赛季，从今天开始。在座各位的冠军魂，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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