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古稀姐妹花：喜欢勇士？是你们太年轻

文/薛磊 王丽媛 采访/袁洋

今年的孟菲斯比往年都要冷，夜幕低垂，在阵阵的寒风中，两位满头银发的老姐妹互相搀扶，步伐缓慢却稳健地走来。她们的目的地，是前方不远处的联邦速递论坛球场，孟菲斯灰熊的主场。深蓝球衣，荧光帽子，闪动着LED灯的新潮眼镜……谁能想到这些时尚元素的背后，是分别踏入古稀和耄耋之年的两位老人，她们也是今天的主角，平均年龄77.5岁的雪莉和金吉尔姐妹。

进门直奔最顶层看台，这对两姐妹而言熟悉无比的路，永远伴随着无数工作人员和球迷的寒暄问候，她们微笑点头，俨然已经成了这座球场的主人之一。两姐妹并不富裕，长年坐在被戏称为“高山看台”的球馆最顶层，视野远不如大屏幕清楚，单场票价有时会低至一美元，甚至不如停车费贵……但17年来，她们风雨无阻，没落下过一场比赛，只因和球队的一句承诺。

83岁的雪莉和72岁的金吉尔早已见过了太多的历史和动荡，从马丁路德金1968年在孟菲斯被刺杀，到1994年灰熊建队，再到各个王朝的更迭和球员的换队……姐妹俩更像是旁观者，球队胜负起落、球员低谷高峰，她们都怀揣着早已融入骨血的灰熊精神，安静地见证着。

这是她们的故事。

古稀姐妹花

那时日子很慢，一个约定就是17年

她们并不是真正的姐妹。

这份延续了一生的缘分开始于四十五年前，也是拜体育运动所赐：金吉尔和雪莉的孩子在同一个少年棒球队打球，一个是捕手而另一个是投手，在棒球队中，投手需要捕手来帮助配球才能发挥全部潜力，因此投捕默契是一支棒球队的生命线。因此作为投手和捕手的两个孩子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挚友，两家人因此越走越近。

体育一直是两人生命中重要的纽带。金吉尔的父亲是篮球教练，从小耳濡目染下，见证过凯尔特人王朝，也经历过黄绿争霸，而雪莉则是因为自己的孩子爱打篮球也爱看球，为了更好的陪伴孩子，她也跟着去了解了一些，陪着看了不少比赛，没想到现在孩子长大了成为了橄榄球球迷，而她则一直热爱篮球直到现在。

在2001年，当灰熊搬来孟菲斯之后姐妹俩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不用仅仅坐在沙发上观看电视直播，去球馆成了两姐妹最大的业余爱好。17年如一日的守候，全都来自一句轻描淡写的承诺。“我们的座位比较靠上，因为我们没有太多的钱去保留那些好位置的座位，但17年来，我们没有缺席过一场（主场）比赛，和那些大城市的球迷比，我们对此很有信心，我已经和灰熊队约定好了，只要有比赛，我都会来看，这个承诺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面对镜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金吉尔的表情颇为严肃。而雪莉和金吉尔的家里，日历上，工作桌上都有比赛的日程表，包括手机的消息通知，这些都无时无刻提醒着俩姐妹什么时候有灰熊的比赛，这一切都让这句轻描淡写的承诺却如此的掷地有声，如此的厚重。

姐妹花和米勒

两姐妹对灰熊，更是早已如家人一般。每逢节假日，全明星周末，感恩节圣诞节等等，球员和吉祥物更会特地登门为俩姐妹送礼物。灰熊队官方甚至送了专属金吉尔的礼物，一个官方认证的球队一号球迷的汽车牌照。各种来自灰熊的礼物也把金吉尔的办公室填得满溢而温馨。

“这会让你在公司与众不同吗？”和灰熊的关系、和球队球员的甚好私交早就足以成为炫耀的资本，然而这对两姐妹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并不会，我们有时也会购买团体票，正常一起看比赛，当球迷，没什么不一样的。”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都简单而纯粹地爱着篮球，仅此而已。

享天伦之乐的年龄，做服务社会的小事

时至今日，72岁的金吉尔依然是丰田汽车的客户资料输入员，83岁的雪莉依然是医院的护理人员，她们在中国的同龄人早已经退休在家，或帮助子女带孙子尽享天伦之乐，或在广场舞人群中散发着夕阳红，这两位美国老姐妹却并没有觉得年龄太大会影响工作，每周40小时，工作日早上四点准时起床，“这就是我们的工作，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仅此而已”。她们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体育教会她们的，不仅如此。1968年4月4日，马丁路德金博士在孟菲斯市中心的汽车旅馆中被刺杀。那里已经被改造成美国民权博物馆。每年，联盟都一定会在那天安排灰熊的主场比赛，并在赛前对非洲裔社区做出巨大贡献的NBA球员进行表彰，比卢普斯、肯尼－史密斯等人都曾在当天受奖。

本可以作为嘉宾出席的两姐妹，却选择每一年都担任志愿者，为球队忙里忙外，休整养老院，整理草坪，直到看着每一个孩子的笑脸。她们经历过太多历史，即使不是非洲裔和有色人种，对两人来说，那份赌上了生命的付出都让人敬佩。“民权、正义和和平，他为这些奋斗了一生，还搭上了性命，没有比这更高尚的热爱了”。

或许是活动本身的快乐，又或许是每一次总能看到球员和场上迥然不同的另一面，她们对那些支援的回忆也默默珍藏着，“Z－Bo啊（兰多夫昵称），很多人说他是坏小子，但是他却是对社区最好的人”，金吉尔温柔地笑着。

巅峰产生虚伪的拥护，黄昏见证真正的信徒

同出生于阿肯色州的康利，毫无疑问是雪莉的最爱，而金吉尔则坚定地拥护着大小加索尔兄弟。随着访谈的深入，两位姐妹对篮球的感受和理解之深也让人越发钦佩，一生的看球生涯扎扎实实地塑造了两位草根专家。

姐妹花和小加索尔

“你知道吗，以前哪有那么多勇士球迷和快船球迷啊，全都是钱和市场。有很多孩子们会穿着波士顿和勇士的球衣，他们目前关注的并不是比赛本身，而是其他的一些因素，等他们长大之后，他们会脱下以前的球衣，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主队。” 金吉尔面对镜头毫不掩饰些许的鄙夷。

雪莉和金吉尔俩姐妹在乡间长大，对西海岸大都市的繁华并不感兴趣，而灰熊也是联盟最小的市场之一了。每每勇士、骑士等拥有超级球星的队伍来孟菲斯作战，联邦速递论坛球场总会仿佛换了主队，“他们确实挺有钱的，钱能带来很多东西。”她们无奈地面面相觑道。

而从远古时代就开始看球的俩姐妹，一直是古典篮球的粉丝，喜爱身体对抗和慢节奏的比赛，在谈到现代篮球带来的改变时，姐妹俩也是颇有感悟，“三分线对比赛的改变太大了，比赛节奏改变得太多了。对身体接触的限制越来越多。” 而灰熊队长久以来复古的地板流打法也完全塑造了姐妹花的看球审美观，“现在的比赛变得太快了，我不喜欢现在太多的一对一，我喜欢以前的整体篮球，还好现在灰熊还坚持着以前的风格”。

慢节奏的对抗型打法可能最终会消失于历史舞台，但作为NBA中最普通球迷们的代表，雪莉和金吉尔俩姐妹，一定会在高层看台上安静地看着喜爱的球队，陪伴着球队成长，携手一起慢慢变老……这样的慢节奏生活，想来竟也有点古典和浪漫。

“我的孩子经常会阻止我去看比赛，他们会找出各种理由不让我出门，有时候他们也不让金吉尔去，但是这些都拦不住我，我就是要去看比赛。”雪莉在说到这里时调皮地一笑，仿佛让人看见了以前那个青春活泼的少女。“我跟我的孩子说有NBA的记者采访我的故事时，他们都不相信，他们觉得根本不可能。我现在就在给孙女讲，虽然她才六个月大，但好在我的儿子也支持灰熊队，等我以后记忆力不好了，还有我的儿子可以替我讲我的故事。这些采访录像，这些故事，在以后我会留给他们好好看看，还要给我的曾孙子看，告诉他奶奶以前多厉害。”

结语

“你家的小甜心呢？”采访后，金吉尔问我，“很长时间没见，长大了吧？”小甜心是我的女儿，同为201区季票持有者，我最初带她看球时，小家伙才一岁多，彼时沉迷随着音乐和啦啦队同舞的她，逗乐了201区不少球迷，也包括坐在第一排的姐妹俩。

来孟菲斯七年，看了灰熊七年，尽管在担任腾讯前方特派员之前，我也以灰熊死忠球迷自居，但是要和坐在我前面两排的金吉尔和雪莉比起来，依然自惭形秽。我们太容易因为各种原因错过比赛，太忙、对手太弱、太堵车……而合计155岁的两姐妹，又需要何等的热爱才能真正做到风雨无阻。我又想起她们对一个个球员，甚至连我都不认识的短期合同工，如数家珍般的回忆，这份热爱背后，也收获着球员对她们同等的尊敬。

提到姐妹花的瞬间，小加就温柔地笑开了，有些迫不及待地说，“最开始见面，她们总叫我保罗，哈哈哈。现在我终于取代我哥了，无论打得好与坏，她们都从未缺席，能拥有这样的球迷，是我的荣幸。”看着他温暖的表情，我不禁想起深陷交易传闻时小加的坚决，“我对孟菲斯这座城市是有责任的”，想必金吉尔和雪莉的热爱，对他而言也是甜蜜的负担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吧。

“热爱”两个字说来简单，但因为对一支球队，对一种运动最纯粹的爱竟有如此的力量，也许金吉尔和雪莉也从未意识到，她们对球队的热爱早已经成为了球队的历史，甚至或许悄然间，也改变着这支球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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