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死亡阵容 人类对篮球哲学的终极追求

还剩下最后一场胜利，金州勇士即将赢得卫冕之战。他们是这么出色，他们是这么年轻，他们让整个篮球世界羡慕不已。也许，有人还是不喜欢他们，但又拿他们无可奈何。他们的第二个冠军，比一年之前的那一冠，更加无可争议。

在两年以来，我们一直在反复地讨论，思考，质疑，而最终臣服。勇士成为了篮球这项运动发展历史上的里程碑，他们在联盟里成为了一个BUG——他们改写了篮球运动的规律，距离篮筐越远，他们威胁越大。从十年前开始兴起，也不断挣扎的小球快打阵容，在勇士身上迈上了巅峰。帕特莱利当年提出的未来篮球理念，是场上5名运动员都在2米05左右，而勇士比那还小得多。勇士向世界证明，当你拥有了5个都能防，都能突，都能传，都能投的运动员，他们究竟有多么可怕。

追梦格林，伊戈达拉，巴恩斯，克莱，库里。当他们站在你面前，你唯一能想到的词汇就是，死亡。

死亡阵容，是人们对篮球运动想象的极限；死亡阵容，是人类对篮球哲学的终极追求。

昨天，我们已经从克里夫兰飞回到奥克兰，准备迎来总决赛第五战的转播。在芝加哥机场转机时，我买了一本《体育画报》出版的拳王阿里传记，《体育画报》的质量和操守，也一直是纸媒体育工作者们的终极追求。今天，我给各位推荐一篇《体育画报》专栏作者詹金斯的长文，描绘死亡阵容的演进和统治。此文写就于格林被停赛无法出战第五战之前，第五战，死亡阵容将无法亮相，悬念突起波澜。

好文共赏。希望通过我们的翻译和编辑，它能变得更加好看。

安德烈·伊戈达拉从场边的折叠椅上起身，脱掉白色训练服准备上场时，勇士在场的四位球员库里、汤普森、格林、巴恩斯都试图忍住自己的笑意。因为他们知道，一个疯狂的场面即将开始。

“我喜欢这个阵容。”格林说道，脸上扬起了一个“邪恶”的笑容，“看到伊戈达拉上场，我心里就想‘来吧，好戏现在才开始’。”当这五个人同时在场上，他们的传球让人头晕目眩，另外一边——他们的对手，开始坐立不安。通常对方的教练会不得已也派上更能得分的球员，把大个子球员替换下场。“对手怕了。”格林说，“当我们这个阵容一上场，他们就得想‘我必须换人，我必须做点什么’。这个反应有些好笑。”

勇士通常把库里、汤普森、格林、巴恩斯、伊戈达拉这五个人组成的阵容称为小阵容（Small Lineup），因为他们之中最高的是注册身高2.03米的（6英尺8英寸）的巴恩斯。网络上更多人称这个阵容为“死亡五小”（Death Lineup），因为在进攻端，他们的速度和能够拉开的空间无人可以匹敌，在防守端，他们的强度和灵活的转换也让对手胆寒。

“每个人都在试图模仿勇士，每支球队都想找到自己的王牌阵容。”

——杰夫·范甘迪

通常来说，一个球队最好的阵容通常就是他们的先发阵容，大家通常都喜欢尽可能多地使用这个最强阵容。可勇士队常常会一节、半场甚至全场都不用他们的五小阵容。在五小上场的比赛里，这个阵容他们也尽量不用超过15分钟，听上去这并不合理，因为这就像是让马里亚诺·李维拉（MLB纽约洋基队的强力投手）在9局比赛里只投3局，或者让尤塞恩·博尔特去改行参加1英里长跑。因为强硬如格林和巴恩斯，能和对手内线猛兽持续搏斗的时间只有这么久。

但是这15分钟足以成就奇迹。在这15分钟里，勇士的优势凸显：快攻得分、高位挡拆、传切、对场上形势的观察判断、跑位、一波流。这个赛季，勇士的这个疯狂阵容三分球的命中率是53.5%。防守效果比圣安东尼奥马刺队还要好。一项惊人的统计是：这个阵容每100回合可以净胜对手47分之多，这创造了该项技术统计诞生以来，任何出战100分钟以上的阵容的新纪录。本赛季效率排名第二的阵容属于骑士队，可他们每100回合的净胜分只有24.2分——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讨论，即便勇士队不是历史上最好的球队，那么这个阵容也有可能是史上最佳的。

总决赛第二战，勇士在第二节领先1分时换上五小阵容。在上场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他们打出一波11比0，让骑士这场比赛获胜的希望破灭，一起破灭的甚至可能还有这个系列赛的希望。

没有人破解得了这个拥有防抱死系统的组合，西部决赛的雷霆快要做到了，但勇士在第六场和第七场神奇地死而复生。

“我能说‘死亡五小’可能是体育界现在最被过度使用的词吗？” ESPN的解说杰夫·范甘迪说。他没错，每个人都在试图模仿勇士，每支球队都想找到自己的王牌阵容。

“你在用你的感觉安排阵容，可问题是，你个人的直觉经常出错。”

——P.J.卡勒西莫

对无敌阵容的追求可以上溯到篮球运动的发明者詹姆斯·奈史密斯，但直到最近几年，因为一个具有创造性的教授和他的得意门生，以及一个涉及所有NBA比赛的自制网站，对无敌阵容的追求进入了一个加速阶段。

1981年春季学期，韦恩·温斯顿在印第安纳大学教授一个MBA参加的数据课程，大约40名学生每周会在凯莱商学院的209教室上两次课。温斯顿教授注意到一个看上去有点早熟的大四学生，他的名字叫马克·库班，他是这个班里唯一的大学生。

“库班黑了学校的系统，获得了来上这个课的资格。” 温斯顿教授回忆。库班和他的朋友们在校外开了一家名为Motley's Pub的酒吧，温斯顿和他还曾经去过那里。但是在那个学期之后，他们失去了联系。

在2000年3月，温斯顿带着他的儿子去达拉斯过春假。温斯顿是步行者球迷，正好步行者在达拉斯客场打小牛，温斯顿教授当然不会错过。在那年1月，库班刚刚买下小牛队，他在看台上认出了温斯顿。他记得这个数据课上的老师，认为他出现得正是时候。“如果你有什么能让我们球队变得更好的办法，请告诉我。”库班说。

第二天，温斯顿去到了达拉斯附近的小城特特尔克里克，他在游泳池里思考了有关篮球的阵容组合问题。自从引进了先发五人制度以来，篮球教练们不遗余力地在寻找让自己队伍的整体表现优于各球员之和的方法。但当时，NBA只有球员表现的个人基本数据，没有对球队阵容配合效果的量化数据。直到1996年，阵容整体数据才被NBA规范建立并且存档。在那之前，教练们排兵布阵基本靠直觉。

“你在用你的感觉安排人。”老教练P.J.卡勒西莫说，“问题是，你个人的直觉经常出错。”

“82games.com这个网站改变了一切。”

——P.J.卡勒西莫

球场上的排兵布阵是非常微妙的。最好的五个球员在一起打球并不一定效果最好，一个有缺陷的部分会毁了一整块美丽的拼图。并且，阵容需要根据比赛情况进行调整。温斯顿和他的好朋友，来自麻省理工的体育数据统计学家杰夫·塞格瑞恩合作，建立一个叫做WINVAL的测量系统。这个系统包括阵容数据，能够展示每一套阵容的进攻和防守质量。2000年11月，《魔球理论》（moneyball）这本书出版的三年前，库班聘请了他过去的老师。NBA的数据分析时代开始了。

小牛队在数据分析上获得了早期的领先。2002年，当时还是马刺队的助理教练卡勒西莫和太阳队的年轻经理大卫·格里芬，都是通过赛后报道来获取自己球队阵容表现情况的数据。但是，在加州的阿普托斯，一个英语专业的毕业生创造了一个新的网站，给NBA提供了巨大的帮助。“82games.com这个网站改变了一切。”卡勒西莫激动地说。

出于对写作的兴趣，罗兰·比奇加入了加利福尼亚大学，但是，他把大把时间花在了金门马场。他把了解赛马的历史、赛道的条件和很多其它相关因素，作为赌马下注的依据。

自从1990年毕业之后，罗兰·比奇在几家硅谷的初创公司工作，但是他想念体育行业。在2002年秋天，在靠近圣克鲁斯的家的二楼，他建立了一个篮球网站：82games.com。这是一个信息中心，很多球迷甚至是很多NBA内部工作人员都从未见过这个网站呈现的数据，从制胜球统计到投篮点都有涉及。但是，它最为人称道的是它的阵容数据。一时间，所有人都对能看哪套阵容最活跃、哪套阵容最不能得分这事儿充满兴趣。在2006年的麻省理工学院斯隆体育数据峰会上，大卫·格里芬在一个座谈会上提到了球队的化学反应，所有人都想对球队阵容的数据分析发表意见。

许多给82games.com写文章的数学专家都被NBA聘请，加入新建的数据分析部门，比奇也不例外。在2009年，他去了达拉斯小牛队。

去年6月的总决赛，勇士大比分1比2落后于骑士，勇士的特聘助理尼克·尤伦（尼克·尤伦，科尔的特别助理、高阶球探，2015年总决赛第4场比赛前夜，尤伦从此前马刺用迪奥代替斯普利特首发的案例中汲取灵感，和卢克·沃顿探讨由伊戈达拉取代博格特先发的可能，沃顿在凌晨三点发短信给史蒂夫·科尔，科尔最终决定接受该建议，尤伦因此被科尔称为“我们球队的白宫幕僚长”）建议球队使用现在被称为“死亡五小”、但在当时还什么都不是的阵容担任先发，由此铸造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总决赛神话。

在此之前，勇士的教练史蒂夫·科尔对这个阵容并没有足够的信心，没有给它什么时间。在接受了尤伦的建议之后，勇士连赢三场，获得了他们四十年里的第一个总冠军。

尤伦是小人物创造大闪光的最新例证。在他之前，在2011年，达拉斯小牛在总决赛里也曾1比2落后热火。当时，比奇和温斯顿成功说服卡莱尔教练，让他启用J.J.巴雷亚代替史蒂芬森，巴雷亚为小牛队在场上提供了第二个组织点，虽然这使得基德经常在无球状态下比赛，可整支球队有了更多的传导球。温斯顿的数据显示，对上热火的先发后卫迈克·毕比，巴里亚打得很出色，如果场上跟他对位的是替补的马里奥·查尔莫斯，他就很低迷。这样的分析帮助小牛扭转了季后赛形势。到了第六场，热火终于意识到问题，让查尔莫斯首发，却已经太迟了。

不是所有教练都跟科尔和卡莱尔一样开明。有一些教练仍然只用固定的轮转，只看当时的手感调配人。在达拉斯，卡莱尔让比奇参加球队的录像课。在比赛时，比奇会坐在替补球员背后。在11年总决赛开打时，佩贾·斯托贾科维奇还是球队的第8人，总决赛首战他上场14分钟，手感一如既往地出色。与此同时，布莱恩·卡迪纳尔虽然也有出场，可看上去他的贡献是微乎其微的。可随着系列赛进行，阵容数据显示，当斯托贾科维奇出场时，达拉斯防不住迈阿密，卡迪纳尔接管了他所有的出场时间。

多亏这些微妙的调整，一支由杰森·特里担任第二得分点的球队战胜了拥有詹姆斯、韦德和波什三巨头的球队。

“当我们有一个念头时，我们会去找有关数据来证实它。”

——卢克·沃顿

82games.com现在还在，但是已经无人问津，它被Nylon Calculus和NBA Wowy这样的新网站取代。曾经那么新潮的阵容数据，现在在NBA官网和ESPN都能看到。每一个人都能获取到这些信息。

现在，由大卫·格里芬担任总经理的骑士队，聘请了82games的数据分析师乔恩·尼克尔斯担任球队的助理教练。在奥克兰，总经理助理科克·拉科布也有相似背景。“当我们有一个念头的时候，”勇士的助理教练卢克·沃顿说，“我们会去找有关数据来证实它。”

“这么多人在思考阵容、讨论阵容，它的重要性在螺旋式上升。”现在已经是国王队篮球策略和数据科学部门的首席负责人的比奇说，“排兵布阵是教练可以主导的一个重要部分。教练不能改变约什·史密斯的投篮选择，但是他们可以决定哪些人在场上。”

在今年总决赛的第一场，温斯顿想起了他的阵容数据系统：“这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因为克雷·汤普森早早地4犯，虽然勇士队最终以104比89战胜骑士，可“死亡五小”打的时间不超过3分钟；骑士东部版“死亡五小”，通常在第二节时会发挥重大作用，在该场比赛里只打了不到1分钟，因为在科尔原本该派上斯贝茨的轮转回合里，这位儒帅突然改变主意派上了德雷蒙德·格林，为此泰伦·卢不得不被人牵着鼻子走，他用弗莱替掉了凯文·勒夫——很多时候，最有效的布置就是出其不意，从西部决赛到总决赛，科尔一再坚持使用出乎意料的球员，每每取得惊人的效果，总决赛第4战，甚至连球队的第14人麦卡杜都成为了新的奇兵。

泰伦·卢会感到绝望吗？这个系列赛里，他用过了以詹姆斯为中锋的阵容，配上香珀特、J.R.史密斯、杰弗森和欧文四个后卫，可当这个矮小的阵容溃败时，他又矫枉过正，同时换上了2.15米的莫兹戈夫和2.06米的特里斯坦·汤普森，结果比分差距被拉得更大。

骑士队将在北京时间6月14日再度走进甲骨文球馆，他们依然在寻找获得总冠军的方式，可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骑士无法像自己的对手一样，找到一个最完美的人员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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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内容来自微信公众号: 杨毅侃球（yangyita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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