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已步入初冬，中国田径在北京世锦赛上创造的辉煌成就已开始慢慢沉淀，高峰之年过后，里约奥运的课题就将摆上议事日程。而对曾经创造过辉煌历史的中国男子高栏项目来说，里约将是刘翔退役之后的第一场奥运考试，但现实的情况却要比刘翔两次奥运伤退都更糟糕，而这种糟糕可能还会持续很多年。里约之路，难于蜀道，未来之路，雾霭茫茫。
■专题采写/本报记者严小琰
谢文骏明年更难
自从刘翔伦敦伤退之后，他的小师弟、90年生的谢文骏就被推上了中国跨栏“男一号”的高位，事实上，至今也只有他还经得起这样的推崇。然而算一算时间，那个曾经被媒体奉为“小刘翔”的少年也已是25岁的老运动员了。时至今日，那些放诸他身上的仿佛刘翔影子一般的寄望似乎都没能实现。谢文骏虽然可以帮助上海夺得全运会冠军，可以代表中国卫冕亚运，也可以在上海和北京的两场顶级国际赛中多次问鼎，但两届世锦赛的失败确定了他在世界栏坛的地位至今只能是二流。接棒刘翔，似乎已无可能。
“按照我们的计划，今年本应该是他爆发的一年。”孙海平教练颇有些无奈。北京世锦赛，谢文骏最终没能如愿闯入前八，冠军是原本连刘翔的对手都称不上的舒本科夫。谢文骏最终的成绩是13秒39，止步半决赛。这个成绩是孙海平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世锦赛回来以后，我把他从去年到今年的所有记录都重新看了一遍，按照这些数据，他怎么也不应该是这种表现。”
在孙海平看来，谢文骏的状态曲线应该从去年钻石联赛上海站开始就走上一条上坡路，去年上海站的比赛，谢文骏以13秒23的成绩夺冠，不仅力压上一年的世锦赛冠军大卫·奥利弗，也创造了他个人的最好成绩。从刘翔手中接过奖牌和鲜花之后，所有人都觉得那真像是新老栏王接棒的历史时刻，是到了该谢文骏爆发的时候了。两天之后，小谢又在北京再次夺冠，奥利弗依然不是他的对手。当年年底的仁川亚运会，谢文骏也不负众望，接替师兄刘翔夺下亚洲霸主地位。随后的一整个冬训，谢文骏无伤无病，在欧洲和美国的训练和比赛都进行得很顺利，一直到今年赛季开始，一切都很完美。
但是，原本计划中的爆发却迟迟没有到来。
“去年这么好，势头起来了，到这年龄身体也结实了，一切条件都具备了，该是时候了，结果呢？！我也搞不懂，他自己也很失望。回来以后，我自己也总结过，但分析了很多原因都不应该是这样。我也让他把世锦赛好好总结，但他一直都写不出来，拖到现在也交不出来。”
世锦赛结束之后，很快就要面对里约奥运会的备战。“明年，真的更难。”老孙忍不住叹气，手里掐着的秒表也停了下来。“在北京我们还是以逸待劳，明年里约，我们要面临的困难会大很多。”往南半球飞行对状态的损耗，气候、温度、语言、文化，甚至用餐习惯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去适应和克服。加上里约田径赛场远离市区，交通上的不便利也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会更难！”孙海平说。
好在，对于谢文骏，老孙的信心还没有丢失，况且现在除了谢文骏，放眼全中国已经再难找出第二个有机会进决赛的人了。“是啊，不好出了。”史冬鹏“教练”感慨。“河南的张宏林达标是没问题，要再进一步……”孙海平教练也踟蹰了。
老孙还能挺多久？
1955年1月出生的孙海平，如今已经60岁了，按照国家规定，早在今年1月就该开始领退休金、作为功勋教练光荣退休了。孙海平的外孙女已经9个月大了，这个时候应该是他在家含饴弄孙，帮着女儿带带孩子的时候。但是这个新上任的外公，每天都还是呆在上海西南郊的莘庄训练基地里。在那片田径场上，他还得看着谢文骏继续未完成的事业，而除了谢文骏，原来的一批队员早就退役的退役、转业的转业了。现在老孙手里的，都是些95后的孩子，最小的只有十五六岁。
“我也考虑过退休，但是这些孩子正是打磨专项的关键年龄，我不抓他们练，谁抓？我放不开手啊！”
作为上海田径的第一块牌子，上海男子高栏在孙海平的带领下已经在全国乃至亚洲闻名了近三十年，作为这个项目的主理人，却要在退休之年眼看着项目凋零，孙海平也着实不忍心。在上海市体育局的要求下，一家名为“孙海平跨栏工作室”的俱乐部便在莘庄应运而生。这个以老孙名字命名的工作室，不仅是孙海平个人品牌的价值体现，也寄托着上海致力于在这个项目上延续优势的期望。
“我其实也在走一步看一步，因为教练虽然是做培养人才的工作，但人才却可遇不可求。”在孙海平看来，在2017年全运会到来之前，他手上所带的这批孩子里如果能够出哪怕一个好苗子，他就会继续带下去，继续自己的教练生涯。但是，如果真的最后一个都没有出来，真正的退休恐怕就在两年后。“我也羡慕别人能够退休后陪伴家人到处去旅游、走走看看。但是当教练就是这样，时时刻刻要和运动员在一起过集体生活。运动员当个十几年后就可以退役了，教练却是送走一批大孩子迎来一批小孩子。”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教练这一当，就是一辈子。
“所以现在很多好的运动员，退役以后也不愿意干教练的活，包括刘翔也是，教练也越来越少，好的教练就更少了。你说，我怎么走得开呢？”
下一个刘翔难期
浙江男孩张韬是孙海平唯一一个挂在嘴边的新队员，两次五个栏短栏距的练习，他是所有人里表现得最好的一个。“也就他，现在看起来还像点样子，可以把专项往更细里打磨，但缺点是太瘦了。而其他的孩子，身上毛病太多了，光改毛病就不知道要改到什么时候。”
这批孩子里，没有一个是出自上海本地，全都是孙海平和他的同事们从全国各地招来的。在上海这样的地方，已经没有家长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吃运动员的这份苦了。而既然招进了队里，就要对得起这些孩子和他们的家长，因为每一个愿意来到这里的运动员，都是奔着“孙海平”三个字，或者奔着成为未来的刘翔而来的。无论如何，老孙都会尽力去带，然而，下一个刘翔，孙海平摇了摇头说：难！
“首先，遇到好的苗子很难，招生都那么困难，何况在仅有的一点点人里面去挑。其次，现在人的机会太多，诱惑太多，即便有好的苗子被你挑到了，他未必愿意去把这条路一直走到底。有些人可能成绩出来一点的，就拿着加分读书考学去了。再往后面说，有天赋又愿意留下来的运动员，如果没有很好的自我管理和约束能力，最后也只不过是白白浪费机会。”
这样的事情在运动队里常常在上演，而像刘翔这样，一个上海家庭出生的孩子，天赋佳、头脑好，又能够管得住自己，沉下心来埋头训练，或许未来很多很多年都难遇到。“刘翔这些年的作息几乎和我是一样的，早上7点起床了，吃完早饭稍作休息就要开始一天的训练，晚上吃过晚饭，稍微放松一下，10点左右肯定睡觉了。这才是优秀运动员该有的作息，要想出成绩，就要懂得自我管理。但是现在的年轻人，又有几个能做到？”
今年教师节，孙海平和刘翔一家一起吃了顿饭，饭局过后孙海平还是那句话，希望刘翔不要离开田径圈，继续为田径和高栏项目做贡献。“我知道他不可能回来当教练，虽然国内现在真的非常缺教练。但我更希望他能去国际田联工作，为我们国家的田径工作做一个‘外交官’，起到一座桥梁的作用。”
今后，孙海平还是愿意站在莘庄的跑道边，一手握一个秒表，一手记录下每一个运动员的每一步成长。他正是这样陪着刘翔从年少到辉煌，从称霸再到退役的。一辈子教练生涯里，迎来送往过那么多孩子，有过一个已是难得，孙海平早该无憾了。
但孙海平也只有一个，刘翔退役、老孙退休后，要去哪里找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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