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耳机，时刻随着音乐摇摆的身体，咧开嘴角白牙闪烁的爽朗大笑，走在北京街头的迈克·鲍威尔是那个世界上跳得最远的人？不，他更像个“51岁的大男孩”。YES，51岁的小孩，他强调，“KID”。7年前的奥运，带着两名弟子参赛的鲍威尔(微博)并没这么悠闲。这次，作为北京田径世锦赛的推广大使，他爬了长城，逛了故宫、颐和园、天坛，在“阿甘”迈克尔·约翰逊和世界栏王科林·杰克逊身边，他就是个“大嘴巴”老顽童。脸上不见一丝皱纹的他自如地抖动肩胛骨上的肌肉，送出胯部，“李（金哲）跳舞吗？他应该学学街舞。” ■本版采写/记者李响(微博) 图/安灵均
▲▲刘易斯
他提升了跳远的标准
传奇诞生于1991年8月30日的东京国立竞技场，先让我们回顾那一次世纪大战。世锦赛场地内不允许运动员戴耳机听音乐，这让迈克·鲍威尔有点遗憾。其他比赛，他在热身和每一跳的间歇期都将自己沉浸在强烈动感的节奏里，幻想自己化身各种动物。站在起跑线，他是一头强壮凶猛的公牛，助跑过程中，他变身一匹飞奔的骏马，蹬上踏板，他是一只矫健灵活的猎豹，腾空而起。
鲍威尔在第二跳之后找到了感觉，原以为只有8米30，测量的结果却是8米54，他开始膨胀。在准备第5跳的时候，一种醍醐灌顶的清晰感从天而降，前所未有的，“我清楚，我的时刻到来了。”公牛，骏马，猎豹，他在跑道尽头飞了出去。然后，他的眼睛开始寻找地面，他吓了一跳，他的身体竟然还在空中。按照起跳前的计划，他希望自己落地时扭转身体，侧身着地。接着他这样做了，只不过在空中扭转，他落在沙坑里，双脚朝向一边。
8米95，比之前卡尔·刘易斯的一跳多出4厘米。他有点后悔，早知道自己能跳这么高，落地时就应该双脚朝前，那样的话，这一跳至少9米15。刘易斯走过来拥抱他，他看得出“卡尔王”的失落。如果没有他，这将是刘易斯10年来的第61场连胜，而跳远世界纪录，就像他的前任保持者比蒙所说，早晚会是“卡尔王”的囊中之物。刘易斯从未将这个瘦瘦的“犯规大王”放在眼里，那一年世锦赛之前，他只在其他比赛里跳了4次。
“其实没有人比我更怕卡尔，我是那个在跑道上一边跑，一边扭头看他的人。”没有人比鲍威尔更了解刘易斯的实力，“卡尔具备无与伦比的精神和意志力，他从不知道‘紧张’为何物，他是那种走出房间，上了赛道直奔冠军而去的人。”当刘易斯在洛杉矶奥运会狂揽4枚金牌时，21岁的志愿者鲍威尔是忙于接送运动员的班车司机。他花了很长时间克服对偶像的“仰望”，解决办法是将刘易斯“妖魔化”，他将他看成敌人，一个魔鬼，如果不能战胜他，就只能被他消灭。
“飞鱼”的教练说，与菲尔普斯同时代的运动员只能为银牌和铜牌而战。与伟大的天才同场竞技，是幸运还是悲哀？鲍威尔认为自己很走运，刘易斯是追赶他的那个人，他不得不打破纪录，只有创造新的纪录才能彻底击败卡尔，走出他的阴影。“卡尔·刘易斯提升了这项赛事的标准，后来的运动员再也跳不了那么远，因为没有一个如此高的标尺，所以他们仅仅满足于8米50。”
▲▲李金哲(微博)
他具备成功的所有要素
让李金哲学街舞并不是一句玩笑。在“世纪一跳”之前，备战1988汉城奥运会的美国田径队有人甚至不知道“瘦猴”鲍威尔是名跳远运动员，他们以为他是队里的职业DJ，他们称他“DJ P”（DJ鲍）。中学、大学，鲍威尔是各种PARTY的DJ，兴奋起来，在舞台上模仿迈克·杰克逊。他的哥哥是音乐人，和大名鼎鼎的KENNY G合作了很长时间。鲍威尔鼓励自己的所有弟子跳街舞，他的训练从来不缺少音乐。田径项目充满节奏和韵律，跳远的助跑和起跳就像舞蹈，在一定的空间里灵活自如地摇摆身体。“街舞里的肩膀和胯部最关键，跑步也是由肩膀和胯部带动身体。”
他经常告诫队员，无需过多地考虑技巧和角度，用身体感知空间，学会掌握节奏，节奏就是技术。李金哲的风趣幽默让鲍威尔印象深刻，“他喜欢音乐，会跳舞吧？”李金哲比他想象的更高，而对于跳远来说，身高和速度决定一切。更令他记忆犹新的是李金哲的自信，“身高，速度，加上自信和天赋，他具备成功的所有要素。”
当然，稍不留意，过度的自信也许会演变为自负。他们共同的师父——兰迪·亨廷顿谈起这位合作了一年半的中国徒弟，觉得他对自己依然缺乏一些信任，比如对于一些细节的处理，身体的位置、起跳的角度，李金哲似乎更喜欢遵循自己的想法。
鲍威尔将兰迪·亨廷顿看作整个运动生涯中对他影响最大的人。兰迪让他认识到体育是一门科学，跳远与一个叫“运动生物力学”的东西息息相关，比赛就是训练。大到令他目瞪口呆的先进技术手段，小到如何吃饭、休息和恢复，因为兰迪，鲍威尔脱胎换骨。
在东京一跳的4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兰迪对鲍威尔说，他有一个四年计划，终极目标是打破比蒙的世界纪录。雄心勃勃的鲍威尔立刻明白，自己找到了正确的人。“所以，我给李（金哲）的建议——听教练的，全身心地相信一个人并不容易，你可能怀疑自己的选择，害怕承担后果，但你们是一个共同体，信任是合作的基础。没有这样的纽带，就不会有奇迹发生。”
鲍威尔很遗憾自己无法赶到上海观看李金哲的比赛，他希望在北京世锦赛之前找到机会。在兰迪看来，李金哲最需要改进的是起跳，他的身体容易后倾，起跳前最后两步，他习惯先小步、后大步，而最佳的选择应该是相反的。鲍威尔与恩师的看法相同，“他必须改变这点，才能调动全部的身体潜能。”
至于李金哲的对手，鲍威尔认为美国曾经跳过8米50的杰夫·安德森和莫斯科世锦赛冠军门科夫都很强劲，“门科夫的优势是他的身高，跳远的距离是速度和高度相乘，对我来说，个子高的对手更有威胁。兰迪·亨廷顿很希望鲍威尔看看李金哲的比赛，在他看来，李金哲的实力并不比这二人差，他最近的成绩是8米47。“如果兰迪这么说，那一定是事实，因为他从不夸夸其谈。”
▲▲鲍威尔
你瞧，这就是迈克·鲍威尔，打破比蒙保持了23年的世界纪录，又将自己的纪录延续了24年。我们在龙潭湖公园一家古色古香的中餐厅里丈量房间的长度是否达到9米，他给我展示手机上的DJ APP，他说自己直到现在依然为当年那惊世一跳而悔恨不已，“我越来越后悔，越来越不满足，那并不是我的最佳，我有能力跳到9米15的，实际上，1992年我处于最巅峰状态。”
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他的热身堪称完美。然而，到比赛开始前的45分钟，他的身体像在过山车上，从顶点跌至谷底。第一跳不到8米，之后他的身体苏醒，状态一点点回升，在到达高潮之前，比赛结束了。他的最后一跳8米64，和卡尔·刘易斯相差3厘米。鲍威尔将巴塞罗那奥运会与金牌失之交臂看成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失败，他赢了热身，输了比赛，“现在我反复地告诫弟子们，比赛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合理安排时间，调节体能，过早地在热身出状态，无法笑到最后。”
那一年，鲍威尔28岁。他认为26岁的李金哲也将在最近两年步入身体和技术状态的黄金时期。那么，他的师弟是否也会像他当年那样一跳改变历史？
“也许我的身体在21岁时就做好了破纪录的准备，然而在精神和技术上的成熟却一直等到了26岁。”1989年全美锦标赛，准备起跳时，他听见播音员的声音——迈克·鲍威尔，目前排名第五。
他冲出去，像一只愤怒的公牛。他觉得自己没有犯规，可裁判不这么认为。比赛结束后，裁判走过来告诉他，犯规的第一跳，他跳了8米90。“我的自信来自于那一跳，我就知道，破纪录是迟早的事。”他希望李金哲明白：即使犯规了，也要测量距离，记住那个数字，忘了该死的犯规，那是裁判的事，因为你以后一定会跳那么远。
51岁的大男孩，仍然有梦想。从颐和园到天坛，他在中巴车上不停地用一条绷带拉伸腿部肌肉。很难想象，一年多前，他是个224斤的庞然大物，他成功减肥62斤，恢复昔日的“苗条”。去年春天，鲍威尔在新西兰挑战50-55岁年龄段大师赛纪录。天气寒冷，腿部肌肉拉伤，后背也出了问题，他无法起跳，不得不放弃。不过，他在皇后镇治愈了自己多年来的恐高症。在工作人员肯定地告诉他，每年有15万人从这里跳下去，没有一个人死亡之后，鲍威尔在这个“极限运动发源地”尝试了蹦极。接着，他再来一次，今年，他甚至拉着朋友在家乡跳了几次。
“如果不是蹦极，那天我都不敢上鸟巢边上的奥林匹克塔。”鲍威尔计划在明年继续挑战大师赛纪录。实际上，6米84的纪录，他在今年的训练里已经轻松地超越了许多次。他在洛杉矶的速度学院指导十几岁的孩子，他并不急于求成，“我的目标是执教下一个打破世界纪录的运动员，这样至少我还是世界纪录的一分子。”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梦想。
备战大师赛时，跑道的另一边有人训练跨栏，他猜测那个人60多岁。训练结束，老者告诉他，今年73，脱下运动服展示8块腹肌。“50岁老吗？绝不！他就是我的榜样。”鲍威尔幻想着自己73岁的时候，一天清晨，走上赛道，换上跑鞋，然后说：今天我要跳上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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