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岁的杜丽(微博) 又回来了。“嗯，人枪合一的感觉还在！熟悉，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这样形容自己重新拿起枪的感觉。三届奥运会、两夺冠军，这位名满天下的女枪神再度回归，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与2012奥运会前，杜丽离开射击场后首度回归，奥运会之后，宣布退役。这次复出，已经是她的第二次“回马枪”。2016里约奥运，杜丽的回马第二枪，是重复伦敦噩梦，还是续写雅典和北京奥运的辉煌？且等时间给出答案。
■本版采写/记者张远(微博)
1月3日，两届奥运冠军杜丽在微博上宣布回归国家队，同一天，射击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国家射击队总教练王义夫当选国际射联副主席。中国射击双喜临门，媒体却将焦点聚集在杜丽身上，她的回归在年初的国内体坛掀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暴。平日里门庭冷落的北京射击馆又热闹起来，不少记者前来探班，传达上操着东北口音的大哥说，“都是采访杜丽的！”
退出公众视线两年之后，杜丽突然回马一枪，用两张训练的图片宣告自己回归，微博中，只有寥寥数语，“第一天训练，嘞屎（累死）了。”看似抱怨，实则透着幸福。这时人们才知道，女枪神复出了。此后，遂有媒体跟进报道。而事实上，早在此之前将近一个月前的2014年12月4日，射运中心就在体育总局官方网站上发布了“集训通知”，在集训人员名单中，杜丽就赫然在列。尽管彼时运动员选拔尚未开始，杜丽却因符合2008年奥运冠军的条件，被直接选入国家队，不仅如此，她还多了一重身份——助理教练。
1月8日，国家射击队的媒体开放日，杜丽对前来采访的记者们抱怨，“舆论对我们射击队太不重视了，平时都没人过来看我们训练……”有人笑着回应：“你一来，大家这不都来采访了吗？”
杜丽的用意并不在此，她希望媒体、社会多关注一下射击队。“论成绩，我们拿了那么多金牌，比别的项目差吗？”让她和队友感到不满的是，2015年度的CCTV体坛风云人物评选中，竟然没有一个射击队队员进入候选。
她为总教练王义夫当选国际射联副主席兴奋不已，“之前从未有中国人能够获得这么高的职位，非常高兴，怎么说，咱们也算在上边有自己人了。”在杜丽看来，以队员身份6次代表中国队参加奥运会的王义夫当选副主席，实至名归，“他永远是中国射击队历史上一个标志性人物，是一个标杆，很难有人超越。”接下来的里约奥运会，杜丽将迎来她作为队员参加的第四届奥运会，“射击这个项目很特殊，高龄运动员很多，我32，还很年轻。但我可不敢跟王总（王义夫）比，他那样的成就谁能比得了呀！”
“我是杜丽，不是金牌机器！”
尽管退役两年，回归国家队的杜丽依旧被认为是奥运夺金的保障，但她自己却并不以为然，“不夺金牌我就不是杜丽了？我不会把金牌当成套在自己头上的枷锁，我不会把自己当做夺金机器！”
体坛：这次回归感觉有什么不同？
杜丽：感觉自己老了啊（笑）！上个奥运周期回来，填写年龄的时候，我还是2字头，现在都3字头了……我知道你可能是问我跟2012年回来时相比，这次有什么不一样的。其实除了年龄增加了4岁，我感觉最大的不同就是心态，我心更干净了，更平淡了，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成熟吧。2012周期，我感觉整个人都浮在上边，现在安静了，也踏实很多，一切都顺其自然。
体坛：2016奥运是你作为运动员的第四次，你想过没有将来作为运动员要打几届奥运会？
杜丽：是啊，都要第四次参加奥运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就成老将了。尽管射击这个项目比较特殊，不管国内还是国外，运动员的职业寿命都很长，但是将来我能参加几届，还是要看具体的情况。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射击这项运动。
体坛：在你退役的这段时间里，你是山东省竞技体校的副校长，不再是运动员杜丽，你习惯那样的生活吗？
杜丽：过去这两年，我的生活还真是朝九晚五。倒没有太多的不习惯，毕竟我不是整天坐在办公室里，而是经常会到场地上看运动员们训练。这两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能够更理解运动队的管理者了，作为运动员时，我只是管好自己就够了，作为一个管理者，却不仅要以身作则，还要行使起这个角色的职责。以前我可能对队里的管理感觉不舒服，现在不会了，我会换位思考，真正理解到作为运动队管理者的不易。
体坛：大家都认为你回归就是冲着2016年里约奥运会金牌而来，你怎么看？
杜丽：这次回来，领导并未给我任何明确的目标，可能也是觉得我年龄比较大了，从事射击运动很多年，有些经验可以贡献给年轻队员，并带领她们完成2016奥运会任务。就我个人而言，也不一定非要拿憋着一口气要拿金牌，我没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体坛：可以肯定，你不想重复2012年伦敦奥运会时的情景，在女子步枪50米三姿赛后，你泪洒赛场，当时承受很大的委屈和压力吗？
杜丽：其实我应该感谢2012奥运会，那次失利对我来说真的是刻骨铭心。要说有压力，更多的是来自于自己，而并非外部。2012周期，我整个人都特别浮躁，每天训练时都非常着急，感觉自己落下了太多，所以每天在一种无形的压力下往前赶，付出了很多努力，自己感觉状态调整得也不错，但就是因为心态不好、压力太大导致了比赛没有打好。从伦敦回来，那是一段非常艰难的心理调整期，好不容易熬了过来，现在回头再看，觉得那真是一段财富，自己慢慢领悟到许多道理，欲速则不达，我当时就是这样，太想要有好的结果了，反倒一无所获。这次回来，我就不会再重复当时的错误，我不会再把自己当成夺金牌的工具，我只是杜丽，拿不到金牌难道就不是杜丽了？
儿子：孩子吊瓶都没打完
8日下午，杜丽正在开教练员述职会，听说记者从山东特地赶来采访，她特地跟领队肖昊鹏请了假。墨绿色的运动长裤、鹅黄色的羽绒上衣，得体地衬托出杜丽高挑颀长的身材。短发遮颈，丝屡不乱，更平添了几分干练。从运动员公寓的旋转楼梯走下二楼，她笑语盈盈地冲记者问候道：“老乡好，老乡好！”
赛场下的杜丽，跟赛场上那个不苟言笑的冷面形象对比鲜明。“生活中我是那种……嗯，贤惠，挺贤惠的女人。”她这样给自己定位。所以，2009年结婚之后，几乎没有任何思想斗争，就决定生子，“我可不是什么女强人、女汉子，结婚生子，也没考虑过说，因为还要打奥运会，怕影响事业，就把生孩子这样的事情往后一直拖。”
2009年全运会之后，外界就曝出杜丽有退役的想法。随后尽管国家队总教练王义夫出面否定，但随后的两年，杜丽还是从射击场消失了。尽管之后她的新闻不断，但都在赛场之外：跟同为奥运冠军的男朋友庞伟(微博)结婚、生子。备战伦敦奥运会之前，杜丽重新拿起枪，但由于准备时间短加上心态不好，她在伦敦奥运会上颗粒无收，连续三届奥运会都能收获金牌的梦想一朝破碎。
在备战伦敦奥运会的周期里，杜丽本可以选择早一点归队，但是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茂茂，她于心不忍。总不能让庞伟回来照顾孩子，她去国家队训练吧？为了家庭，他们两个必须有一个人选择作出牺牲，“我是孩子妈妈，自然我要做出牺牲了。”杜丽笑着说道。
赛场上，杜丽与伦敦奥运会领奖台擦肩而过，生活中她却收获了满满的幸福，儿子茂茂给这个奥运家庭带来了无尽乐趣。坐在运动员公寓大堂的沙发上，杜丽一直腰背挺直，一旦说起儿子，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脸上的表情更加丰富。“他简直就是一个小大人，不都是这么说男孩儿吗？‘睡着了是天使，醒来是魔鬼’，他就是那样。”“他也不是那种非常淘气、调皮的孩子，怎么说呢……就是特别有主意那种，别的小孩子，大人哄一哄、骗一骗也就过去了，人家不！你得好好跟他讲道理，道理讲得好，他那边认可了，才可以，要是他觉得你讲得没道理，就还是按照自己的那一套来，特别让人崩溃！”像所有妈妈提到自己的“小太岁”一样，嘴里叹着气，脸上开着花，杜丽也是如此。
元旦假期，杜丽和庞伟都不能回家，4岁的茂茂就由姥姥从济南带来射击队集训基地玩了两天，算是全家团聚。现在孩子已经跟姥姥回去了，“离开了就想，能不想吗，我也看着他每天长大，但是我都答应要到国家队了，就必须来。”杜丽回想起20天前离开家到国家队报到的一幕：“我和庞伟离开家的时候，孩子正感冒，吊瓶都没打完……”说到此处，杜丽的眼圈有些发红，她努力盯着大堂里的一盆绿植，似乎想把已经打转的眼泪忍住，终于还是放弃了，她刚拿出一片纸巾，两行热泪已经到了嘴角。
庞伟挡不住我复出
为什么选择此时回归？这些天已经被记者们问了无数遍。“为什么？”杜丽重复着，“他们问我为什么选择复出，其实不是觉得就此退役了很惋惜、很遗憾，我感觉那些都不足以表达我的真实想法，我就是不甘心！”
杜丽的“不甘心”，正是对2012年伦敦奥运会上的折戟沉沙心有不甘，她不希望自己的运动生涯以这样的一种失败收场，她需要这样重新来过、东山再起的机会。
2012年伦敦奥运会，被称作杜丽的滑铁卢：女子10气步枪名列第五，2004年雅典奥运会，她是这个项目的金牌；女子步枪50米三姿的比赛，杜丽无缘决赛，而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她依靠这个项目的金牌力挽狂澜。在这两个项目上都无缘领奖台，杜丽的失望可想而知。
“那时候的确非常痛苦，实际上我在备战2012的周期里，还是准备得非常不错的，自己感觉状态也不差，但到了比赛就是没法发挥出状态。”现在，杜丽认为是自己的心态过于着急，导致了好状态始终没有出来，“回过头看，那时候从一开始复出准备伦敦奥运会我就显得非常着急……”她总感觉，自己已经两年没有摸枪了，跟队友、对手相比，落下的太多太多。“总想把时间补回来，练得也非常狠，有种感觉就是一直要往前赶”。
直到伦敦奥运会开始，杜丽神经的弦都一直紧绷着，在先丢掉女子10米气步枪金牌之后，她又在50米三姿中无缘决赛。杜丽泪洒赛场，随口说出了退役的打算，“这两年特别累，是我当运动员以来最累的一个奥运周期，因为结婚生孩子耽误了两年，当我决定要回来的时候就知道肯定会非常艰难……这是我最后一届奥运会，以后肯定会以孩子为主，我感觉亏欠他太多了。”说完潸然落泪。
回忆伦敦奥运会的失利，杜丽用“历历在目”形容。伦敦奥运会结束不久，她选择了退役，回到山东省竞技体校做起了副校长，过上了“朝九晚五”的日子。她说自己对这样的生活非常习惯，毕竟还是跟运动队在一起，不是纯粹坐办公室的那种，“经常到队里看队员们训练，跟他们在一起，感觉没有太多的不适应，很快就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那枝带给她诸多荣耀的步枪，已经入库。长达两年的时间，她说自己“一次枪都没摸过”，“甚至都没见过”，因为在库里封存起来了。别人介绍她时，头衔从奥运明星，变成了“体校校长”。
平静的生活并未销蚀杜丽的雄心，反倒随着时间的推移，想要重回赛场的愿望就越发强烈。2013年的沈阳全运会，她第一次面对媒体流露出想要复出的念头，“等将来有机会，也不排除复出的可能”。
这个“将来”并未太遥远，18个月之后，她回来了。我感觉儿子长大了，不像2012时，我训练前，还要给他喂奶，现在都上了一年的幼儿园了。她认为条件已经成熟，“我跟庞伟商量，他一开始有些不同意，怕老人带孩子不好，但拗不过我。”
领队：她给对手震慑
杜丽回归，国家队射击队态度积极，领队肖昊鹏表示：“像杜丽这样的老队员，是国家队的一笔财富，她不仅可以加强女队的实力，同时也是国家队重点培养的教练。”
肖昊鹏认为，现在国家队女队状况不是很理想，基本上属于“青黄不接，人才断档特别严重”，因此，杜丽的回归不仅增强了女队的实力，而且她的经验也可以帮助年轻队员更快成长。“杜丽本人愿意回来，国家队正好需要，这样她的复出就水到渠成了。”
在肖昊鹏看来，杜丽的回归无疑为中国女子射击在2016年里约夺冠增添了重重的砝码，“她在女子10米气步枪、50米三姿两个项目上的技术都非常过硬，都拿过奥运冠军，只要她回到赛场，对中国队的对手都是一个心理震慑。”对杜丽的奥运前景，肖昊鹏表示乐观，他认为，杜丽这次回归，与2012奥运周期相比，明显成熟了许多，“接触下来，发现杜丽更加成熟了，经过这几年的沉淀，她的社会经验、人生阅历都有了增长，这些对一个射击运动员来说，非常难得。到奥运会时，杜丽也只有34岁，这个年龄对射击运动员来说一点也不算大。”
对于自己的技术基本功，杜丽一直自信满满，唯一担心的是她的体能。“体能的确需要提高，对杜丽来说，这是她这次回来之后需要重点提高的地方。距离奥运会还有一年多，时间还是很充裕。”肖昊鹏的看法跟杜丽如出一辙。
里约：心里更干净
遭遇伦敦奥运的“滑铁卢”之后，杜丽彻底从媒体消失，“这也给我自己空间，反思自己。”她认为伦敦奥运会的失利，最大的教训是从一开就“太浮躁”，“整个人都是浮在上边，不服输，害怕输，不愿认输。”现在她说，经历过2012之后，“整个人更平和了，整颗心更干净了”。
队友和教练们感觉杜丽变了，更爱笑，平时无论训练还是生活都平和了许多。国家队开始集训，她却感冒了，被隔离了几天后，才被允许摸枪。老公庞伟称，要搁以前，就得看杜丽抓狂了，但现在她很平静。只是在被准许开始训练时，杜丽才表现出她对射击的渴望，“我第一堂训练课，都没来得及擦枪，放了两年了，真有些生锈了。”不过，她真心不着急，两年后再次拿起那枝枪，像故友重逢，“感觉很怪，我跟它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似乎昨天还在一起，人枪合一的感觉还在。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不管多久没碰它。”
射手与枪的这种美妙感觉，外人无法理解，杜丽说到此处，脸上洋溢着一种幸福、自信、笃定，“心里一下子就有底了！”
领队肖昊鹏认为，杜丽经过这两年的沉淀，看事情的角度发生了变化，“能够更从容不迫”。杜丽依旧拿2012年跟现在比较，“那时候感觉节奏很快，每天都在往前赶，太刻意追求成绩，但现在我平静多了，想的也简单了，就是每天完成好训练，不再想着别人怎样怎样，我眼里只有自己的训练计划；我也不会再把成绩的包袱往自己身上扛。”2012年，杜丽说，她感觉一提到自己，别人都会觉得，因为杜丽这个名字，外人就一定认为她必须拿冠军，否则就是失败。“现在我不去在乎这些，我更关心自己的生活，如果杜丽（里约奥运）不拿冠军，就不是杜丽了吗？我不再把冠军当成一个枷锁套在身上。”
新规：喜欢更刺激的比赛
杜丽离开这两年，国际射击联合会修改了规则。新规则较以前有了巨大变化，所有项目预赛成绩都不再带入决赛，并且进入绝代阶段要两两淘汰直至决出最终冠军，其中50米步枪三姿，射击顺序由原先的卧射—立射—跪射，变成了跪射—卧射—立射，并且每两个姿势之间原先有10分钟停顿，新规则下，停顿时间被取消，运动员要在135分钟内打完三种姿势。
对于新规则，杜丽坦言，她还没有太多的适应时间，但她预计到，三姿顺序的改变，对她的体能要求更高，“这两年我体能方面一直没有训练，甚至平时都没跑过步，新规则下的三姿比赛，对体能要求更高，尤其是最后是立射，对体能要求更高。”
不过，杜丽并不担心两两PK，“那样好啊，比赛更具有观赏性，更加刺激，我喜欢这样的变化！”她透露说，在以往的比赛中，自己的预赛成绩都不是很理想，预赛成绩不带入决赛中，其实应该算是好消息。
新规则还规定，10米气步枪从预赛到决赛都是要计到小数点位。这让基本功扎实的队员大大获益，杜丽恰恰以基本功扎实闻名，“环数精确到小数位，对我非常有利。以前比赛我害怕出9环，现在不害怕了，同样是10环的成绩，我更接近靶心。”
未来的2016里约奥运会，杜丽依旧是参加女子10米气步枪和女子50米三姿两个项目，“我这两个项目一直都比较平均，将来备战奥运会，也会两个项目都要兼顾。”2004雅典奥运会，杜丽先是获得了女子10米气步枪金牌，2008北京奥运会又获得女子步枪50米三姿比赛的冠军，唯独2012年两项比赛都无缘奖牌。短暂的蛰伏之后，谁又敢断言，经过一番淬火之后，2016年奥运会上的杜丽不会一举包揽两个项目的金牌呢？
杜丽笑了，她说道：“2016年奥运会，中心没有给我任何指标，但每个运动员都是要为金牌而努力；但射击偶然性大，谁也说不好未来怎样，我不会给自己太大压力。只要努力了，就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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