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张继科印象中场下的凡人李娜跟赛场上的那个网球手李娜完全是两个人，他坦言听说过一些关于个性的传闻，同为运动员，他很能理解李娜的感受。
熟悉张继科(微博)的人这么形容他的性格，一面内向羞涩，一面张扬骄傲。2014年，他丢掉了世锦赛决赛里中国队唯一一分。他拿到了德国世界杯冠军，却因踢坏赛会挡板的风波引起争议，就此无缘成为2014年度体坛榜样人物的候选。回望过去，张继科承认自己当时还是不太成熟。
本版采写/特约记者赵曦
关于【踢挡板】
那一瞬间一片空白。确实压力很大，是压抑了很久的宣泄。
张继科世界杯夺冠原本只是一条普通新闻，但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占据了各大媒体好几天的头条。
拿下最后一分，张继科情绪非常激动，踢坏了场边的两块挡板，这一动作引起了激烈的争议。有的观点认为影响十分恶劣，不可原谅，甚至有官方媒体给扣上了“令祖国蒙羞”的大帽子。也有的观点觉得只是庆祝过了火，的确不够妥当，但可以理解，对运动员的个性要适当保护。
几分钟后，张继科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在颁奖仪式后的混合采访区通过中央电视台的镜头，向球迷、广告商和国际乒联(微博)致歉。当晚他通过个人微博再次道歉：今天无论赢得怎样的荣誉，在庆祝方式上我没有理性冷静的处理，长期以来心里承受比较大的压力，但是不应该将情绪带到赛场上来，没有顾及到球队和赛事的影响，对大家道歉；感谢国家队教练和队友们，谢谢马龙(微博)；队友之间在于团结，对手之间在于敬畏；一起努力继续为心中的目标再一次从年轻的战场起跑出发。
很快，国际乒联开出巨额罚单，没收了冠军奖金45000美元。回国后，国家队专门针对此事召开全体会议，张继科坦言队友和教练的批评指正对他触动很大。
“我的行为不仅给中国乒乓球队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无意中也伤害了马龙。我不是冲马龙去的，只是赛后的一种宣泄，方式有些过激。回来聚餐时，我给他敬酒表示歉意。”张继科用着男人的方式表达对马龙的歉意，吃饭时敬了老朋友好几杯。
“其实现在我都想不起来赛后踢挡板的时候是怎么想的，那一瞬间头脑完全是一片空白。确实是压力很大，压抑了很久的一种宣泄。”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考，张继科如是说。当被追问道“如果想到会产生那么大的争议，还是否会这么做时”，张继科坦言，“可能如果知道在想什么，也就不会那么做了。人在那种时候确实会有一点失控。”问他“后悔吗？”，他笑了，如果后悔，可能他也就不是张继科了。“冷静一点后我很快就意识到这种举动是不妥当的，庆祝方式的确有些问题，我也深思了这件事，以后会多注意，要顾虑到对手的感受，顾虑到对赞助商、对赛事、对中国乒乓球队的影响。”
从出道起，张继科的个性总会引发一些讨论，尤其是大赛获胜后的庆祝动作，而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他自己又怎么看个性这件事？“我也思考过，自己慢慢长大，人会越来越成熟，可能不会像刚出道的小孩一样，有时候会较劲，现在更多的是要超越自己，超越自己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中国体育界有很多有个性的运动员，也总会引发争论，比如网坛巨星李娜，“我觉得她就跟20岁的小孩一样，很单纯。”张继科印象中场下的凡人李娜跟赛场上的那个网球手李娜完全是两个人，他坦言听说过一些关于个性的传闻，同为运动员，他很能理解李娜的感受，“有时候她接受采访可能是带着另一种情绪，可能以前出现过关于她的不实报道吧，肯定有这种原因在里面。”
由于项目的相近，又同是各自领域的超级明星，有时候张继科被拿来跟林丹(微博 博客)比较，张继科说自己从不介意外界拿他跟谁比较，“林丹是很棒的运动员，确实很优秀。他没有选择退役是很好的事，他经历的事，走过的路，有些东西是我可以借鉴的，有些可以让我少走弯路。”张继科说有时会看李娜和林丹的比赛，会从中有所领悟，“他们的气场会不一样，能明显看到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林丹对自己从事的这项运动，对羽毛球这个项目的执着精神非常可贵，他拿了好多成绩，但对比赛冠军的渴望还是很强烈。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值得我好好借鉴。”
采访的最后，不免又谈起了“竞争”的话题。竞争历来是国乒的主题，尤其中国队在国际乒坛的整体优势逐渐显现后，队内竞争就变得更加激烈，而张继科的每一次大赛机会，都是自己在竞争中脱颖而出的，“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竞争的节奏上，即使自己取得过一点成绩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正是因为有了竞争的环境，每个人才能更好地保持技术水平。如果靠以往的成绩，靠教练的照顾去参加比赛，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会不舒服，竞争来的资格在比赛里打起来不一样。”
2016年里约奥运会将是张继科职业生涯的第二次奥运会，张继科说虽然所处的位置，面临的机遇等很多事情都有所不同，但不变的是自己内心的渴望，“第一次参加奥运会对冠军的渴望是100%，这次的渴望还是100%。”张继科坦言因为已经是100%了，所有没有“更”这个比较级了，“我想拿，别人也想拿，如果每个人的期待和努力都是100%，我不害怕，因为我想赢不怕输。”
最近看到一句话，“有很多东西，只有翻越了千山万水你才能感知它。”让人不禁想起张继科的经历，关于他说自己的个性，关于他对自己拿到每个冠军的体验。
清楚地记得巴黎世乒赛后的一次采访，聊到他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眼睛微红，泪水在眼窝打转然后滑落的瞬间，那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落泪。张继科显然不愿承认自己哭了的事实，直到看见摆在他面前的照片，才微微一笑：“在领奖台上感觉很不容易，这个冠军的意义超出了之前的任何一个。”而这一次的采访他在说到大满贯+1，还是+2的话题时说，“四个跟三个（个人世界冠军）没有太多不同，但五个跟四个的差别真的特别大。”
我想，并不是他善变，或是哪里出了偏差，而是只有你走到那个位置，才能有那个位置的感受，而这个时候再回忆起过去的那个点时，难免会有所变化。
无论是谁，有什么样的身份，能见证一名运动员的成长是很幸运的事。下一次张继科的变化会在哪里？他又能感知到什么样的风景？
关于【世锦赛】
没拥有过的时候，会拼命去要。拿完后，多少会有一点退路。
“2014年对我来说是最丰富的一年，也可以说是跌宕起伏的一年。”这是对话一开始，张继科的开场白。说出来的语气是平和的，脸上也写着安静。
对话是在12月3日，北京刮着特别大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和张继科约采访是在中国乒乓球队海南推广活动期间，回来的第一时间张继科便如约而至，刚一出现还有些因不得不推迟采访而有的抱歉，正吻合了他生活中的性格，很礼貌，有一点内向，容易不好意思。
那天即使正午的温度也低过零度，但天是湛蓝的。有风，有寒冷，但更有蓝色和温暖，或许正如张继科的这一年。
乒乓球男子大满贯选手都会经历一个“魔咒”——世锦赛团体输球。2000年对瑞典刘国梁(微博 博客)独丢两分直接导致国乒兵败吉隆坡，2001年大阪孔令辉(微博)对韩国连负两场，幸好刘国正(微博)力挽狂澜。而张继科自出道以来，一直以打破各种“魔咒”著称，但2014年东京，他黑色的一天也来了。
中国队世锦赛决赛对手是宿敌德国，马龙首盘3比0完胜波尔(微博)，次盘张继科出场，对阵奥恰洛夫。整场比赛张继科被对方拼得很凶，不用看比分，两人的气势和表情就说明了一切。面对这种冲击，张继科没能表现出以往的战斗力，很快以0比3不敌对手。幸好随后第三单打许昕(微博)击败弗朗西斯卡，而马龙再次出战，以又一个3比0横扫奥恰洛夫。
“力不从心。”面对众多记者，张继科这四个字包含太多滋味。“单打时我想赢不怕输，积极信号多，团体不像单打那么释放，感觉压力太大。”
“一次一次的成功，会更怕输。关键问题就是想赢怕输，紧张，光环和成绩没能让他释怀，反而是压力，特别是面对团体赛更是如此。不是他不想要，不努力，不重视，而是他想的太多。单打时他很清醒，因为他认为单打输了没有对不起谁，没有考虑更多，脑子里很干净，输了就打输了，但团体赛不一样，他想得太多。”张继科在国家队的主管教练肖战(微博)这样说。
时间回到2013年5月的巴黎，张继科完成大满贯后的第一次世锦赛，他再度封王，完成大满贯+1的壮举，追平了瑞典传奇瓦尔德内尔，两人分享的这个纪录面前再没有别人。巴黎之后的张继科是快乐的，他好像不再需要去证明什么，他希望能好好享受乒乓球的快乐。
“有多快乐，就有多难过。”一向严厉，并且有忧患意识的肖战教练一针见血。2013年的全运会、乒超、公开赛等一系列比赛，张继科的表现都不甚理想，但成绩和位置在那，掩盖了很多问题。
“总会有自我原谅的成分在里面，不像之前你没有拥有过的时候，你会奋不顾身、勇往直前拼命去要，拿完以后，你多少会有一点退路。”
张继科也逐渐意识到自己“不对劲”了，有一种乱了的感觉。
大满贯教练李隼(微博)曾说过：普通人真的体会不到他们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感受。的确如此，大道理很多人都会讲，但不到那个份儿上的人，永远体会不到。
2013年10月13日，张继科和李娜在天坛公寓附近约了个私人局，性格和经历都有相似之处的两个人相谈甚欢。随后的12月初，结束乒超回到北京训练了一段时间后，他向队伍申请了一周的假期，希望能藉此调整一下混乱的状态。他回到青岛老家看望了90多岁高龄的姥姥，寻找内心的平静。上小学的时候，张继科中午都是回姥姥家吃饭，跟姥姥特别有感情。哪怕是已经站在世界之巅，回到家还是姥姥手心里的乖孙。那才是一个人最初的自我。
再次备战世乒赛的张继科被肖战评价为“长大了，更积极、更主动全方位提高自己。”肖战说厦门封闭训练的一个多月比一年前的巴黎备战踏实太多。
4月13日，按照队伍的训练计划，这天由运动员自由安排，伦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张继科在这种情况下多数会选择休息，但这次他主动提出看技术录像。在师父肖战的房间里，两个人把世界杯团体赛输陈建安那场球翻来覆去的看，一看就是两个小时。
东京世锦赛淘汰赛一开始，张继科就失常了，奥地利的加多斯差点把他拉下马，张继科挽救盘点才取胜。半决赛他只出现在三号的位置，决赛他被“推”上了第一场。0比3完败于奥恰洛夫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无论谁背上了沉重的包袱，球都会大打折扣。”刘国梁说。
“我如果有私心，就支持他去打第三场，高高兴兴赢了，大家都高兴，他心里也舒服。但这是我不负责的表现，作为大满贯，就要承担大满贯的责任，除非出现重大问题，祖国利益高于一切。”肖战说，“他的信心可能会受到影响，但我个人认为，如果打3号赢了，发现不了问题，以后总会出现问题，躲是躲不掉的。和信心受损相比，现在的问题现在解决更重要。而且输了并不代表他没有能力了，他还是很强。”
而半年过去后的年底，张继科再回忆起输球，也更多了一份沉淀。
“当时整体的技术状态和身体状态都还不错，但说到有没有真正练到内心里面去，感觉还是差一些。表面的一些东西大家都感觉还可以，真正到比赛时，别人给你施加巨大的压力时，才会感觉到那种力不从心。”
“所以输球不完全是坏事？”
“对，挺好的。虽然我拿过一些冠军，但从来也不是说自己在这个领域里没有对手，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每一个对手都能给我制造很大困难，出一些难题，也都有可能战胜我，这是好事，也因为这样，才能让我变得更强大。所以其实也挺感谢他们的，像奥恰这样的对手，因为有了他们，才成就了我。可能如果东京赢了，有些东西就掩盖了，早晚有一天会出问题，不可能不出问题，不可能永远你拿冠军。所以那时候输球，不是最坏的事。”
“有教训才会有收获，我今年的教训就是东京世锦赛。”张继科说，“我感觉只有在输了球之后，才能真正找到问题，老赢会掩盖很多东西，所以东京的失利让自己更沉淀，这个是最重要的。”
关于【世界杯】
赛前知道我和马龙去，外界期待，我也很期待和他在三大赛碰面，这是我很想打的原因之一。
德国世界杯是2014年第二项世界大赛，而那之前的亚运会作为国际综合性运动会，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教练组安排张继科参加团体和双打，而备受关注的单打名额则属于许昕和樊振东。消息出来后，很多球迷在网上为张继科和马龙“叫屈”，尤其是从未参加过亚运会单打的张继科。他们觉得现在张继科是职业生涯最黄金的年龄，四年一次的亚运会无法参加，对他是不公平的。
说到这个有点“敏感”的话题，张继科很是清醒，“我很理解教练组的整体部署，没有太多想，我觉得这很正常。”张继科自己并没有一些球迷那么激烈的心理斗争，事实也是如此，亚运会经常被国乒作为考验奥运会人选的比赛，而这样的考验相对更适用于年轻选手。换言之，这也是教练组对张继科信任的一种表现。
“我其实没有太关注外界的声音，这个比赛对我说重要也重要，因为没拿过，但说没那么重要也没什么。”张继科笑言，“如果大家都觉得重要，我真去打了，自己调整不好，结果可能也不会好，结果不好的话，希望我好的人又会失望了，无形中又来压力了。”
没打亚运会单打，张继科更愿意从积极方面考虑问题，“没打也不是什么坏事，能够让我全力去备战世界杯。如果目标定在全年所有冠军都拿也是不现实的，给自己的空间就不够，精力体力储备可能也不够，真正拼一次比赛，有个时间段去把握。”
从亚运会回来，张继科便开始了备战德国世界杯，由于是新球在世界三大赛中首次使用，使得这次赛事尤其引人关注，而顶级选手们对冠军更是满怀期待。
备战的时间短到只有一周，“其实对新球的适应一星期跟没适应没有太多区别，也只是泛泛的练，我只练了三天。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受太多影响，比赛里不可能因为换了球就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可能只是某个环节有些变化。这个事情对打到高水平的运动员来讲，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是会有稍微的变化，但不是决定性因素。所以我一直当旧球打，没太考虑新球。”
事实上，比换新球对张继科影响大得多的是腰伤。一次训练中，张继科拉伤了腰，跑了几次医院都不见好转，眼看比赛快开始了，唯一能够迅速缓解伤势的只有打封闭。
张继科的身上曾打过7针封闭，每一次都是在重要比赛前，彼时所能参加的比赛对他而言几乎都是“要命的”，换言之就是输不起。这次去体育医院打封闭时，医生半天找不到那个痛点，经过好一阵折腾才终于完成。所以当我们在电视转播中看到半决赛对波尔和决赛对马龙，张继科几乎是一手捂着腰一手在打球。更莫名其妙的是，从出发前一天，张继科就开始头疼，一直到比赛结束都没有好转。
“决赛2比3落后时，我真的一度崩溃了。” 对乒乓球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崩溃”两个字太少从张继科的嘴中说出来。夺冠后有位运动员朋友跟他打趣说，“你有点像举重冠军占旭刚，意质品质太顽强了！”悉尼奥运会时，占旭刚的一句“举不起来，死在这算了”的豪言点燃了万千国人的激情，最终他超级逆转获胜的壮举令人津津乐道。
“世界杯冠军对你的意义到底都有哪些？”对于这个问题，张继科思考了一下说，“最实际的，大家都看得到，让我离双满贯更近了一步。拿四个（个人世界冠军）和拿五个的差别特别多，三个和四个一样，没有区别。当我拿了这个冠军后，回过头来看是这样。这次拿了世界杯后，明显感觉人的底气不一样了，拿四个的时候没有这样。我自己感觉目标更坚定了一些。当然不可能每一次比赛都有把握去拿冠军，但前提是你准备好才有希望拿，没有准备好，肯定没有希望，去蒙是肯定不行的。”
“这次赛前就知道是我和马龙去打，外界很期待，我自己也很期待我们在三大赛的碰面，这也是我很想打的原因之一。另外就是因为换新球，每个人都想拿新球时代的第一个冠军。打联赛的时候我也跟教练沟通过，今年下半年最重要的目标是世界杯夺冠，所以后期自己已经在准备了。”
“经历了输球后，世界杯能再拿冠军，这种感觉要比一直拿冠军的感觉舒服一些，更饱满一些，比一直拿冠军好。经历了失败之后，有一段时间去总结、反思、努力，然后再拿到一个冠军，人会比之前更成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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