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8日，中国足协在广州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法国人阿兰·佩兰出任新一届中国队主教练。至5月27日，法国人走马上任整三个月。其间，中国球迷除了在中超赛场见到他的踪影，对佩兰其人、其事、其思几乎一无所知。对他的技战术指导思想、未来如何组建中国国家队，更无从谈起。此番从葡萄牙到法国，记者多次与佩兰近距离接触。乘其上任正好满三个月的机会，记者正式提出了采访要求，佩兰爽快地答应了。土伦杯中葡战后，从球场走出时他与记者边走边聊，毫无讲究、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
印象 中国球员有时太天真
体坛：从2月28日中国足协宣布你出任中国队主教练，到今天（5月27日）正好三个月。三个月来，你对中国足球的整体印象如何？
佩兰(算了一下日子)：Yeah(是)，确实正好三个月了，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说实话，我有点吃惊，这种吃惊是好的吃惊(good surprise)，包括球员的水准、比赛的组织、球迷的热情，我也看到了很好的球场，看到了一些很有质量的比赛，特别是中超联赛，印象更深些。
体坛：你所看到的实际情景，和你来之前所想象中的情况，有没有什么不同？
佩兰：不、不，我并没有什么改变。来中国前，我就觉得中国球员是有质量的，而且也有很大上升空间。或许，他们需要更多的自信，需要一条正确的道路来提高水平。就像我们刚才看到的那场比赛，葡萄牙队是一支很强的队伍，无论是先前在波尔图所看的U19青年队还是现在的U21队伍，葡萄牙都是世界级强队，中国队想战胜他们很困难。但是，对于中国球员而言，这是一次很好的经历。而且，中国球员今天看上去有些疲劳，这是五天内的第三场比赛。这更进一步增加了中国球员的难度。可是，我在比赛中看到了很多好的方面。对我来说，我很有兴趣去和这样的球员合作、展开工作，执教中国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现在大致了解了他们的心智(mentality)，也很喜欢。而且，他们也很有激情与热情。最重要的是，中国球员想踢球、想去工作，他们身上有很多积极的东西，我很乐意和他们一起工作。
体坛：你说你喜欢中国球员的心智，但在你之前，曾有很多外籍教练都说中国球员的心智存在问题，想要改变非常难。为什么你喜欢？
佩兰：因为我看到了中国球员的激情与热情，看到他们想更向前。当然，他们在场上有时表现得“太天真”了，因为足球比赛中，不是所有时候都是一味向前的，而是需要你控制住，将球控制在自己的脚下、控制节奏。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你需要从积极的角度去看待一些问题。当然，我也看到了中国球员的一些弱点，譬如说对抗、空中，我觉得中国球员在头球方面存在着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不会说中国球员是世界上最好的，但我认为他们都是有质量的球员，我有兴趣和他们合作，他们也有想法、想一起去展开工作。而且，他们也必须提高，尤其是比赛中，特别是在防守方面，他们必须要控制、要学习控制比赛；在战术上也有很多工作要做；头球方面更需要提高。所以，我说和他们工作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体坛：你曾在卡塔尔执教过，现在也看了很多中超联赛，如果进行比较的话，你会做出怎样的判断？
佩兰：就两个国家的国家队在国际足联的排名而言，中国队和卡塔尔队是同一水平的，一个是第95位(卡塔尔队)、一个是第96位(中国队)。但是，两国的情况有着很大的差异，卡塔尔足球有很好的未来，他们对待球员做得很好，可卡塔尔没有足够多的球员，更没有足够的优秀球员，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大问题。就组织一支球队而言，你需要的不只是20名球员，你更需要的是20名顶尖的球员、一流的球员。我觉得就联赛质量而言，卡塔尔联赛的水平要高于中国。真正造成差异的是，本土的优秀球员。在国家队层面，就好球员数量而言，两个国家可能差不多，但只有好球员是不够的，你需要顶尖球员、一流球员，可在卡塔尔很难找到顶尖本土球员。所以，在国家队层面，两个队伍差别并不是很大。
体坛：对中国的青年联赛和预备队联赛呢，你有什么看法？
佩兰：我只是看过一场预备队联赛。我知道，足球的未来还是在于青少年，但青少年足球的发展并不是我的工作。我曾和很多人聊过，包括国家队的教练、地方俱乐部的教练、足球学院教练等，大家都知道青少年球员的培养很重要，而且中国现在最亟待提高的就是青少年球员水平。我知道，这不是一项容易的工作，但我觉得首先要提高的是职业俱乐部的青少年队伍建设，需要有更多的职业教练去提高年轻球员的水平。
生活 太太超爱“798”
体坛：和地方俱乐部教练之间的沟通情况如何？
佩兰：非常好、非常好，我和很多教练都保持着联系。我觉得作为国家队教练，我必须和他们一起工作，他们都是非常有经验的教练，也很了解中国足球、中国球员，只有在一起工作，才能提高中国足球的水平。
体坛：你和中国足协的合同，到现在还顺利吧？
佩兰：是的，我在足协中看到了一些热爱足球的人，他们都很努力，希望能够提高水平。
体坛：你提到来中国后，一直在和中国足协的管理层沟通、交流。你是不是给中国足协提出了一些建议？大致涉及哪些方面？
佩兰：我当然给出了建议和想法，但我希望能够保守秘密，因为这是我和中国足协之间的谈话，我不想把这些东西公开。我现在才到中国不久，不可能改变所有东西，中国足球也不可能马上就有大的改变，需要时间。而且，我也很清楚，我仅仅只是一个教练而已。但不管如何，我觉得沟通非常重要，沟通是成功的基础。现在，我和中国足协之间的沟通非常顺畅，这一点很好。至少大家都相互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这就足够了。
体坛：我们谈谈生活吧，在中国三月，是什么样的感觉？
佩兰：我觉得很好，尤其是我的太太非常喜欢中国。对我来说，尤其是在生活方面，我太太满意是非常重要的。在北京，我们的每项生活条件都很好。中国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和太太也曾一起去看过很多文化景点、博物馆、艺术馆。特别是有一个地方，我记得好像是叫“798”(指北京朝阳区的798艺术区)，那里有很多艺术、美术，我太太非常喜欢。我们也曾去过济南，在趵突泉附近有很多艺术品，我和太太买了专门的书，也拍了很多照片。我的太太现在完全被中国文化所吸引了，她买了很多小礼物送给朋友们。
体坛：或许，唯一的问题是空气……
佩兰：哦，不、不，我们其实很幸运，我觉得不是那么糟糕。因为我不是一直只在北京，而是在不断地移动。在我们离开北京的那几天，可能北京的空气情况并不好；可我们回到北京的时候，又可以见到太阳了，空气质量也还可以。
体坛：除了北京之外，欧洲人都喜欢上海……
佩兰：对，我现在最想去的就是上海，在那里静静地住上三天，到处去看看。我已经去过两趟了，可是，我都是为了看比赛，上午去、看完比赛马上就走了。我就希望自己不是为看球而去上海，好好欣赏一下这座城市。
哲学 从改进防守开始
体坛：作为国家队主教练，你虽然上任三个月了，但我们迄今没有见过你指挥球队训练课，也没看过你指挥比赛。能否介绍一下你的足球哲学？
佩兰：我经常看国际比赛，因为我们需要踢国际足球，能够踢出和足球发展趋势、潮流吻合的足球。而且，我也喜欢进攻。但是，对于中国队，我觉得首先要从改进防守开始。我知道，现在的中国球员都喜欢进攻，可是，中国球员需要更多学习防守、而不是进攻，要学会控制比赛。至于“足球哲学”，我不是那种固定不变的教练，而是根据球员的质量量力而行。我不会跟队员说：我的战术设想如何，要求你们必须这样、那样……不，我不会！我会设计很多种阵型，因为阵型并不是足球比赛中最主要的东西，设计多种阵型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球员的质量、特点能够最大程度地发挥出来。而且，我要让所有球员踢得像一支球队(Play as ateam)，我会要求每个球员都是为这支球队而踢球。如果大家能够像一支球队在踢球，就将变得更强大。所以，我想首先给全队输入这个精神和理念，即“像一支球队在踢球”，然后去组建球队。之后，是要发挥出球员的特点。在这些基本要求落实之后的基础上，我们会加强防守、创造得分的机会，加强进攻，在攻守间寻求平衡，然后去争取比赛胜利。
体坛：所以，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更喜欢的是那种Team player（为球队而踢球的球员），而不是Star Player（明星球员）？
佩兰：是的，但我不拒绝“明星球员”，有些明星球员是可以为球队踢球的，尤其是那些大牌球星。我们需要球星。我不喜欢的，是那些自私的、只想为自己踢球的球员。
体坛：打造一支球队，需要很多步骤，必须一步步来。你第一步的要求是什么？
佩兰：“你有多少能力、就去发挥出多少能力来”。我知道大家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想法，也都希望看到中国队踢出漂亮足球。但我觉得中国队的第一步首先是所有球员都能够把自己的能力和水平正常地发挥出来，他们都是有质量的球员，能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做出什么。我不会提出其他更多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有能力做的时候、可以做到的时候，就必须尽力、完美地去做好。我们在一起是一个长期的工作，我们会一步步地一起提高。
体坛：每个教练都有自己成熟的一整套战术理念和要求，你也不例外。但在你看了这么多中超联赛后，你是否根据你所看到的中国球员的实际情况，调整过自己的战术设想？因为可能中国球员的能力达不到、或无法执行你所拟定的战术。
佩兰：不、不，这不是我的观点。我不是那种固定的教练，即我自己的战术理念譬如说是在这里(将手举过自己的头顶)，我就要求所有中国球员必须按照这里的要求去进行。这不是我的足球哲学，我的足球哲学是利用好球员的质量。好比一个厨师做菜，你有什么样的原材料，就尽可能利用好这些、做出最好的菜来。我们的起步就是中国球员有多少能力、到国家队来就发挥出多少能力。我认为中国球员是有能力的，是能做好的。所以，我们起步就是从这开始。我看了很多联赛，我觉得中国球员就是有能力的，他们有质量，大多数都已经是职业球员了。所以，我们一起开始工作，就从我们能够做到的那个层面开始。我不想一开始就固定必须是什么样，不，这不符合我的哲学。而且，我觉得如果现有中国球员能正常地把水平表现出来，这个水平其实已经不低了。
集训 佩一期主打沟通
体坛：我知道，从你遗忘的执教经历来看，你很喜欢起用年轻球员。那么，你是否会考虑从国青队、国奥队中征召更年轻的球员进入国家队呢？
佩兰：为什么不呢？国青队员可能还早一些，我看到有一两名很不错的球员，但只能是为未来储备。可是，这支国奥队中的很多球员，和国家队队员非常接近。我会继续关注国奥队员，或许在9 月、10 月国家队集训时，把他们召入队中。真正的问题是那些在欧洲效力的球员，这次土伦杯赛质量很高，也让我有机会见到了这些有潜力的球员。像在马德里竞技队效力的7 号(徐新)，等欧洲赛季开始后，我会继续关注他。此外，6 号(王彤(微博))、10 号(罗森文(微博))、9号(杨超声 )等，我都会重点予以关注。
体坛：现在，中国有很多年轻球员都在欧洲俱乐部效力，这或许是一件好事。
佩兰：那当然是有好处的。只是有一点非常重要，他们到欧洲后必须是在不断参加比赛，而不是一直坐在板凳上。如果只坐冷板凳毫无意义。
体坛：在你结束休假之后，你就要返回中国开始国家队第一次集训……
佩兰：(打断记者)休假？你认为我现在是在休假？我现在是在工作！你看见有像我现在这样休假的？如果是休假的话，那我应该是在高尔夫球场上，或者是在钓鱼！（笑）
体坛：很不好意思。我的问题是，等国家队6月10日集训开始后，你大致会做些什么？
佩兰：你应该知道，沟通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想要取得成功，你需要很多人的帮助，需要和这些人沟通。因为我们这次集训时间并不长，想要在短时间内马上提高技战术水平不现实，所以，我想做的就是沟通，和球员很好地进行交流，然后打比赛，希望能在球队中输入新的气氛和精神状态。然后再看看，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体坛：这次教练组成员中，新增加了一名年轻的助手李铁(微博)。你为什么会选择李铁呢？
佩兰：我的几名助手其实年岁都不小了，但现在的球员都是年轻人。我需要的是一名球员的“大哥(big brother)”，为的是更好地和球员进行沟通与交流，而且也能够把我们教练的想法更好地传递给球员。李铁会说很好的英语，和我的沟通不存在问题，而他和球员间沟通也不存在障碍。如果我们教练组中全部是上了年纪的人，会与现在的球员存在代沟，想法不会完全一致。选择李铁，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和球员更好地进行交流。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明确向中国足协提出，在组建教练团队时，这个团队中必须要有一名年轻人的原因。
目标 对胜利的热爱
体坛：你上任的首要任务当然是亚洲杯。在这之前，你希望或者说你给中国队拟定的目标是什么？
佩兰：很简单，在亚洲杯赛之前，我最想教给球员的，是对胜利的热爱(the loveof success)。我觉得这个目标并不是很遥远。在任何时候，我的最主要的目标，就是争取下一场比赛的胜利。不管是友谊赛还是正式比赛，我始终都是这个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需要变得更加强大、不断提高自己。因为球队差距都不会很大，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弱队，也不存在根本无法战胜的球队。但是，要战胜对手，你需要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打每场比赛都要努力去争胜，而且不管结果如何，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下一场比赛中、去争取下一场比赛取胜。
体坛：明年初了亚洲杯赛之外，还有一个美洲杯赛计划。现在是不是已经确定不参加了？
佩兰：到现在为止还不能确定，最主要是因为东亚杯赛。中国明年将承办东亚杯赛，初步确定比赛时间在明年7 月，这会与美洲杯赛程冲突。所以，如果参加美洲杯赛的话，可能会影响到东亚杯赛。
体坛：那么，国际足联的排名呢？当前最重要的事是提高中国队的国际足联排名。
佩兰：我必须说，国际足联的排名非常重要，尤其是世界杯预选赛的分组抽签将根据排名确定。在世界杯预选赛分组抽签中，球队的分档位置很关键，进入前八名、成为第一档球队，可以更有利争取好成绩。所以，我们需要尽快提高我们的国际足联排名，这和我们前面所说的“争取赢得下一场比赛的胜利”、“对胜利的热爱”是完全一致的，而且不管是友谊赛还是正式比赛，都是如此。
最勤奋主帅？
我热爱足球，也喜欢工作，因为我想成功。为了成功，我也必须付出我的全部。我不想失败、不想输球，所以，我必须要不断地工作。
最奔波主帅？
在法国其实花费在路上的时间要远多于中国。我在法国去看比赛时都是自己驾车去，而在中国是坐飞机。譬如从北京到广州，可能有近3000 公里，坐飞机只要3小时，我还可以坐高铁，速度也很快。可在法国，如果我去看一场比赛，距离我的住地可能只有400多公里，开车至少需要5个小时，花在路途上的时间远比中国多得多。作为一名教练，你必须要随时了解你球员的情况、状态。所以，对我来说，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不管是坐火车还是坐飞机。”
观察 沟通是成功的基础
佩兰自始至终提及一个词：沟通。不管和中国足协管理人员，还是和国家队助手、球员、俱乐部教练等，佩兰都认为沟通是关键，甚至包括与记者间的交流。在葡萄牙，记者也亲眼目睹了他和原不在国家队集训名单中的雷腾龙(微博 数据)间是如何沟通的；在法国，记者也看到了他和国奥队主帅傅博、领队郭炳颜等人之间的沟通与交流。
谁都知道沟通的重要性，尤其是一个到中国闯荡的外国人。重要的是如何沟通，就像佩兰在采访中提及的那样，“我和中国足协管理层之间是否达成一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足协)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而我也知道他们是如何考虑的。”国足前任主帅卡马乔以失败告终，抛开技战术等业务方面内容不谈，国脚们提及最多的，就是卡马乔和他们之间“沟通太少”，不清楚卡马乔究竟怎么想。
我们不敢确信佩兰未来执教中国队能成功。但是，佩兰能放低姿态、不断主动与各界沟通、尝试融入其中，这或许会给他未来的工作带来诸多便利，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