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舟:恒大夺冠,一场里程碑式的土豪大秀

张晓舟:恒大夺冠,一场里程碑式的土豪大秀

恒大有意无意精心组成了一个V字仇杀队,邀请了菲戈和耶罗这二位2002年世界杯的苦主来观战,再加上意大利人里皮(微博),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欧洲三侠和恐韩症的中国人一起,联手向韩国人讨债来啦。赛后里皮居然跳到埃尔克森身上,双脚合腰,做出忘年基友的激情动作,感觉是意大利或尤文(微博 官网 数据) 夺冠的样子。

赛前恒大找了一帮足球宝贝土妞儿出来助威,身上居然都涂写着“土豪”两个大字,这倒是颇有广州人的幽默。中国足球谁比谁洋多少?别的人也土,但是不够恒大豪,或者即便也是土豪,却又不够金。我即便不是恒大球迷,也算是支持者。我对国家队比赛兴趣有限,已经多年不去现场看,但恒大的亚冠主场看过两次,踢得确实好看,并且天河体育场(简称天体!)的球迷氛围太棒了。

恒大豪胆包天,竟然敢提前策划好夺冠后的文艺庆典,万一首尔FC最后关头来个绝杀怎么办?——实际上他们不是没有机会啊——好一出土豪历险记。策划赛后庆典的时候,应该尚不知道三中全会具体日期,因此这个巧合对许家印来说实在是完美得令人发指,以至于大家也不再去苛求比分了——原本的算盘是3比0。

以至于《人民日报》微博都转发了时评家石述思先生高屋建瓴黄钟大吕般的评论:“恒大亚洲夺冠是对三中全会一份厚礼。改革任务很重,足球却验证了一个道理:在不差钱的中国,只要用钱的主体是企业,钱用对地方,还是可以出成绩的,相信市场,相信企业,相信职业化,“土豪”主导比政府主导强。中国足球,没白瞎习大大对你们的关注和期待,恒大好样的!”

能够用不到一百字如此精辟清晰地道出官和商的共同心声,不愧为时评家,不愧为《人民日报》。美中不足的是为什么不进一步拔高,把恒大夺冠说成在体育战线为三中全会吹响改革号角什么的?我本来很想好好探讨一番里皮的用兵之妙——比如黄博文在前郑智在后的布阵——但既然好多人喜欢把球踢向祖国母亲,踢向三中全会,那我也不妨稍稍”意在球外“。

恒大队似乎俨然一跃成为”中国足球代表队“,央视不断在强调“中国人”这三个字,尤其是所谓“中国人也能踢好足球”,这话你不能说他说的不对,但是总觉得不对劲——恒大里头还有巴西和阿根廷人吧,还有韩国人吧?米卢则将恒大夺冠与当年十强赛出线相提并论。总而言之,国安球迷,鲁能球迷,申花球迷,等等等等,今夜你们通通都被恒大给代表了。不可否认,这场比赛有无数的非恒大球迷也都在为恒大欢呼,但我也看到有网友评论说:“祝恒大成为中超十冠王,成为亚冠十冠王!但拜托,你还是跟我没关系!”

2002年世界杯有一回巴西队记者招待会,但大部分巴西记者懒得向斯科拉里提问,我的巴西同事伊利克告诉我几位巴西记者的私下对话,一个说:早点回家吧(指巴西队),老子早烦透了,科林蒂安万岁!另一个说:我除了圣保罗队不关心任何球队。

同样,你不妨去问问天体的恒大球迷,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国家队亚洲杯小组赛下一场在哪打,跟谁打?估计大多数人不知道吧。

这就叫做足球的地域(以及社区,社群)文化,你不一定非要一下扯到国家民族(嗯,除非你姓CC名TV)。

2010年恒大突然用李章洙取代彭伟国,我在《南方都市报》写了一篇小文提了点意见,无非是提醒恒大要注意尊重本土足球文化传统。前不久我才听说该文发表后次日,恒大便派人来找报社体育部负责人沟通,据说主要是来问这篇文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一言以蔽之就是“敌油”(发音为diu,但是我总不能把“屌”字写到大标题里去),我不过是用广州球迷这一余音缭绕的粗口(或者说感叹词),来强调一种粤语本土足球文化传统和集体记忆——所谓越秀山情结。

我承认当时并没有预见到恒大会如此迅速地下这么大一盘棋,但好在从越秀山到天体,广州球迷文化血脉相承。当然,天体的粤语粗口少了,没有越秀山时代那么搞笑,问题是你得先看看这个城市的发展:外来人口激增,城市大大扩张,尤其是天河成为新的中心,而恒大队也是所谓“外地人”投资,以外地球员和外籍球员为主,当球队差不多只有一个本地球员(冯俊彦 )偶尔能捞到一点替补上场时间,你老人家确实不应该再一味怀旧,往昔的越秀山体育场在剑拔弩张中犹有一种街坊老友一起叹茶谈笑的兴味,而如今真的国际大都市了,全球化了,向老特拉福德或威斯特法伦看齐了,球迷也成了有组织有纪律的红衫军了,这支球队延续了本土文化,又重塑了“新广州人”的凝聚力——恒大的老外球迷也越来越多。

作为球迷文化极为重要的标志和载体,球迷歌曲在中国一直可怜兮兮,可以说中国球迷几乎没能创造出自己的音乐文化。国人一旦要表达集体激情一张嘴只能唱红歌,恒大主场官方的励志金曲是《歌唱祖国》,而球迷的励志金曲则是本地说唱组合“东山少爷”的《广州队》,只有这样的粤语歌足以承载球迷的成长记忆和本土记忆。

幸好夺冠庆典上有东山少爷的金志文一开场便领唱《广州队》,但还有一首更土更本土的球迷嗨曲没有唱,歌中唱”齐齐上山睇波一起高歌“,上山,就是上越秀山,不是资深老球迷不明所以。

幸好中场休息播放了《海阔天空》引发全场合唱。《海阔天空》往往是在恒大打不开僵局,尤其是在落后时唱的,如果天下起雨,那就更为悲壮。无奈如今恒大主场落后的时候实在太少,唱这歌的机会越来越少,在联赛中就更是没什么唱的机会。但历经苦战最终夺冠,最后最需要这样一首歌来尽情释放情感。

但庆典还是更像一个红歌演唱会,放完汪峰《我爱你中国》,后来又是《龙的传人》啦《红旗飘飘》啦。当然夺冠了,对球迷来说你唱啥都没关系,只要够劲他都会嗨,但广州人没事谁会在球场跟着哼哼什么汪峰孙楠?土豪和土鳖有时候只有一线之差,我不想说最后让孙楠高唱红歌是狗尾续貂,但请想象一下假如突然关闭广播,让灯光稍微调暗一点,让拉拉队起个头,全场再次高唱《海阔天空》,那感觉会如何?

只是许老板有更大的雄心——用粤语发音是:红心。

恒大做的当然是全中国的生意,恒大下一步到摩洛哥打世俱杯,没准下一步再去非洲大搞房地产也不奇怪。上回开两会,说球队应该给老板长脸,结果老板当上了政协常委。而这回是三中全会,老板的脸简直遮天蔽日了。

赛后央视直播中,广东台记者居然问郑智:“你想对老板说什么?”真是把郑智当政治来问了。于是郑智说感谢“许家印教授”如何如何。许家印“由于在中国民族企业的现代管理理论上的研究与探索成绩斐然”,被其母校武汉科技大学聘为管理学教授。其实里皮在上任的记者招待会上就称许为教授。政协常委和教授这两个头衔,就不是土豪霸气那么小儿科了?无论如何,许家印显示了民族企业家在商业与政治之间的一种成功的玩法,一种成功的嫁接和互动互惠。

对照一下徐明,就知道许家印有多成功。

广州球迷还有个有趣的传统:嘘官员。这个传统一直从越秀山延续到天体,二十年前我在越秀山便听到类似的嘘声,那时候来的官员往往不过也就是体委官员,而现在来的官越来越大,但不管多大的官,只要开场广播一一介绍“到场的领导”,球迷照嘘不误。但许家印是绝对不会被嘘的。球迷文化体现了这个城市的性格,广州人对政客和商人态度有别,对有中国特色的官样文化本能排斥。

他们感激许家印,但许家印也要感激广州人。

很遗憾,记者没有再问郑智:你想对总书记说什么?(不过石述思已经完美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当然应该回答:感谢三中全会。从十一届三中全会到十八届三中全会,中国改革开放的经验或者说”中国模式“,最大的体现之一,就是土地,就是房地产。而中国足球今天总算有幸和中国房地产一起,比翼双飞了那么一下下。

恒大足球模式和中国足球模式不可混为一谈,恒大队跟国家队更不可混为一谈。李金羽(微博) 痛感辽老大的沉沦,在微博上呼吁辽宁政府出手扶持。而石述思反对政府主导而倡导恒大式的企业主导,没错,恒大足球当然是企业主导,然而地产呢,难道也仅仅是“企业主导”?至于中国足球的职业化改革,最大的障碍之一始终是中国足协这个衙门。而中国足球改革之难,并不会因为恒大夺得亚冠而减轻,尽管蔡振华在1/4决赛恒大打莱赫维亚的时候,居然毫不避嫌地身穿恒大球衣,尽管恒大夺得亚冠,也会奇怪地成为中国足协的一大政绩。

看恒大夺冠红歌会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首我们从小都会唱的红歌,一首最煞风景的红歌,那就是“打倒土豪打倒土豪分田地分田地”。中国足球总算登上亚洲之巅,但中国房地产也差不多登上亚洲之巅了吧。这个亚洲冠军,与其说是中国足球回报给中国球迷的礼物,还不如说是中国房地产回馈给中国房奴的一个礼物,接不接受随你。

我接受这个礼物,以后有机会还会不断去天体。不过请允许我再说些煞风景的话。

比如黄牛票都涨到几千一张,但这场决战天河体育场庄严宣布到场观众为42984,不知道另外万把人死哪儿去了?公安局不许人数过5万,因此每回体育场都在庄严地撒谎。能不能趁着夺得亚冠的热火劲儿,来个与时俱进,下赛季衙门的大人不要再逼人家继续重复一个众所周知的谎言了?这难道要成为天体永恒的笑话?

最后说说V字仇杀队,决战之夜天体一片红色海洋中,赫然有人举出了一大块V字仇杀队的著名画像,无比醒目。当然这恐怕就跟举个格瓦拉画像一样,耍酷而已,不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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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tinyz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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