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之后的二十多天里，我们大本营的重要生活之一就是听春风讲笑话。那些笑话真的好冷，不仅他自己慢慢讲来不笑，我们也要过很久才能笑得出来。
2009年9月，杨春风征服马纳斯鲁峰。
写下这个标题，泪水就已经模糊了视线。那个在我的记忆中语速超慢、笑话超冷、脾气超好的老杨，再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在我的眼中，杨春风他不是那个身上笼罩着中国民间登山第一人的光环的名人，他是有血有肉，有优点也有缺点，偶尔也使坏，喝了酒也干些挺欠揍的事儿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在我登山最痴迷的那几年，随着攀登海拔的上升，新疆慕士塔格峰成了理所当然的下一个目标。几经考虑，我决定加入杨春风组的队。那是2007年的7月，我在新疆乌鲁木齐见到了他。他到火车站接我，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记得当时从火车车厢出来，他自我介绍说他叫杨春风时，我都傻眼了，这个传说中的登山高手怎么可以又黑又瘦又不高？我跟他说肚子饿了，他看了看表说，你还得等两小时，我们这边午饭时间是下午两点。
好容易到了吃饭时间，老杨带我们去吃烤串，我跟他说先来10串，他听了之后也不提醒我新疆的烤串有多大。等烤串上桌，我又傻眼了，那一串肉得有半斤吧？我怎么吃得下去10串？恼羞成怒的我，忍不住冲他嚷道：“杨大侠，你提前告诉我一声会死啊？”他听了也不解释，就只是闷头在那嘿嘿地笑。
再听他说话，永远是那么慢的语速，经常是急得我恨不得掐着他脖子让他赶紧把话倒出来！
到了慕士塔格大本营，那整整齐齐铺着地毯的公共帐和一个个独立的小帐篷，让我们顿时觉得大本营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老杨迎接我们时穿着羽绒服、戴着有俩小辫的绒帽，脸上则挂着那永远让人觉得憨厚的微笑。之后的二十多天里，我们大本营的重要生活之一就是听春风讲笑话。那些笑话真的好冷，不仅他自己慢慢讲来不笑，我们也要过很久才能笑得出来。
大家熟悉之后，我就觉得老杨蔫坏。有一天，我们在大本营的帐篷外晒太阳，老杨突然问我：“凌桑，你在雪山上光屁股照相时，冷不冷啊？”我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不冷。”他继续认真地说：“我们男人要是老这样，以后就真的不行了……”
这次登山之后，我们熟悉起来。虽然不常见面，但始终会关注他的消息。在他走背运的那几年，我依然相信老杨的运气会好起来。他来成都搞探险公司是我最高兴的事儿，因为可以经常去他那儿蹭茶喝。老杨喜欢木头、喜欢烟斗、喜欢好茶、喜欢漫无目的地聊天，我们偶尔一起逛楼下的茶叶店，他会极仔细地看那些实木家具、实木茶海，告诉我关于他所知道的木头的一切。
他知道我对于8000米山峰的渴望，他一直劝我不要像他那样，要学会去谈赞助，不要博出自己的全部身家就只为一座山，因为下山之后还要生活。就在5月31日，我们还在QQ上聊天，他说准备发起个梦想秀节目，推选几个有能力登珠峰的女队员去参与节目，顺利的话，说等他这次登山回来，他就启动这个项目……
去年的12月和今年1月，因为在成都待的时间长，我去他那的次数要多些，会去蹭吃麦子做的新疆手抓饭，也会找他喝酒。老杨会用各种中药材自己泡制药酒，并且向我们隆重“鼓吹”药酒的功效，诸如龙精虎猛，貌美如花之类。而在酒量方面，他每每会败下阵来。喝多酒的老杨常常是既可爱又可恨，去年12月份我们在一起喝酒，我还带着自己的好哥们赵毅和《中国国家地理》的李志刚同去，于是喝酒规模提升，老杨毫无意外地喝多了。
他低头坐在沙发上，没着没落的，我担心他有什么状况，于是坐到他身边，询问他是否需要水。然后，我的“悲剧”开始了。他不停地挠着我的膝盖，挠了一阵之后痛心疾首地捶打着我的腿，大声地说：“凌桑，你要加强思想建设了！”我不明所以，摇着他的脑袋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悲愤地说：“你怎么能穿这么厚的毛裤坐在我旁边？你应该穿丝袜，穿丝袜……”我顿时泪奔加逃之夭夭，扔下他一个人在沙发上摇头晃脑喃喃自语……
第二天春风的酒醒了，问他昨晚的事情，他理直气壮地说完全不记得了，只是他如果真的不记得，怎么见着我就绕道走？于是那一天我都挥舞着拳头狂想揍他一顿。只是，写到这里的时候为什么泪水会控制不住地落下？我会在心里一遍遍地说：老杨，要是你能活过来，我愿意每次见你都穿丝袜……
看着那时的照片，看着照片上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想到从今以后，我再也握不到这双手，那种悲痛无以言表。6月23日上午，我和搭档正在开车往餐厅吃饭，赵毅突然来电话给我，说是朋友穿山甲告诉他杨春风他们在巴基斯坦被绑匪撕票了。我吓了一大跳，马上给他的助理麦子打电话，拨号码的时候我的手不停在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不可能。当电话接通，当麦子说早晨8点20分接到电话说老杨已经不行了的时候，我在那么多人的餐厅里失声痛哭……
最爱抽烟的老杨，为了解烟瘾能从大本营溜达10公里出去捡烟头的老杨，有优点也有不少缺点的老杨，今夜的我，在厦门的海边，写下这篇文章，给天堂的你，给活着的我。
■特约撰稿/凌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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