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9日，是刘晓明女儿刘雨薇的18岁生日。下午，在银行工作的妻子李军接到了丈夫的电话，刘晓明说晚上想陪孩子一起过个生日。这一年以来，刘晓明能陪孩子去家门口超市逛逛都已经成为奢望，这个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大好事自然让李军喜出望外，他们约定下班后在津汇碰头，逛逛街，吃个饭。
李军和女儿不到七点就到了津汇，刘晓明没过多久也风尘仆仆地从体工大队赶了过来。一家三口刚走进商场，逛了还没五分钟，刘晓明突然冒出一句话，“不行，我还得赶快回去，晚上还要看录像。”妻子和女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刘晓明已经拨通了陪打教练刘仁德的电话，他让刘仁德准备好录像资料，同时通知全队晚上看录像。
“是你把我们娘俩儿约出来的，你又说马上要走。”李军一边抱怨着，一边也只能和丈夫、女儿一起往家赶。“说好在外边给女儿买个蛋糕，吃个饭的，结果蛋糕也没买，饭也没吃，仨人回家吃了点面条。”李军至今还因为这件事对丈夫颇有怨言，“我能理解他，但真的挺扫兴的，不过女儿一句怨言都没有，就让他爸爸走了。”
刘雨薇子承父业，从小也是一路练习排球直到进了市体校，所以她能理解父亲的不容易。“当时爸爸说要走，我也没有特别失落的心情，因为我也是运动员，我知道比赛很重要，我理解他。”
自从刘晓明担任天津女排主帅以来，他能陪陪家人的时间变得少之又少。与李军的一番聊天之后才得知，刘晓明的敬业是骨子里的，是天生的。
“其实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这种生活状态了，过去他在小学当老师，后来到业余体校、到市体校带小孩儿，对工作一直尽心尽力，全身心投入，感觉排球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李军至今依然记得，刘晓明在市体校工作那几年，即便寒暑假，他也经常要回学校去看看，“别人都放假了，他每隔两三天就要找个理由回学校看一眼。当时条件不好，没有塑胶场地，他就领着队员在水泥地上翻滚。今天有了一点成绩和回报，我想总算是应了天道酬勤这个词了。”
正因为刘晓明是基层出身，现在天津队的很多队员都是他一手带大，他也把这些队员都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李军说：“对王茜、魏秋月、米杨等队员，他就当自己孩子一样，因为都是从小带大的。带天津队以后，有时候他回家说起这些队员的伤病，自己也是眼泪汪汪的。”
执教天津女排之后，连着好几天不回家成了刘晓明的家常便饭。“自从他接队开始，我就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他这么多年为了这个专业付出很多，我都能理解。既然干了，就应该干好吧。”话虽这么说，但李军的工作也很繁忙，还要照顾孩子，她很快就感到了力不从心，“我在银行客户部工作，工作也有压力，有任务。他是彻底指不上了，但日子还要过，只有我撑着这个家。家庭负担肯定比以前重了，不过还好，这个冠军让他和我的付出都值了，毕竟结果是好的。”
接手天津女排这一年，刘晓明最大的变化就是不爱说话了。每次回家，他就在沙发上一躺，拿防寒服往身上一盖，看会儿电视，一言不发。
“过去他挺爱跟我们说笑的，近一年这种情况很少了。”李军看丈夫这么情绪低落，有时候也会问问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想让他跟自己说一说。但刘晓明每次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他就说他不想说话，让他躺着歇会就行，我是干着急却不知从何下手，想帮他分担也没什么招，只能让他安心休息了。说实话，这一年看他没什么笑容，我一直替他揪着心，他很少释放自己，我就是希望能看他高兴一点，看他笑一笑。”
“她不是干体育的，让她了解这么多没必要，弄得跟着我瞎操心。半决赛客场输给浙江之后，她就说以后再也不看女排比赛了，你说何苦呢。”刘晓明说起这些也觉得对家人亏欠许多，“她总说我的嘴比江姐还难撬开，呵呵。其实我心里有数，我知道家里好多事都是她一个人支撑着。”
其实又何止是沉默这么简单，这一年里，刘晓明失眠的问题也越来越严重，经常睡到半夜就起来抽烟消磨时光。“他光知道自己失眠，我失眠一点不比他少。他去客场比赛，我在家一宿一宿睡不着觉。”李军郁闷地说，“这一年他苍老了许多，我们同事也都说我苍老了不少。”
和妈妈相比，女儿的心思更细一些。每次看爸爸回家愁眉不展，女儿心里虽然也难过，但从不表现在脸上，她总会让爸爸多喝点水，多吃点水果。“看爸爸这样，我心里会不好受，但我能做的只能是在后面支持，让他每次回来都能有一种家的感觉。他就是一个不是特别善于表达的人，其实他心里还是比较细腻的。”
心思缜密的女儿很清楚爸爸的难处和个性，很多安慰体贴的话她不好意思跟刘晓明直接说，于是就发短信交流。半决赛客场输给浙江之后，刘雨薇给爸爸发了一条短信，至今她还记得短信的内容，“我跟爸爸说，没事，注意身体，压力别太大了。”
短信发出之后，却如泥牛入海没有回复，不过刘雨薇对此早就习惯了，“他每次都不给我回，但我知道他能看见，就是太忙了。”那为什么不愿当面跟爸爸说这些话？刘雨薇说：“爸爸有什么事都不愿意跟我们说，其实我们沟通不是很好，他喜欢把事自己憋在心里。尤其是成绩不好时，有一些外界的评论让他压力很大，我知道他责任心强，对工作、对球队特别负责，所以他自己不想说的话，我也不愿意追问什么，否则会让他更难受。”
决赛客战恒大，妻子李军作为球迷助威团的一员也前往广州给丈夫助阵。没想到第一场比赛，刘晓明就跟裁判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看着场地里的丈夫气得满脸通红，看台上的李军心里早已七上八下。
“我当时就担心他的身体，他本身血压就高，一激动，脸一红就更高了。当时我在上边就跟朋友说，这下行了，血压得上260了。”比赛后回到酒店，李军第一时间来到了丈夫的房间，一是想去安慰一下，最重要是看看刘晓明的血压有没有问题。没承想，一进屋没说两句话，她就被刘晓明“赶”出了门。“他说，你回去吧，我一会儿还得开会，我连坐都没坐就走了。”李军很理解丈夫当时的心境，她回到房间，也是彻夜难眠，“我真是很担心他的身体，你看这一年他白头发多了多少，没有好的身体怎么工作啊……”
功夫不负有心人。天津女排的最终夺冠总算让刘晓明和李军两口子如释重负。而没有到现场的女儿刘雨薇则在电视机前感受到了爸爸的伟大，“我觉得爸爸就是英雄，当时看着电视心里特别激动。”
爸爸带队已经整整一年，刘雨薇这个时候有几句话想对爸爸说：“爸爸，这一年您很辛苦，希望您以后多注意身体，家里不用担心，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带好队伍，我们支持您。”话虽朴实，却很动情。语音未落，小姑娘的眼眶里已是泪光闪动。
记者手记
聆听倾诉
在记者的再三坚持下，刘晓明终于答应在他家进行这次采访。他说不是他不欢迎记者，而是因为家里太乱，自己上任这一年，家务他基本大撒把，爱人工作也很忙，还要照顾孩子，所以没时间收拾，不合适招待朋友。
刘晓明的家位于闹市区，地点相当不错，但物业管理显然已经落伍。楼下没有公共车位，私装的地锁让小区里乱得可以。好不容易找到他家所在的楼栋，爬上顶层，没看门牌号，直觉告诉我，门口堆着一摞报纸杂志的单元应该就是他家。按响门铃，门里传来的熟悉声音印证了我的直觉。刚一开门，刘晓明就指着门口的杂物说：“孟，快进来，你看我这儿，太乱了，忙的连卖破烂的工夫都没有，来来，快进来……”
他家是个标准的两居室，面积不算大，装修风格和家具摆设都有些过时，不过很整洁。职业的关系，他家里自然少不了排球元素。最显眼的是餐厅酒柜里摆着的一个已经有些变色的白色老式排球，而他刚刚获得的最佳教练奖杯则被随手放在了客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环顾一周，看得出来，为了招呼记者，他家里刚刚收拾了一番。一落座，刘晓明就招呼女儿沏茶倒水，忙乎一通之后，我们这才聊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刘晓明的爱人李军回来了。我马上提出来想跟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聊聊，李军一听就面露难色，“我和闺女可不会说，让他自己说就行了。”刘晓明也帮着媳妇打起圆场，“算了吧，我的事平时都不乐意跟她们娘俩说，说了她们也不懂，还跟着瞎操心。”
“嗨，就是一起随便聊天，您在外边忙一年了，也得让嫂子、闺女有地方诉诉苦啊。”
记者的话，总算勾起了李军和女儿的倾诉欲……
本版撰文 本报记者 孟凡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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