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玮
迄至1/4决赛之前的美网男单历程，像个有一点点老去的网球手：乍望去，风平浪静循规蹈矩——德约科维奇(微博)、纳达尔、费德勒、穆雷老四强平稳晋级。可是在某些细微环节，隐隐作痛暗潮汹涌——休伊特和索德林不打了，索伦森抽筋了，伯蒂奇和斯捷潘涅克肩伤了。嗯，或者干脆说，纳达尔VS纳尔班迪安的新闻发布会，就是本届美网至今的缩影：纳达尔赢了球晋了级，大环节上概无意外，但赛后发布会，史上最坚韧、最能跑的怪物之一，抽筋了。这像是老武侠片套路：主角终于打倒反派，撑到故乡家门前的小桥流水，等心仪的姑娘一开门，主角笑了笑，然后一口鲜血吐在姑娘衣襟上，然后就是“我受了极重的内伤走了这么远就是为了来最后看你一眼”等老台词三百万字……
嗯，内伤。
美网诸将们纷纷学诸葛亮出师未捷就中途退赛，基本是积劳成疾。韧如德约科维奇，也在辛辛那提因退赛经历本赛季第二败；拳王级身段的特松加，还是在罗杰斯杯半途退出。自春入夏近秋打了大半年的球员，踏进北美赛季时，都已被澳网酷热、红土阳光、草场雨水玩了趟冰火九重天。纳达尔也会抽筋？穆雷的解释最人性化：“他毕竟也是人。”
这就是现代网球手的命运了。
费雷罗击败孟菲尔斯，是为本届最大冷门。但那场比赛，加上他被蒂普萨雷维奇淘汰之战，可以合一盘录像带，冠以《一个老将的光荣与无奈》的题目发卖。他时常挥出的天外飞仙式回球和飞身救球，让人惊鸿一瞥间忆起那个和休伊特一时瑜亮的西班牙国王，但在对蒂普萨雷维奇的末尾，他体力垂尽，四两拨千斤终于还是抵不过拳怕少壮。
现代网球是这么种运动：打出一记鬼斧神工的回球是远远不够的，你得打好每一拍、每一局、每一盘、每一场比赛、每一个巡回赛，然后是每一年。80年代的网球手屡见不鲜的陨落方式是：苦熬几年拿几个冠军成为世界顶尖，然后厌倦了日复一日的苦练八小时，选择去声色犬马一小下，然后他们就在网球这场长跑式的职业生涯中掉了队。卡费尔尼科夫1999年那短暂的个把月世界第一经历则是经典例子：只要肯满世界飙飞机打比赛，而且咬牙切齿的勤苦，你总能熬出来。所以，如今的世界走了另一个极端。一如安迪·穆雷的老妈把他送去西班牙训练时所思所想一样：只要让这个孩子不吭声的拼死练，总能熬到世界顶级的。
虽然技艺早已炉火纯青，但2011年的费德勒依然在长球。他的单反、正手和发球已远不只优雅，到了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地步。如果把他对阵西里奇的所有挥拍做慢动作处理，你会看到无数个貌似行云流水信手一挥间，那恰到好处的得体细节，好像一个情圣不假思索就对美女抛出海誓山盟那样温柔典雅。技术的增长弥补了他体力的流逝。但是，就在对西里奇之战中，技术优势并不总是有用的：第二盘，西里奇的力量就压制住了费德勒。
实际上，春季以来，费德勒总缺那么一口气：马德里、罗马、法网、温网，连续四站，费德勒被淘汰都如出一辙：用优美正手、挥洒单反和控制自如的发球取下第一盘，然后随体力流逝，落点控制渐失精准，回球锐利渐失，切削逐渐控制不住对方的巨力，被对方压迫，终至被逆转。他的技艺依然当世无双 （说史上无双也不过分），控制比赛的智慧和感觉依然无人能比，但特松加、伯蒂奇以至于西里奇的高大身材和每一拍都力道十足的凶狠，都能让费德勒感受到时间之流的压力。
无疑问的，2011年，纳达尔的技巧也在进步。就在两年前取澳网时，他还是更多依靠力量、体能、上旋、可怕的底线防守、霸道的正手。而如今，他敢于上网，能放小球，他的回球不再只是凌厉，而兼且变化多端。显然，如今他更深浅有致、移动灵敏而血肉鲜活。可是，2011年的他并没有2010年那么横行无忌——你可以说，德约科维奇堪比1984年麦肯罗的暴风挡了他的路，但原因显然不止于此。
费德勒承认纳达尔“每一拍都能占到便宜”，但天下皆知：纳达尔这样狠击每一拍、跑遍每一场比赛、拼尽每一年的打法是七伤拳。他与费德勒都是25岁时便拿到十个大满贯，但近一年来他的伤情却让人没法不担心他的将来。温网决赛的身体状况、美网的这次抽筋，都是纳达尔长期压榨自己身体的代价。
可是你没有其他的选择。
2011年的网球世界就是如此，或者拼死训练榨干自己，祈祷运气好一点伤病少一点，然后忍着痛捧起冠军；或者细水长流可持续发展一点，但要面对那些自虐式训练的猛男们居高临下的力量压迫。31岁的费雷罗能够在一场比赛中击败孟菲尔斯，但没法在一个大满贯和一个漫长的赛季里保持强盛。在这个要靠持续、拼命、坚韧的马拉松网球时代里，老去的年龄被大大提前，康纳斯以39岁高龄打进美网半决赛的传奇不会再现了。
当然，那些在美网上被淘汰的或继续战斗的，带着膝、肩、肘伤，在镜头前或镜头后抽筋疼痛依然奋战不息的，逆流而上的球星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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