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贾岩峰大连报道
卡马乔来了，又打世预赛了，反赌扫黑快要开审了，青少年要大规模留洋了，校园足球重新抓了……中国足球最近非常热闹，而在此时，有辽宁足球教父之称的退休老教练张引，这两天离开沈阳，按惯例带着老伴回到大连老家度假，白天去海边游泳，晚上在公园里遛弯。老爷子自从2008年退休后，基本上不过问足球，但对中国足球的重要新闻事实上仍然保持关注，而对他即将走上或正在走上教练岗位的昔日弟子们也保持着关心，并一一予以点评——最让他欣慰的是，他的众弟子无一人涉案延续两年多的打假扫黑。回忆往事，此前不太方便公开而让老爷子一直如鲠在喉的一件事，现在终于可以一吐为快——当年他恳求把辽小虎这批队员留下时，主管领导崔大林说：“等他们以后成材了，我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呢！”
差点给崔大林跪下
张引教练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直到今天，他心中依然对两个人“念念不忘”，一个是丛凯滋，一个是崔大林。崔大林在中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丛凯滋却是一个在辽宁省体育大院没有留下什么太多故事的人，可是在张引看来，丛凯滋才是辽宁足球辉煌的真正奠基人，才是辽小虎的真正“教父”。至于崔大林，他当年说过的一句话，至今仍旧让张引教练无法释怀。
“最初组建辽小虎的队伍不是我的想法，因为我想的是要带一些比他们年龄更大的72和73年龄段的队员，可是后来我跟辽宁省体育技术学院丛凯滋院长商量后，他直接告诉我，应该把目光放得远大一些，不如带77、78年龄段，为2000年奥运会和2002年世界杯做准备。如果当时没有他这句话，今天很多人都不一样了。可是就这么一个好人，在位不到半年就因为大院改了编制后给调离了。因为我们是免费使用省体大院的场地训练，每天孩子们放学之后在那里连打带闹，确实有点儿烦人，于是很多人就跑去找新任领导提意见，接替丛院长的不是别人，正是崔大林。”
崔大林当时因为主抓辽足十连冠而获荣升，张引最初以为这样一个业务领导上台后会给辽小虎发展带来更好的前景，可是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这支队伍的编制问题根本没人重视。
1989年，从不为私事求人的张引为了辽小虎一批孩子的未来，把所有能够找到的官员都求了一个遍，可是求来求去，最终“皮球”还是给踢到了辽宁省体委副主任、省体大院院长崔大林脚下。
“我这个人从来就不太会说什么客套话，见了领导也不会卑躬屈膝，但是为了这些孩子，我不得不陪着笑脸恳求崔大林把辽小虎这批队员留下，就差没给他跪下了，可是没用！当时我反复跟他说，这些孩子跟我练了四年了，很多优秀的苗子，现在体育大院把他们留下培养，将来成材了对中国足球来说肯定是好事儿。可是你知道崔大林当时说了什么？其它的一些我就不提了，但是有一句我到今天都还记得——他说：‘等他们以后成材了，我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呢！’——当时这句话我听了之后心如刀割似的，没办法，走人吧！”
于是张引带着孩子们从辽宁省体育大院出走，打算落户到沈阳市体校下面。这时崔大林才有些着急了，马上给张引打了电话让他回来：“给名分，给支持！”于是张引这才提了两个条件，解决孩子和助教的编制问题。后来辽小虎分别以辽宁少年队和青年队的身份征战全国比赛，1992年时就开始逐渐冒尖了。
“我不在乎多少人背后说我什么，因为我行得正做得正，我只是心痛，辽宁这么一片足球的沃土，原本有很多踢球的好苗子，可是这些年看看辽宁足球都给祸害成什么样了？中国足球又成了什么样了？有些人的官儿越做越大，好像把中国足球搞成什么职业化又是洋帅又是外援的挺热闹，可是根呢？根都烂了，这些年怎么没有人好好管管呢？谁利用足球达到了自己升官发财的目的谁心里清楚，反赌扫黑早就该进行了，只是我觉得还应该挖得更深更彻底一点儿！”张引不怕说实话。
看好三人当教练
14年心血付出，张引教练一共带出了10名国脚，3位中国足球先生，这样的经历和成就至今没有人可以复制和打破。如今这些队员也都相继退役或者接近职业生涯的尾声了，有的已经开始或者即将走向他们新的岗位了，成为一名职业足球教练。那么在他带过的众多弟子中，谁最具备教练天赋呢？谁最可能成为优秀的教练员呢？
目前已经走向了教练岗位的有李金羽、曲圣卿和张玉宁，李金羽正在女足做助教，曲圣卿在恒大带梯队，而张玉宁曾经做过一段时间主教练，李铁(微博)已提前进入助教角色了，唯一还在场上打拼的只有肇俊哲了。张引认为，李金羽、肇俊哲、李铁成为好教练的天赋极高，而张玉宁和曲圣卿则需要下更多的功夫，但是很多事情并不绝对。他讲了一些他们小时候的故事。
张引至今还记得那个胖得像皮球、跑得不快、跳得不高、耐力也不好的李金羽的样子，但是在众多弟子中，他觉得李金羽是唯一一个能成为世界级球星的人。李金羽先天不具备传统意义上的足球选材标准，可是他却达到了很多队员都无法企及的高度。这本身就是当教练的一个优势。
“我觉得大羽将来在选材方面应该会有他独到的眼光，因为他应该比任何人都理解得更加透彻，足球教练选人不是相面，不是看一两眼或者看孩子颠几下球打几下门就能够给孩子下定论的，足球是靠脑子踢的，不能光看身材，而这些正是很多中国教练都忽视的。”张引认为，李金羽非常聪明、非常有耐心和毅力，更主要的是他对足球的热爱是毫无保留的，所以李金羽天生就是为足球而生的，他是个好球员，将来也很有可能成为好教练。之所以不能百分百肯定，是因为他还需要学会如何去严格要求自己的同时学会如何去管理其他人，不过大羽好像从小就有“领袖”的才能，这种才能有时候也起到反面作用让他挨过打。
张引教练向来以管理严格著称，特别是不让球员随便溜出去玩。李金羽当时在球队人缘很好，他经常在场上呼喊队友传球指挥大家进攻，因为他球踢得好，所以很多队员场上场下都爱跟他在一起。他当时住在宿舍二楼一个靠近院墙角儿的房间，有时候一些队员想偷偷出去玩儿，又不想被张引发现，会选择从李金羽房间跳到院墙上然后跑出去。李金羽虽然不跟他们一起出去疯，但是他也不举报队员，还给他们打掩护。终于有一天被张引发现了，于是他就开始找队员盘问。李金羽为了“帮助”犯错的队友，特意把十多名队员找到房间里开了个小会，挨个叮嘱谁也不能跟张引教练泄密，否则就视为叛徒。但是最终这件事情还是让张引教练用“敲诈”的方法给“诈”出来了。听说李金羽组织了这么一个会之后，张引气坏了，把李金羽的父亲找到了办公室，然后把李金羽也叫了过去，先问了李金羽一句“我对你好不好？”李金羽回答了一句“好”。“啪”一个耳光扇了过去。“那你还开小会要瞒着我，你对不对？”“不对”，“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以后还敢不敢了？”张引余怒未消地问道。“不敢了……”李金羽当时脸蛋儿都红了，他父亲就坐在旁边攥着拳头却也没有阻止，“啪”，打完了第三个耳光后，张引教练让李金羽的父亲把他带回家反省一晚上。后来听说大羽爸爸回家喝了一通闷酒，还流下了心疼的泪水。那也是李金羽唯一一次挨打。“我要让李金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对别人好对自己好，不是帮助队友包庇，而是帮助他们改正错误。他应该劝队友主动找我认错，我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李金羽最让张引欣赏的一点就是他的心思都放在了足球上，凡是张引讲过的东西，李金羽基本不用张引重复第二遍，非常用心。而且他知道自己速度不快需要用体能和柔韧性来弥补后，他就每天训练结束后自己跑圈儿练习耐力，他的柔韧性是天生的，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能够进很多不可思议的球的原因。这样一个热爱足球热爱生活的球员，张引没有理由不看好他。
肇俊哲的打，在张引看来，挨得就更值得了。
那天，张引在楼下走，忽然从酒店的窗户中扔下了一个烟盒，他就开始调查，后来发现是从肇俊哲房间丢出来的。经过一番调查，他确定了肇俊哲曾偷偷抽烟。于是他把肇俊哲叫到跟前质问，但是肇俊哲在挨了三四个耳光后仍旧嘴硬不肯招认，张引气得说：“你还真把自己当地下党了，打死也不说是吧？”后来又是一通打，肇俊哲看到张引气得不行了，就把自己抽过烟，和谁以及都在哪里抽过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张引告诉他，如果再被发现抽烟，就把他赶出去，再也不允许他在队里踢球了。而15岁的肇俊哲非常有记性，从那之后没有再抽过烟，而且成年后也没有再抽烟。
张引对记者说，肇俊哲其实是一个非常重感情和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他这么多年对于辽足的感情，有多少次能够走出去的机会都被他放弃了，在张引看来，最可惜的一次就是2003年苏超凯尔特人想要跟肇俊哲直接签约，但是被他拒绝了。因为当时他正在跟女友陷入热恋中，还没有结婚，岳父并不希望他一下子走那么远，担心他跟女友的未来可能会受到影响，肇俊哲在亲情和爱情的挽留下，放弃了个人的前途。虽然后来觉得有些可惜，但是肇俊哲也没有任何抱怨。“一个教练，首先得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样的教练带出的球队一定会很勇敢，所以我认为肇俊哲也具备成为一个好教练的基本素质。”
所有球员当中，李铁是跟张引教练保持联系时间最长的，张引提起李铁时，总禁不住要伸出两个大拇指夸奖。“李铁这个孩子真是太好了，球品、人品都特别好，虽然小时候我打他的次数比大羽和小肇还多，但是这并不是说他不好，他犯错就是一个问题，情绪一激动了就下手特别重，是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张引说这可能跟李铁从小性格腼腆有一定关系，他平时不是那种很爱张扬或者特别爱跟其他孩子斗嘴的那种类型，可是要真把他惹急了，他就真的敢动手。随着年龄的增长，李铁也越来越开朗了，而且非常好学和虚心。李铁兼职教练后还特意去拜访过张引，跟他交流一些做教练方面的心得。
“李铁曾跟我聊过，他觉得自己不太敢在公开场合斥责队员，因为现在这批90后都很有个性，跟他们小时候不一样。他问我怎么有那么大的能量把他们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我问他，你就是问我为什么手那么黑，把你们都给打怕了吧？”但是张引心里感到高兴，李铁这么多年还能尊重他这个老师，还能跟他说说心里话，这就说明李铁对他的教育方法并不是完全否定的。“我告诉他，我那一套在现在可不行了，呵呵，因为我那时候不收你们的钱，是你们要求着来跟我学踢球的，但是现在不同了，俱乐部这些梯队小孩儿都是花钱学足球，一步步走过来的，谁敢碰一下啊，家长不跟你玩命！”在张引看来，李铁最大的优势在于他曾经出过国，见多识广，最好能把自己的经历和执教结合在一起，充分发挥这方面的优势。
在张引的眼中，张玉宁是一个非常有特点个性也很特别的球员，如果能像他父亲那样开朗可能会更好一些。“张玉宁学东西很快，小时候他还是挺有耐心，有时候我们教练忙不过来，他也能帮忙在旁边带一些队员做做热身传传球，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所以他也有这方面的天赋。不过他要是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教练，在人际交往方面需要下更多的功夫，他这些年挺坎坷，很久没他的消息了，希望他能够变得更成熟，也希望他能早日真正走上教练岗位。”
说到曲圣卿，张引忽然笑了。“这孩子小时候都能逃出花来，不知道他现在做教练是个什么样，估计他应该有不少对付球员的招数，因为他是我们队最胆儿大的一个。”张引说当年曲圣卿住在宿舍五楼，为了偷偷溜出去打游戏机，他把床单结成绳子，然后顺着爬下来。有一次在昆明被其他教练看到了，吓得赶紧告诉张引，张引这才知道曲圣卿还有这两下子。“我现在想起来都一身冷汗，你说这要是摔个好歹的，他爹妈跟我要人，我有几条命赔给人家？”曲圣卿也免不了挨一通打。现在，他觉得曲圣卿在经历了这么多年国内国外漂泊后，应该会找到一些人生和做教练的方向了。
送人？送到火星也没用
不管是万达重返足坛号称要提高青少年足球水平，还是韦迪主席一直喊的要搞好校园足校，在张引看来，走的路子都不太对。
因为，青少年提高是建立在普及基础上的，没有普及的话提高就是一纸空谈，仅仅靠送几个人出去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用张引的话说：就算送到火星也没用！普及要依靠校园足球，那么校园足球也不是应该由中国足协主要负责来搞的，因为校园是教育部的管辖，如果想从根本上推动校园足球发展，还是应该把这个推广工作交给教育部从上到下的进行贯彻，然后中国足协负责提供专业的教练起辅助作用是最合适的。
“很多家长都跟我抱怨现在足校收费太高，孩子不管踢不踢得出来都得花一大笔钱，这就是问题。我认为没必要一开始就让孩子进足校。我们都羡慕日本和韩国足球进步快，特别是日本，为什么？路子走对了。职业联赛方面投钱的同时，人家普及工作没扔。小学生放学之后去踢球，有灯光球场，也不是什么职业足球。当年我带那批辽小虎也是走日本这个模式，先让他们在学校上学，然后放学回来学足球。所以这些孩子的成长环境里有亲情、友情、师徒情谊，不像现在很多从小进足校的孩子，承担太多家里的期望，然后圈子也窄，脑子越来越僵化，球能踢好吗？”
张引说，希望他将来的弟子带队员时让足球走到孩子的生活中去，但是别让各个家庭一下子就背负上太多的经济负担，当年辽小虎就是这样。当时很多人还说辽小虎走的路不对，说张引带的是家庭作坊式的队伍，但是你仔细跟日本现在的普及模式比起来，张引认为自己当年走的路没问题，只是得到的支持太少了。
张引这些年不爱看中国足球了，“每当我看到镜头扫过教练席那乱七八糟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的矿泉水瓶，还有纱布冰袋，像打了败仗似的不成样子。这么多年了，我们总是要学些国外先进的足球理念，场上的学不来，场下的也不会吗？”张引说，他还想告诉自己未来要当教练的弟子们，带小孩儿就一定要从小给他们养成好习惯，场上场下都要有很强烈的责任心。还有，足球归根结底是靠脑子踢的，不光是靠身体，他们应该注意对小球员言谈举止的要求，不要让中国球员总是成为各种负面新闻的代表。”
而刘翔( 微博 官网 博客)在大邱世锦赛中大度的表现，也很让张引赞赏。“我们足球场上也要多涌现一些大气、有胸襟、赢得起输得起的队员来！”张引最后说道。
|
 |
人在热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