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陈永报道 “安斯拉卜——哈依乌木比乃——纳吾来——”黎明时分，艾提尕尔清真寺的喊声响起后，喀什便醒了过来。苏醒后的喀什人潮涌动，不一会儿，圆圆的足球便在各个学校遍布沙砾的土场上滚动起来，入冬的喀什已经有了寒意，孩子们身上散发着丝丝的热气，融入在清冷的空气中。
莫扎帕开始准备一天的工作，这名维吾尔族汉子内心是充实的，他的岳父祖农·马木提已经逝去，但岳父的名字仍旧不时被人以充满尊敬的口气提起，这让莫扎帕非常自豪，而更让他自豪的是他的儿子——木热合买提江，他是新疆足球历史上的第一位国脚。
（一）
1953年，祖农·马木提11岁的时候，新疆成立了第一支足球队。年少的祖农并不清楚外界的变化，他只知道光着脚丫在沙土地上踢球，因为贫穷，孩子们踢球是穿不起球鞋的。那个时候祖农的球技已经出类拔萃，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足球会在他的人生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知道自己非常喜欢这个圆圆的皮球，喜欢把皮球送进对手的球门。
1953年的时候，新疆还没有成立体委，足球队是在自治区团委的领导下组建的。这支足球队经过层层选拔之后前往兰州参加了西北地区的足球赛，随后又前往内地与吉林、山东等球队比赛，战绩非常不错。五十多年后，当时新疆队的队员、现新疆大学历史系退休副教授木热哈提还记得当年比赛时的胜景：“1955年我们和阿图什农民足球队比赛的时候，乌鲁木齐市像节日一样，广场上人山人海，我们感觉到由衷的自豪。”更让木热哈提自豪的是，自治区党委书记、人民委员会主席、中共中央西北局委员赛福鼎·艾则孜也观看了那场比赛。
祖农慢慢地长大了。1960年祖农18岁的时候，他考进了新疆体校，在那里他成为了新疆足球队的一员。不过祖农的足球生涯并没有太多的传奇，1964年祖农毕业之后便离开了新疆队，回到喀什开始了教练生涯。
3年之后，买提江的父亲莫扎帕出生。他开始跟着祖农踢球，还曾经入选了新疆少年队，不过在长大之后，莫扎帕因为家庭的原因离开了足球，在新疆当地一公司上班，也正是因为足球这个缘分，祖农成为了莫扎帕的岳父。“小时候对于足球是出于爱好，孩子们都是喜欢踢足球的。当长大了后，为了家庭和以后的生活，我放弃足球。”莫扎帕谈及了自己为什么会放弃足球。
尽管女婿放弃了足球，但祖农一如既往地从事足球教练工作，在从事了20年左右的教练工作之后，祖农又开始培养体育教师。“岳父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只能培养几十个孩子，所以他开始培养学生成为足球教练，让他们来培养更多的孩子。”莫扎帕告诉记者。
1990年，祖农退休了。一年之后，外孙买提江出生。“岳父在孩子出生的时候就说让孩子踢球，我当时觉得很自然，反正新疆的孩子都是喜欢踢球的，这是传统，至于是不是进新疆队我还真没多想。”莫扎帕回忆起买提江出生时的场景。
退休之后祖农休息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新疆足球连续冲甲失败，祖农坐不住了，他开始不断寻求援助希望继续培养青少年。这个时候，一位热心的商人同意资助祖农，祖农于是开办了他退休后的第一个足球班。非常认真的他从3000多名少年中一个一个地选择了30个孩子，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买提江也便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跟着外公踢球的，外公也成为了买提江的启蒙教练，从1998年到2002年，买提江在外公教导下踢了4年球。在买提江开始踢球的时候，新疆足球步入了最低谷，1999年依拉木奉命组建新疆足协的时候，连办公室都没有，新疆足球的境况之惨可见一斑。
这位热心的商人承担了足球、球鞋、场地维修以及外出比赛的资金。“他还表示要给岳父一份工资，作为对老人热心培养孩子的奖励，岳父坚决拒绝了，他说他有退休工资，一分钱也不会要的，钱要花在孩子的身上。这让那位商人老板非常感动，也正因为这个事情，喀什的人们更加尊敬我的这位岳父。”
（二）
祖农退休的时候，徐斌也已经开始踢球，徐斌1981年出生在伊犁，是一名汉族球员，1996年徐斌进入了新疆队，参加了八运会和九运会的比赛，2001年，徐斌在九运会结束后退役，一年之后，徐斌带着买提江等5名喀什少年来到了鲁能足球学校，成为了买提江在球场上的教练和生活上的管家。随后徐斌一直在鲁能足校工作，如今徐斌已经把家安在了潍坊，一心一意地从事着青少年培养工作。就在这几天，记者就在梧州遇见了徐斌，他对那次鲁能足校邀请新疆孩子踢球的事情历历在目：“引进新疆球员，鲁能是第一家，而前前后后一共有24名新疆孩子来鲁能踢球，目前还有两个孩子在鲁能足校，其中包括刚刚入选国青的吾提库尔。”
在2002年买提江等5名球员被鲁能足校相中之后，又有3名喀什的孩子跟着来到了鲁能足校。
“那时候我们都没有去过山东啊，也不知道鲁能足校是什么样子，娃娃们的家长又想让孩子成才，但又不放心让这么小的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我代表 几个娃娃的家长去了潍坊，到了 潍 坊 一看，学校非常 好 ，训练、住宿、饮食条件都不错，草皮场地就有二十多块，宿舍里都有空调，也有专门给新疆娃娃们的饭菜，于是我下定决心把孩子留在了那里。买提江的外公祖农也非常支持，他说好球员就应该出去闯荡，待在喀什踢球是没有出息的。当时为了让娃娃的家长们放心，我还专门要求鲁能足校给拍了一个片子，包括训练场、住宿、饮食以及文化课教育，这些都是家长们非常关心的。回到喀什后，我把其他娃娃的家长们都叫到了我家中，大家围在电视前看鲁能足校的这个片子，看着看着，家长们都放心了。”
莫扎帕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非常兴奋，可是一说到最终的结局，莫扎帕一声叹息：“可惜到了最后，除了买提江外喀什的娃娃们还是都回来了。”说起这个结局，徐斌也一声叹息：“在那8个孩子中，买提江的天赋并不是最好的，有两个天赋极高的孩子却没有坚持下来。”
和买提江同去的另外四个喀什球员，其中一名孩子跟着叔叔去哈萨克斯坦做起了生意，一个孩子因为身体因素放弃了足球进入了新疆大学，还有一个守门员在新疆体育彩票队踢球。另一个孩子文化课不好，最后学了驾驶当了出租车司机。“这次买提回到家乡，孩子们又聚到了一起，这些放弃了足球的孩子都感叹，如果当时坚持一下，今天即便走不进国家队也应该能打职业联赛了，可是有些事情后悔是没有用的。”莫扎帕感慨。
2007年的时候，买提江开始在新疆体育彩票队打乙级联赛，“他看到队友都回来了，于是告诉我和他外公说，他也想放弃鲁能足校回新疆来，他外公生气了，他告诉买提江，如果你回来，你对不起我们这个家族，对不起新疆热爱足球的人，是对足球的侮辱。买提江最终留在了鲁能，在以后的几年中，买提江的外公一直这样给他灌输坚持的理念。”
虽然不在外孙的身边，但祖农却始终督促着买提江，每次打电话，买提江只能和父母说几句话，剩下的一两个小时一直会和外公说话，祖农不厌其烦地开导着买提江，询问着训练和比赛中的困难。“买提江如果放假回到新疆之后，他外公更是一天都不让他休息，体能训练、爆发力训练、基本功训练每天都要进行，比如在家里，外公给买提江铺个被褥就开始训练，有一次买提江还把膝盖磕伤了，他嘟嘟囔囔抱怨着外公，我只能告诉他：外公都是为了你，一定要理解外公的这份苦心。”这对祖孙过去的点点滴滴，莫扎帕都清晰地记在了脑海中。
（三）
2009年的7月份，买提江的心情本来是非常舒畅的：在之前的5月份，买提江入选了宿茂臻的国青队，一个月后买提江将随队参加潍坊杯。祖农在得知买提江入选国青队的消息后再次教导了外孙：“到了国青队一定要踏踏实实的，听从主教练的安排。”在鲁能足校，徐斌也由衷地高兴，他从新疆带来的球员终于有了一个打出来了：“买提江刚来的时候大家其实并不看好他，但他最终得到了认可，这是他努力的结果，我一直看着他长大，知道他为此付出的努力，在别人练的时候他在练，在别人休息的时候他也在练。”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买提江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外公祖农得了肝癌。买提江伤心地哭了。尽管当时祖农并不完全清楚自己得了什么病，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开导买提江：“好好训练比赛，我还等着你进国家队呢。”
“当时医生要求老人好好休息，可老人知道自己得病之后，总觉得自己没有干完的事情很多。今年3月份的时候，他从喀什的幼儿园和小学中又招了一批学员，共30名，这是他带的最后一批学生。”
2010年的6月24日，世界杯正如火如荼地上演，中央电视台邀请祖农和喀什十中的希望足球队去参加豪门盛宴，“尽管我们担心岳父的身体，但他还是高高兴兴地去了，在节目中老人精神抖擞，根本看不出得了癌症的样子。在从北京回来之后他还告诉我，说要在10月份去淄博看亚青赛，可是他没有能够等到这一天，随后的复查，岳父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8月30日，祖农老教练离开了人世。
在7月底的时候，祖农开始了他人生的最后一次旅程。这一次他的目的地不再是山东潍坊，而变成了河南郑州，莫扎帕陪着岳父来到了河南建业俱乐部，在那里祖农和外孙买提江见了最后一面，告别的时候，买提江一直在哭，老人却乐了，他告诉外孙：“我看到你现在球踢得很好，我非常高兴和欣慰，我没有遗憾了。”
祖农去世的前5天，上天或许也被老教练的精神所感动：在8月25日足协公布的新一届国奥队名单中，买提江榜上有名。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祖农更加欣慰。“岳父是带着欣慰的表情走的，他最后告诉我们，他的这一生没有白活，不管是买提江还是其他球员，只要打得好，他都会感到由衷的高兴，而现在，他五十多年的梦想终于让外孙实现了。”莫扎帕说。此时此刻我们不禁会想，如果祖农老教练天上有灵，在得知外孙入选国家队的消息后一定会更加的欣慰。
又将近4个多月过去了，祖农还能看到买提江在海南沙滩奔跑的样子吗？祖农还能看到买提江咬着牙忍着疼痛坚持训练，只为了留在国家队的精神吗？祖农还能看到一个个“小买提江”正以买提江为榜样刻苦训练吗？我们希望他能够看到。
（四）
祖农老人病危的时候，莫扎帕开始准备老人的后事，按照维吾尔族的惯例要举行很多仪式，包括一些宗教仪式，也包括类似于内地的请客吃饭活动。但老人家告诉家人，把这些仪式都省略掉，只举行最简单的仪式。
“最后，我们把老人退休金的积蓄拿了出来，总共3万多块钱，我把这些钱都买了好的足球，然后一一送给了岳父生前执教过的学校，一共送了7个学校。”
3万块钱对于很多人而言可能算不上大数字，但对于相对贫穷的新疆喀什来说却绝非是一个小数字，祖农的退休金一个月大约只有一千五六百块钱，这3万块钱的积蓄，祖农就是一分不花也要将近两年才能完成，何况他经常自己掏钱补贴孩子们踢球。
祖农告诉莫扎帕，捐献积蓄的这个事情不要在社会上张扬，更不要去电视台或者报纸报道，所以在祖农去世三个多月来一直没有相关的报道，直到前些日子买提江入选国家队，记者和买提江闲聊的时候说起他的外公，买提江才透露给记者这个感人的故事，最终记者从买提江的父亲莫扎帕那里了解到了这个老人一生的故事。
在老人去世的前夕，他给外孙打了最后一个电话，他告诉外孙好好打联赛，等放假了再回家。在亚运会结束后，国家队集训前的短暂日子里，买提江赶回了家乡喀什，在父亲的带领下，买提江看望了已经逝去的外公。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买提江常常把工资奖金寄给外公，帮助外公治疗，可外公最终还是离他而去。这一刻，买提江再一次泪流满面。
“安斯拉卜——哈依乌木比乃——纳吾来——”艾提尕尔清真寺的喊声依旧在每个黎明响起，只是老教练祖农已经听不到了，在这喊声中，人们延续着对于祖农的回忆和尊重，“岳父用他一辈子的执着感动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在现在，我们真的很难找到这样一个纯粹的好人了。”莫扎帕也深深地怀念着他的岳父。
在祖农老人离去的背后，新疆足球也在迎来一个新的黎明。2010年的5月，继西部大开发之后，在中央新疆工作会议上中央正式批准喀什设立经济特区。喀什是中国的西大门，与五国接壤，有6个国家一类口岸。喀什经济特区的设立，是为了实现喀什和新疆经济的跨越式发展。2010年6月，新疆自治区召开主席办公会，决定每年出资5000万发展新疆青少年足球，新疆足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明年6月份，经济特区具体的规划出台之后，喀什和新疆经济都将迎来高速发展的阶段。足球的投资是非常大的，一旦有了经济的支持，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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