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雪麟定义"519"为一生痛苦:事件后一辈子完了

腾讯体育昔日采访曾雪麟

腾讯体育2月11日讯 前国足主帅曾雪麟因病逝世，享年86周岁。2015年9月3日，国足迎战中国香港前，腾讯体育曾独家采访曾雪麟，他当时表示，“5.19”事件是一生的痛苦。

采访日期：2015年9月3日

记者赵宇 张正 夏博翰

“我的人生有两大痛苦，一个是爱人的去世，一个是‘5·19事件’……”前国家队主教练曾雪麟说出这句话时，四周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他稍有动容。距离他不到半米，我生怕老人家的眼泪掉下来。

86岁的曾雪麟是5·19事件的男一号。30年前，一场1比2输给中国香港队的比赛，让中国队无缘世界杯预选赛第二阶段比赛，并且引发了球迷骚乱。社会的不成熟让这样的失败最后变成了全社会对他一个人的审判，老人家甚至认为“5·19毁掉了自己一辈子”。

中国队今晚同中国香港队世预赛之前，曾雪麟接受腾讯体育记者专访，追忆往昔，唏嘘感叹。

被邀请和郭家明一起看今晚比赛

腾讯体育：中国队今晚又要跟中国香港队进行世界杯预选赛比赛了，一定可以勾起你不少回忆吧。

曾雪麟：一碰到中国对香港队比赛就会有人跟我提起5·19的话题。30年前香港还没有回归，那时候是两种制度。现在香港也回归了，一国两制，今天比赛双方就像兄弟比赛一样。现在的足球形势很好，中央领导也很重视，所以我虽然过去失败了，但都过去三十年了，也不是非要报一剑之仇。我希望今天晚上看他们两个队打得很精彩，大家看得高兴。

腾讯体育：听说组委会也邀请你到现场去看比赛了。

曾雪麟：是，一个月前就有人说安排我和郭家明一起到现场看这场比赛。我们见见面，吃吃饭，聊聊天，再看球。但我现在腿还没有力量，出个门还要人照顾，还要坐轮椅。到了球场，上看台又太高，放在跑道上又不方便，所以我说算了，还是在家看看电视吧。

腾讯体育：30年前你和郭家明是对手，现在成了好朋友。

曾雪麟：我以前带国家队的时候就跟郭家明关系很好，经常联系，特别是我们路过香港的时候，郭家明会主动接待我们，给我们安排住房，安排场地，也会介绍国外球队的情况给我们，一直都很好。5·19比赛之后很多人认为郭家明太不够兄弟了，其实可以理解，因为他是代表香港队，他也一定要打出水平，一定要赢你。

腾讯体育：郭家明那个时候对中国队也很了解。

曾雪麟：我们那个时候比他们多6、7个积分，打平就能出线。他后来跟我说，他们那场比赛就采取稳固防守、不攻的策略。而且他还跟我说，知道我们在北京比赛，所有领导都想让球队赢，而且一定要多赢。

就担心中国队久攻不下

腾讯体育：你怎么看今晚的比赛？

曾雪麟：我就怕他们今天出现我们当初的毛病，打得很急，打得很乱，特别是“5·19”输给你了，这回要报仇，要赢，一定要赢。从我过去有的经验来看，我就怕中国队打得太急，没有章法。所以今晚的比赛大家心态要好，要打出自己的特点来，平时怎么练的，就怎么打，要表现出高水平。不要总是想着报仇，这样就会打得太乱。胜负是难免的，不要打架，不要出事，这样就影响不好了。香港队在深圳比赛，这里可以说是他们的半个主场，北方球员在这里比赛不能完全适应。如果今天下雨，你真的很难打他，他防守很好，脚下功夫也不错，所以我们要特别冷静，要准备好。我希望中国队今晚打得漂亮一点，不要像我们那年一样，弄得全国都轰动。

腾讯体育：您觉得中国足球到今天还会出现“5·19”那样的比赛吗？

曾雪麟：也有可能。（腾讯体育：为什么？）一个是教练对“5·19”的情况不了解，现在外界的舆论是一定要赢香港，为“5·19”报仇。如果碰到困难，久攻不下，恐怕就麻烦了，我现在就怕这个。最近深圳总是下雨，我看今天晚上也可能会下雨，香港队打水球很有经验。要想打赢比赛，在战略上、战术上要多准备一些，久攻不下怎么办？要有预案。对方有一些小动作，要你生气，你应该怎么办？配合打不好时应该怎么办？这些事先都要有准备，队员也要有准备，不要上去越打越乱，那就完了。

腾讯体育：要让你给中国队今晚比赛提些建议，你会说哪些？

曾雪麟：中国队打得很快，香港的小技术很好，配合很好，打得也很漂亮，反击也很厉害的。另外我希望观众为中国足球加油，不要在球场上起哄、闹事，那样不好，不管出现什么结果，都要善始善终。中国足球还处在很落后的位置。当然了，香港队对中国队也不一定很看得起，所以我们主要还是在自己。打好，打坏，都在自己。过去的事你也别想了，也别受场外因素干扰，自己怎么练的怎么打，这就好了。

腾讯体育：你预测比分是多少？

曾雪麟：我预测中国队应该2比0战胜对手。这个可能保守一点，但我认为中国队这场球应该赢。

86岁依然期望重返足球场

腾讯体育：你去年生病住院了，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

曾雪麟：我现在的身体恢复得还可以。上个月做的验血，还比较正常。现在腿的力量还不够，每天自己练练力量，走一走，希望能够慢慢好起来，我再重返足球场。

腾讯体育：86岁重返足球场，想去做什么？

曾雪麟：我以往带队也带出过一些成绩，也知道好在哪里，失败在哪里，我生病的时候也一直在总结应该怎么带队，我希望把这些经验传授下去。我会把我的想法带给青少年球员、教练，手把手，脚把脚的教他们。

中超会关注恒大、国安的比赛

腾讯体育：你现在还会看足球比赛吗？

曾雪麟：世界杯肯定会看，其他的比赛碰上了也会看，基本上看的都是外国队的比赛，国内的比赛看得很少。

腾讯体育：为什么国内的比赛看得少？

曾雪麟：我以前对中国足球抱很大的希望，觉得能冲出去，后来一打就完蛋，还赌球，还有黑哨。这些可能别人看不出来，但我们这些足球从业者是可以看出来的，所以就不看了。后来整顿了，现在风气好了，队员训练也比较认真，所以像恒大、国安、上海的比赛，我都会看。

腾讯体育：现在也看中超比赛了？

曾雪麟：对，主要是恒大、国安、上海的会看，有的比赛太晚了我就不看了，不像以前。我也有个足球梦，所以很多地方只要有足球，我都要去，我就希望能够有一批新生力量。特别希望中国足球以后能够经常出现在世界杯决赛圈，要经常，不是打一两次就没了。我希望多出一些优秀的运动员，我到哪儿都跟人家讲，要像梅西学习，人家个子也不高，那么厉害。梅西比赛的录像你们都录下来，好好研究，我跟地方的教练也说，只要你培养一两个梅西，咱们就行了。

86岁的曾雪麟是5·19事件的男一号。30年前，一场1比2输给中国香港队的比赛，让中国队无缘世界杯预选赛第二阶段比赛，并且引发了球迷骚乱。社会的不成熟让这样的失败最后变成了全社会对他一个人的审判，老人家甚至认为“5·19毁掉了自己一辈子”。

中国队今晚同中国香港队世预赛之前，曾雪麟接受腾讯体育记者专访，追忆往昔，唏嘘感叹。

领导开会把队员说懵了

腾讯体育：你是否想到了那场比赛的失败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

曾雪麟：我们在之前的亚洲杯赛上拿到了亚军，回国后队员们自然感觉跟以往就不一样了。中国队在那场比赛之前踢得都很漂亮，在热身赛中还把阿根廷队赢了。之前跟澳门队打了一场比赛，也是轻松取胜，上半场就进了5、6个球。所以那时候我们队员有点骄傲、放松、飘飘然。以前我们队员训练很吃苦，很认真，很守纪律，不过因为之前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队员各方面就比较散漫、较松了。我们打平香港队就可以出线，所有人都不觉得会输球。我们那天上午开准备会，很多领导都来了，陈志华、袁伟民，李富荣……好多领导，很重视。我们上午8点半就开会，开到11点半……当时领导们就说：“你们这场比赛打平了就可以出线，这可不行啊，在家门口比赛，如果你们打平了，就是输球，打平就等于输球”。

腾讯体育：哪个领导说的？

曾雪麟：每个领导都这样说，他说在家门口不能打平，打平了你们就等于输球，而且要求至少要赢两个球。你给了任务，队员无形中压力就很大了，一定要赢，而且要多赢。我当时也没有想到会输球，但是我想到可能会打平。

腾讯体育：你那时想过会打平？

曾雪麟：我有准备，其他人没有这方面准备。足球我知道，很难说的，所以我们上午是准备会，所有领导都讲了一遍，这个领导是这样的看法，那个领导是那样的看法，反正都希望中国队赢，希望我们打好比赛。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队员们最后都乱了，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下午休息，我就分组讨论，我负责前锋和前卫，戚务生负责后卫和守门员。我们以前其实都是一起讨论的，但这次怕大家急躁，就分组。我让戚务生告诉后卫，一定要稳住，安分守己，不要管前锋怎么样，只要你们不丢球就完成任务了，就有奖励。

比赛结束后像逃命一样离开

腾讯体育：到了比赛场上还是控制不住了。

曾雪麟：到了比赛的时候队员好像眼睛都红了一样，恨不得一上场就要进球，恨不得把香港队吃掉，打得特别急，完全没有章法。我们射门28次，离老远就射，对方射门才6次，就进了两个球。我们思想也不集中，越打越乱，上半场先输了一个球，更着急了，后来打平。我中场休息时跟他们说千万别急，我们平时怎么练就怎么打，不要怕，但看台上坐着很多领导，队员们在这种期望之下打得特别毛躁，失误很多。

腾讯体育：比赛结束后就发生了骚乱。

曾雪麟：当场就有球迷‘造反’了，拿酒瓶砸香港队，翻了差不多二十多辆大使馆的车，砸铁门，喊“你们太臭”，“枪毙曾雪麟”……我们的大巴也砸掉了，后来又给我们派来了另外一辆大巴车。我们从主席台一侧离开，那边没有球迷。当时把大巴车的灯全关了，没敢出声，偷偷的跑了，真像逃难一样。

5·19事件过后这一辈子就完了

腾讯体育：后来不少球迷为了发泄不满，给你寄来了绳子、刀子……

曾雪麟：那是后话了。回去以后我们一个礼拜没敢下楼。外面很多球迷围着体委院子，要打我们，要揍我们，崇文警察局专门派人来保护我们，不让我们下楼，不让我们出门。很多人打进电话来骂我们，都不让我亲自去接。后来有人给我寄刀片、绳子。刀片就是让我自杀吧，绳子就是让我上吊，还有臭鞋垫，臭袜子，他们寄来好几箱……全是骂的。

腾讯体育：你是不是也觉得压力特别大？

曾雪麟：我那个礼拜人都是傻的，一直在想我们怎么会输给香港队？这一输，我们世界杯外围赛小组就淘汰了。队员也很痛苦，根本就不睡觉。睡也睡不着，也不吃饭，有的也不洗澡，整天在屋里，又不准下楼。我也一样，我就躺在床上，就像得一场大病一样。

腾讯体育：你以前接受采访说“5·19”这一场比赛毁了你后半生，是这样吗？

曾雪麟：我干了一辈子足球，从天津干到北京，从北京到国家队，一路一帆风顺，带天津队和北京队拿过很多冠军。“5·19”一输球，我说我这一辈子，辛辛苦苦的，完了。这一生有两件事让我很痛苦，一个是“5·19”，一个是我爱人去世。“5·19”的时候，我爱人也特别操心，怕我出问题，结果她1989年就去世了……我这辈子从小参军，一直都比较顺利，没遇到什么困难，这场球输了，我就完了。所以以后谁要请我当教练，我都不出来，我自从5·19之后就再也没有当过教练。

1比5输给泰国是因思想不团结

腾讯体育：5·19事件之后决定不再当教练了，是不是也有些走极端了？

曾雪麟：你不在现场，无法感受到当时的那种压力。当时那种情况，再有事业心的人都不想干了，打击太大了。北京队、天津队输一场球无所谓，你是国家队，还输给香港队，小组被淘汰……没法接受的。后来我就辞职了，广播、电视就宣布了“国家队教练曾雪麟引咎辞职”的消息，后来我就很奇怪了，我宣布辞职之后又接到了很多电话、书信。很多人在鼓励我，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要因为一场球就不干了，在哪跌倒就在哪爬起来……还有人说你要多多保重身体，以后再来……有的人还寄钱给我们。

腾讯体育：不知道您后来有没有关注过中国队1：5输给泰国那场比赛，很多人认为这跟“5.19”的情况是一样的。

曾雪麟：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输给泰国队，1比5，我们就跟不会踢球一样。这个可能是队员的思想工作没做好，准备不够好。另外也可能对教练有意见，思想不是很团结。打成这样，肯定有问题。

腾讯体育：5·19事件出现那么大的乱子，是不是跟当时社会还发展得不够有关系？因为我们现在1：5输给泰国，也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骚乱，如果搁到那个时候，可能更加不能接受。

曾雪麟：对，5·19事件如果是现在可能没有那么厉害，不过在那时这种失败在中国足球历史上还是很少有的。另外那个时候物价刚刚上涨，群众也有意见，所以有些坏人借这个发泄对社会的不满情绪。后来不到一个礼拜以后，西安和沈阳也发生了球迷闹事，只是不像在北京那么严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