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10月10日，20岁的体操小将周施雄迎来了久违的假期。时间不是很多，只有10天，但对刚刚从比利时参加完世锦赛归来的他来说，已是难得的“奖赏”。回到广州，周施雄的行程顿时排满——

　　从参加17日的广东省的全运会表彰，到前往佛山李宁体操学校；从与母亲团聚，再到参加朋友的婚礼……充实的安排可以帮他忘记在世锦赛上难言如意的表现（全能第十其他单项无一进决赛），也在提醒着人们其实这位年轻的体操小将依然是刚刚过去的全运会上的双料冠军——个人全能加双杠。

　　当然，对于周施雄的教练金卫国来说，弟子的成功或失败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弟子能够摆正位置，在3年后的巴西奥运会上有所表现乃至斩获。事实上，虽然目前周施雄的名字还不为很多人所知晓，但他已经责无旁贷地成为了中国体操未来的担纲队员之一。这一切他期待了很久，也依然需要为之付出很多。

　　而更让我们感兴趣的，是周施雄的“出身”——当体操在中国被强烈地贴上“专业体育”与“举国体制”的标签的时候，他却是一个标准的现象级选手：同国家队的其他队友不同，他不是传统举国体制下培养出的专业选手，而是由李宁体操学校通过纯民间方式贡献出的“业余选手”。而正是这种现象，向人们传递出了这样一条信息，在商界长袖善舞的李宁，其实在体操运动员培养方面，也给我们带来了另一条路……

周施雄，被专业队“淘汰”的全能王

　　今年20岁的周施雄早在6岁的时候其实就已被确定了体操之路——父母离婚后，母亲到深圳打工，因为不想儿子跟着自己吃苦，于是便将他托付给了舅舅及外公外婆——标准的留守儿童。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周施雄在广西柳州业余体校开始了自己的体操生涯：上午上课，下午训练。这样的日子虽然有些苦，但因为感兴趣，周施雄留下的记忆更多的是“对体操真的感兴趣”。

　　方向确定，再加上业余体校老师的推荐，周施雄在2002年“北漂”——到八一队试训。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顺利，也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但2003年的非典改变了10岁的周施雄的命运。考虑到非典的影响，八一队解散了少年体操队。一夜之间让本来似乎已经踏上专业体操之路的周施雄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当时的感觉特彷徨，呆在家里没有事可做，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哪怕是可能性的。”

　　几经周折，周施雄的妈妈通过关系将儿子送到三水体校。但以三水当时的教练配备，已经无法满足其训练要求。于是，通过三水体校，周施雄又被送到了位于佛山的李宁体操学校。

　　有意思的是，幼年便习惯与家人分开的周施雄，10岁时在李宁体操学校竟然第一次因为想家而哭了。究其原因，好像也很“合理”：“在八一队每天都要训练好几个小时，而在李宁体操学校，按规定每天只能训练不到2个小时，这样每天都有大量的时间呆在宿舍，没事可干，更加觉得空虚，于是就哭了。”

　　好在这个问题伴随着体操学校与鸿业小学及荣山中学的合作办学很快便迎刃而解。若干年之后，周施雄回忆起来也是一脸的沉醉：“当时每天白天上学，傍晚训练，感觉真的是既轻松又快乐。”

　　在李宁体操学校总教练黄力平看来，周施雄的快乐一半来自于学校“快乐体操”的办学理念，一半则缘于自己的“争取”：“周施雄很聪明，用我们的行话来说也确实是练体操的料，但他训练有时会有些偷懒，比如说装肚子疼之类，看不见摸不着的，只好同意他休息。”面对如此“指控”，周施雄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笑着对腾讯体育记者说：“其实好多时候是真的肚子疼。”

　　偷懒与否成为了“悬案”，但周施雄于快乐中快速成长却是不争之事实。2009年2月，在代表李宁体操学校于广东省的一系列体操比赛中夺得冠军，连续创造业余选手战胜专业选手的奇迹后，周施雄直接进入了国家集训队！而且，与他同时进入国家队的还有另外三名校友。这是周施雄命运的一个转折点，也让更多的人对作为纯民间机构的李宁体操学校另眼相看。至于周施雄在时隔4年之后成为全运会个人全能及双杠的双金王，则终于让圈内外的人士一致相信，其实中国体操绝不只是传统的举国体制才能培养出人才，自1991年成立以来便坚持走纯民间路线的李宁体操学校，实际上已经走出了中国体操的一条新路。

周施雄恩师，快乐理念带到国家队

　　与周施雄一起到国家队报道的，还有他的恩师郑浩。有意思的是，尽管郑浩曾经是国家队的一员，可以说是标准的“体制内人”，但当他以教练的身份于2009年2月9日重新回到国家队时，却是一个标准的“圈外人”。如今已经在国家队执教了4年半的郑浩，至今依然坚持将自己的人事关系保留在李宁体操学校。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让我觉得自由并简单。”

　　事实上，1999年，当郑浩在四川队退役时，就是因为对“自由并简单”的向往，让他放弃了在四川省队执教的机会。“在专业队，一切可以说都是程序化的，你是一名三线教练，那么你带出来的队员便必须交给二线教练，而二线教练带队员出成绩后，又要交给一线教练。像我这种刚退役的，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可以说没法想象。而在李宁体操学校显然不存在这种论资排辈的问题，再加上学校的待遇应该说也还挺不错，所以我当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做出了选择。”

　　2008年，广东省队看中了周施雄，有意将他调到省队，但郑浩拒绝放人，黄力平面对了来自省队方面的巨大压力，于是他便要求郑浩放人。但郑浩不干：“我当初选择李宁体操学校，就是希望能够将队员一直带下去，而不是一层层地交上去。”意见相持不下，郑浩甚至直接将状告到了李宁那。最终李宁支持了郑浩，这也为2009年郑浩连同4名学员一起跳进国家队埋下了伏笔。

　　而在周施雄本人看来，自己能够跟随着恩师一起进入国家队，也是相当幸运的一件事情：“虽然当初在李宁体操学校时我便已经练了一些挺有难度的动作，但毕竟是业余身份，每天的训练时间也比较有限，而进入国家队每天的训练时间达到了6个来小时。说句心里话，刚开始时真的感觉有些吃不消。好在郑指导当时一直跟我们在一起，而且当时大家可以说有着共同的感受，才总算没有崩溃掉。”尽管说这话时周施雄是笑着的，但依然可以想象当初的转变对于当时刚刚完成“三级跳”的小男孩是怎样的一个巨大挑战。

　　尽管周施雄在2011年便调整到奥运冠军肖钦的教练金卫国手下训练，但他显然一直没有忘记郑浩对自己的指引：“郑指导的保护手法真的很赞，国际体联用我的名字命名的那个双杠G组动作，就是郑指导带我出来的。”

　　在国家队转眼已经4年多的时间，不论是周施雄还是郑浩显然也都已经适应了现在的新角色，但当问及两人在国家队一直坚持的东西是什么时，师徒二人给出的答案竟然是惊人的一致：快乐体操！“这不仅是李宁体操学校告诉给我们的，也是我们现在最真实的感受，因为感觉到快乐，你才会有继续训练的动力，也才有持续发展的可能性。”

周施雄现象，民间体操迎来春天?

　　今年12岁的李岳霖已经进入了广东省队的集训名单，未来的一年时间将决定他是以体操为职业还是重新回到校园生活。9月的一个周六，结束2个小时的训练，坐在李宁体操学校的训练馆内，笑容填满这个佛山南海少年的脸颊，而他最新的追逐目标，就是师兄周施雄。“他在全运会上拿了全能与双杠金牌，是我们所有师兄中最牛的了。”李岳霖说在话时，得到了身边几位比他年龄更小的队友的点头附和。

　　在总教练黄力平看来，其实他最在意的并不是自己的学校能出多少国家队队员，而是因为有像周施雄这样的榜样存在，如是吸引更多的少年加入到体操训练的行列之中来。 “虽然李宁体操学校是付费训练，但实际上它更像是李宁先生所做的一样公益事业，因为坦率地说，我们向学员收取的费用实际上是并不足以满足学校从场地到教练再到各类工作人员的开支的。但李宁先生二十余年来一直坚持这么做，一方面可以说这是他的一种情怀，一方面也是他对体操这个项目的一种回报。”虽然黄力平的这番描述暗示体操学校其实是一个“亏损项目”，但他显然并不想从经济方面来权衡李宁体操学校的得失。而某份资料显示，李宁体操学校每年要亏损200万左右。

　　其实让腾讯体育记者真正感兴趣的，并不是李宁体操学校的经济帐，而是它的培训模式——在这里的学员都是来去自由，即便是那些由此处进入专业队的队员，他们也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注册单位，这与社会上那些一旦在我这培训便必须与我签约成为我的人的培训机构可谓大相径庭，这无疑也是李宁体操学校作为民间力量向中国体操输送优秀运动员的又一特殊模式。对此，黄力平坦言：“我们也知道按照举国体制的模式，一旦培养出运动员，基层的教练员是可以拿到一些奖金的，但时至今日，我们没有在这方面收到过一分钱，甚至也从来就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我们要做的就是推广体操这项运动，让参与者真正从中受益。”

　　说到受益，已是广东省实验中学高三学生的梁嘉怡可以说就是一个代表。她3岁时便开始在李宁体操学校练体操，也取得了包括省运会冠军这样的好成绩，但喜欢历史的她最终的选择是考大学。“我的目标是明年考取北京师范大学的历史系。”在记者造访期间，依然坚持每周两天到李宁体操学校进行两次训练的准高考考生梁嘉怡刚刚完成课时，满头是汗，但她依然是笑着向腾讯体育记者描述自己的梦想，语气中充满自信。

　　毫无疑问，周施雄已经成为李宁体操学校的一个标杆，但在这里训练的200余名学员其实绝大多数都不是只盯着竞技成就、是为了寻找体操的快乐而来。13岁的田中友悠4岁时便已经在日本开始训练体操，2年前父亲到广州工作便跟着来华，而每周两次从广州到佛山的训练成为他最开心的事情。“没想过让他当专业运动员，因为他喜欢，所以就带他来了。”坐在场边，观看儿子训练的父亲，用并不流利的汉语如是说。

　　黄力平则一方面看重周施雄带给李宁体操学校的“明星效应”，一方面更愿意将学校的这种经营模式作为推广体操运动的一种强有力补充：“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我们希望持续地培养出优秀的运动员，为中国体操补充新生力量；从非专业的角度来说，我们希望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体操其实也是一种很好的强身健体方式，主动并愉快地加入到锻炼的行列之中来。中国体操在国际赛场上已经取得了足够多的优异成绩，但我们不能让人感觉一提到体操就是竞技，其实体操与跑步、打球一样，其实可以是很民间、很个人的行为，而这也正是李宁体操学校所愿意看到并正在致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