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5月18日晚，在湿冷的雨夜中，2013年田联钻石联赛上海站拉开帷幕。

　　比赛开始前，体育场外大批穿着校服的中学生等待入场，其中一名学生表示：“（看比赛是）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否则不会来。”而之前组委会还宣布本次比赛出票率达到八成，数据超过去年。

　　赛前发布会上，110米栏名将梅里特和理查德森在谈到刘翔不参加本次赛事时，都“傻乎乎”地表示，这次赛事不会因为“中国飞人”的缺席而逊色。结果，尽管110米栏比赛有中国选手谢文骏参加，但和往年刘翔参赛时的盛景相比落差明显。

1180的VIP票，20就能成交

　　为尽力抵消刘翔缺赛的影响，本届上海赛组委会邀请了比以往更多的田径名将参赛，但3位世界纪录保持者、18位奥运会冠军、25位世锦赛冠军的“豪华阵容”，并没有唤起上海观众的太大兴趣。

　　赛事关注度低落让体育场外黄牛的生意愈发冷清，一张标价1180元的VIP门票，砍价之后20元价格就可以成交。这一切似乎印证了冬日那的判断，“没有刘翔，我想上海当年肯定不会承办这一赛事。”

　　2012年的上海赛也是在雨夜中进行，但那时刘翔刚在日本川崎赛上以13秒09轻松夺冠，上海赛顺理成章地吸引了大批观众到场助威。比赛当晚，全场数万观众怀揣望远镜，身披雨衣大喊口号为刘翔加油鼓劲。而在今年，体育场里更多只有细雨下的冷清萧瑟。

　　之前有刘翔现身的上海赛现场，总有大批“翔迷”提前占领现场“根据地”，体育场直道起跑点和终点处上方的看台布满各种表达对刘翔支持意愿的横幅；今年大奖赛，这两处看台也坐满了，但却看不见一条横幅，观众手中顶多挥舞着入场时拿到的充气棒。

　　往年选手入住酒店的大堂，赛前赛后都站满了大批“翔迷”，从上海、北京、浙江、辽宁、香港等全国各地汇聚于此的他们，在大堂苦等数小时只为想见见她们口中的“村长”（刘翔粉丝对其的昵称）一面。今年赛事将指定酒店选在了离参赛现场不远的富豪东亚酒店大堂，梅里特、理查德森等田径界的大牌们来来往往，但认出乃至“搭理”他们的中国人却寥寥无几。

　　“翔迷”不见了，今年的酒店大堂空空荡荡。

七年前，三万多人买票追刘翔

　　淮扬狮子头、水晶虾仁、佛跳墙、萝卜丝酥饼，2006年9月20日，乔•赫尔门斯在黄浦江上吃了最难忘的一顿中餐。赫尔门斯曾是奥运会男子1万米世界纪录保持者，后从事体育经纪事业，近十年他同时担任了上海田径田径赛总监和刘翔赛事经纪人。

　　那顿饭，作为东道主的刘翔设席宴请前来参加上海大奖赛的国际田径明星，3天之后他在110米栏比赛中以13秒07力压前奥运冠军阿兰-约翰逊夺冠。“新老栏王正式完成交接”，随后一个月内这成为全中国的热议话题。

　　从1994年开始，赫尔门斯就试图在中国打造一项高水平田径赛事，但接连碰壁了78次。最终借刘翔在雅典奥运会夺金的“东风”，赫尔门斯说服上海市政府，在2005年9月将田径黄金大奖赛带到上海。

　　不少圈内人最初都认为赫尔门斯疯了，那时的中国田径赛事门庭冷落，全国锦标赛在免费入场的情况下都无人观看。

　　但事实证明，在刘翔的带动下上海赛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关注，摩根斯坦利、和记黄埔、可口可乐纷纷成为赛事合作伙伴，欧米茄也在最后一天和组委会签约。珠宝赞助商周大福甚至为比赛14个项目的冠军特别打造了14座价值2.4万港元的足金摆件，如此待遇令不少国外运动员都“张大了嘴巴（赫尔门斯语）”。

　　首次上海赛的全部4.1万张门票卖出了3.5万张，出票率在80%以上，这在中国田径史上史无前例。刘翔的父亲刘学根没有赠票，只得自费近五万元买了200多张门票，送给家门口海棠苑小区的邻居。

　　“看刘翔！看刘翔！”当时上海体育场周围到处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全称为“上海国际田径黄金大奖赛”的世界大赛，直接被简化成了“看刘翔”。而组委会则在比赛开始前宣布，这次大赛略有盈余，“刘翔的明星效应发挥了巨大作用。”

　　七年之后的2013年，身在美国的刘翔没法再请“同行”吃饭，上海赛也盛景不再。

“没有刘翔，兴奋不起来”

　　刘翔的缺席，让现场不少中国记者也怅然若失。

　　“没有刘翔，就没有了激情和悬念，兴奋不起来，这是我个人的感受。以往有刘翔参加的110米栏比赛，发令枪响前，你会感觉空气是凝固的，你会有一种窒息感，心脏在砰砰跳，但这一次我完全没有感受到。这可能是有无刘翔参赛的最大区别吧。”冬日那说，“今年刘翔不参加比赛，作为一名中国记者，觉得这次比赛就没有了悬念……外国运动员再怎么表现好，你也不会有那种兴奋的感觉。”

　　今年组委会破天荒地采取公关公司邀请记者的方式，鼓励更多媒体前来报道，但到沪采访的记者仍不算多。往届赛事，偌大新闻发布厅总挤满记者，混合采访区更被围得水泄不通。今年由于记者热情不高，组委会工作人员尴尬之下，甚至安排了一些媒体“托儿”进行提问。

　　对于没有刘翔的上海赛如何报道，一些资深记者有些犯愁。“没了刘翔，似乎大家的兴趣都提不起来，比赛没有什么‘爆’点，很难去抓一个重点报道。”新华社资深记者杨明表示；“（2005年）拿到奥运冠军后的刘翔第一次在家门口参赛那次，国人非常关注。我就不说观众的兴奋程度了，反正我记得当时看台上的很多女记者都在疯狂地喊，刘翔刘翔我爱你。”今年的情况则令他有些无奈，“写比赛感觉意思不大，谁是弗雷泽（牙买加女子100米运动员）？大家不知道，我想观众不会关心一些素不相识的外国运动员。”

　　体坛周报记者严小琰参与了九年上海赛的报道。“往年，编辑肯定是要我重点抓刘翔采访，其他运动员的新闻有就有，没有也就罢了。但今年，我是真没辙了，尽管有那么多国际明星来参赛，但很难抓重点，非常散，”严小琰说。

　　文字媒体找不到采访重点，电视台则悄悄改变了转播计划。2009年上海田径赛开战正值周末，为了给刘翔让道，上海申花和天津泰达的中超比赛从原定的19时45分调整为17时，将晚间的黄金时间早早空了出来。本次钻石赛的情况则截然相反，CCTV5在中超转播里短暂插播110米栏比赛，而上海本地的五星体育则在中超比赛直播结束后，再延播本场钻石赛。一位电视台中层直白地表示，“没有刘翔，收视率根本没有保障。”

有生之年难见第二个刘翔

　　“心里有点空荡荡。”刘翔的恩师孙海平在今年上海赛开始前这么说。5月18日晚上，他在比赛结束后不久就返回莘庄基地，自称是“回基地最早的一次”。“以往，我肯定要等到凌晨一点才能走，会和刘翔交流一下比赛心得，媒体采访之类的耗时也比较长。”孙海平说。而这次他和弟子谢文骏一起接受完采访，自己就先回来了。

　　本次110米栏比赛开始前，刘翔给谢文骏打去电话，给了师弟不少鼓励。结果，在两位美国选手理查德森和瑞恩•威尔逊的夹击下，谢文骏跑出13秒28的个人最好成绩，为中国拼到一块铜牌。

　　“我会在新闻发布会后告诉师兄（刘翔）成绩。”谢文骏开心地说。第一次在没有刘翔的比赛中出场，孙海平为谢文骏制定的“紧跟”战术在实战中取得了成功。

　　虽然表现出可喜势头，但如今谢文骏最现实的目标是追赶史冬鹏，而非刘翔。2004年，不足21岁的刘翔把60米栏的亚洲纪录提高到7秒43，谢文骏现在22岁，成绩与刘翔同年龄时期仍不能相提并论。孙海平坦言，谢文骏距离世界顶尖选手尚有距离，“他距离（跑进）13秒还很遥远。”

　　显然，正在养伤的刘翔目前还没有“接班人”。孙海平说，刘翔今年肯定不会出来比赛，世锦赛、全运会都放弃，但明年应该会复出。那么，明年的钻石联赛上海站，会是刘翔的首站比赛吗？

　　“现在不好说，只能说一切顺其自然，但我希望是。”孙海平表示回归的前提是刘翔“做好一切准备”。

　　“如果明年能看到刘翔重新站在这里（上海），当然最好，但如果不会，那我觉得我们也应该逐渐接受现实。”田管中心副主任冯树勇说，“过往十年，刘翔创造了很多奇迹，他对于中国田径的贡献史无前例。今后，说得悲观点，有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达到刘翔这样的高度？我怕有生之年都看不到。”

　　“钻石联赛上海站规格非常高，在这里能拿冠军可以说就有能力去拿奥运冠军。缺少一个刘翔，按理说是不应该失去精彩的。”杨明说，“这么多年吧，中国田径就是刘翔。一旦没有刘翔，感觉中国田径就‘恢复’到一个非常寂寥的状态，我觉得这也折射中国体育的病态。”

　　“我祝上海赛好运。”在雨中看完今年全部比赛的赫尔门斯说，“上海体育场每次都爆满？这与中国尚且薄弱的田径市场现实并不相符。刘翔确实影响着上海赛（的票房），也将影响着中国田径。”

无刘翔，中国田径何处去？

　　如同田管中心副主任冯树勇所说，运动员总有实力下降或者退役的一天，刘翔在上海赛的魅力无疑大于任何一个运动员，但他不可能永远成为赛场上的主角。

　　如果下一个如同刘翔的天才迟迟不能现身，未来的上海赛、北京赛，乃至整个中国田径，该怎样去收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