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博飞 他折射中国足球的脆弱
记者贾岩峰报道 陆博飞，1979年8月2日出生于北京，现任中超江苏舜天队队长，是目前活跃在中超赛场上为数不多的超过30岁的老男孩。他曾经入选过国青队、国家队，但是经历都比较短暂；他无数次想要回家乡北京踢球，但是造化弄人，屡次擦肩而过。他的人生经历过许多次大起大落，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在他走过的球队中，除了江苏舜天(微博) 外，其余三支球队无一不在中国足球历史上写下过浓墨重彩，也无不以让人无法接受的方式退场，而他，正是当时一切的亲历者。
历经沧桑后，如今的陆博飞平静地讲述起了那些逆风起飞的往事，往事并不如烟。
[八一队]最想重新来过的一段日子
在陆博飞北京的家里，至今收藏着当年他在八一队踢球时穿过的军装，他曾经很不喜欢这份束缚一心想要挣脱，可是当他真的再也不能以军人的身份敬礼的时候，心里泛起的，竟然是恋恋不舍。“我很骄傲能够以职业足球运动员的身份穿过军装，在八一队的那段岁月造就了我坚强的个性和不怕吃苦的精神。但是如果给我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我希望自己不要在八一队待那么久，八一队培养了我，但是也限制了我。”谈到八一往事，陆博飞的叹息听起来很复杂。
陆博飞从小就喜欢足球，在北京朝阳区八里庄小学和体校踢球的时候，他和邵佳一是队友，俩人当年是校队最出色的两个苗子，那时的陆博飞甚至比邵佳一还要全面一些，因此当八一队进行全国普选把最好的苗子补充进体工大队的时候，陆博飞入选了。“如果我想去北京青年队也能去上，青年队的教练联系过我，可是当我收到八一队邀请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八一男足。在我看来那里才是真正的球星培养基地，因为八一队只选择全国同年龄段最出色的球员，指标有限非常苛刻，能够被选中的就无异于被贴上了那个年代优秀运动员的标签。”
当陆博飞满怀憧憬地进入八一青年队后，儿时的伙伴邵佳一走的则是与他不一样的道路，他先是在北京青年队踢球，后来成为北京威克瑞俱乐部的一员，当1999年陆博飞跟着一群八一青年队队友征战全国中乙联赛的时候，邵佳一因为威克瑞俱乐部整体被国安收编，直接被一队教练相中，坐到了甲A联赛的替补席上。当2000年八一青年队拿到了中甲资格后，中甲的壳被长春亚泰集团收购，陆博飞作为球队的绝对主力和队友一起代表亚泰打了一年中甲，而邵佳一则已经成了米卢国家队大名单上的一员。陆博飞看到穿着国家队队服的邵佳一出现在各大媒体上的时候，他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自己当时非要选择八一队呢？他问自己。
2000年的中甲赛季结束后，变化又来了，长春亚泰开始大批清理八一青年队的班底，只有陆博飞等个别球员希望被亚泰留下，其余的多数都想回到八一。而八一体工大队高层表示，如果想留就留下全部，否则就必须全部都退回来，于是，陆博飞再回八一。
2001年北京国安看中了陆博飞的能力，这正是他渴望已久的机会，他早已坚定了要回北京踢球的信念，在首都职业足球的平台上，他坚信自己能离梦想中的国家队更近。但是当时体工大队队长李富胜坚决不同意，哪怕当时国安开出了并不算低的转会费，但是钱对于八一队不起作用，因为无论陆博飞卖多高的价钱，钱最终也要上缴，而放走他可能直接影响球队实力。
好在因为遇到了同样追求技术足球的裴恩才，陆博飞没有荒废自己的特点，练就了相对出色的脚法。“我们那一批八一队挺出人材的，你看八一解散后有多少都能在各个职业队打上绝对主力，可是我那时候已经不像前几届老八一队员那么走运了，之前八一队的主力能够占据国青国奥的大部分主力阵容，自然也是国家队常客，我进八一的时候已经有职业联赛了，加上去过巴西留学的那批，一下子就把我给比下去了，所以我在八一队那些年，在个人能力和意志品质上得到了磨练，但是从个人发展道路和收入来说都给耽误了，我在国家队只是昙花一现，更没有机会出国踢球，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所以我觉得如果能够早点从八一队出来，可能一切都不同了。”陆博飞说。
八一队在2003年圣诞节过后成了历史，而留给陆博飞的则是五味杂陈的回忆。
[深圳队]天堂与炼狱一线之隔
八一队解散后，陆博飞第一时间投奔了在深圳健力宝执教的朱广沪(微博)。对他来说，职业生涯中最快乐的一年就是2004年，他在深圳感受到了联赛冠军的滋味，在跟众多国家队大佬的相处过程中他变得更加成熟和自信，球技也得到了一定的提高，如果不是朱广沪在夺冠后被征调成为国家队主教练，如果不是张海出事后深圳队发生了“球霸事件”，陆博飞可能早就穿上了国家队队服。
深圳红钻在上个赛季降级后，曾经在那里效力过的陆博飞叹息不已。在他看来，深圳足球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奇怪，因为职业足球对于整个深圳来说，就是一个不能没有却又很难找到很好生存方式的特殊存在。“我体会到，一个城市的足球要想有长期稳定的发展，要么是该城市领导人物重视，要么是该城市最有经济实力的人或者企业重视，否则没法搞好。中国经济发达的一线城市基本上都有职业队，深圳作为中国经济改革开放的代表性城市没有一支自己的职业足球队说不过去，但是随着深圳经济发展和地位的改变，足球的存在反而变得很鸡肋。以前要是没有朱指导的话，深圳足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夺冠，不知道有没有人为深圳足球的昨天和今天反思，如果没有，深圳足球的明天在哪里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你很难相信这话出自一个中超球员之口，陆博飞对于深圳足球兴衰起伏的感悟可能比很多当权者还要深刻。
朱广沪是陆博飞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导师和伯乐，如果说是裴恩才坚定了他走技术足球道路信念的话，那么朱广沪则是让他开拓了职业足球的视野，在他的整体足球理念和体能训练上又上了一级台阶。“我刚到深圳朱指导跟我谈话，他说你知道现在队里有太多优秀的队员，我把你找来但是我不能保证你一定有主力位置，你得自己争取。你每天得给我加练，你得证明你的优秀，不然那些国脚级的队友不可能随便迁就你的。”在加盟深圳健力宝最初的几个月，每天大部队训练结束后，陆博飞就要加练，经常是训练前后体重差至少4斤。有一次他实在练不动了，双手拄着膝盖想休息一下，结果朱广沪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把他踹趴在地上。“谁让你停下来的，赶紧给我训练去，比赛的时候对手能给你机会喘息吗？嫌累干脆别练了回家躺着去！”从地上爬起来的陆博飞只好踉跄着继续做折返跑，而正是因为朱广沪的科学训练和严格要求，让他在体能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在陆博飞看来，朱广沪之所以能够成为中国足球历史上最出色的几个国产教练之一，除了足球专业水平外，与他拥有极高的情商和灵活的管理手腕不无关系。深圳队大佬云集，有个性的球员比比皆是，但是大家都对朱广沪俯首贴耳言听计从，虽然大佬们都有各自的圈子，但是在训练和比赛中却非常团结，这一切都得益于朱广沪的领导有方。“从朱指导身上我领悟到了一个道理，就是并不应该惧怕球队内部有一定的分歧和不同声音，他总是说有争议才会有进步，人与人不是说非要你好我好才能在一起做事，重要的是找到大家共同的利益和目标。”
2004年深圳队夺冠后就传出过朱广沪可能要走的传闻，很多球员都跟朱广沪说，如果你要走就提前告诉我们一声，你走了我们就转会了。但是朱广沪没有公开讨论过离任的事就在新赛季开始之前悄然离开了深圳，这把大家都给“闪”了一下。失望之余，球员们还是盼着俱乐部能够尽快改变生存环境，同时请一位有实力的教练带着大家继续打亚冠。后来迟尚斌上任了，谁也没有想到局面很快激烈到无法收拾。现在回顾当年发生在迟尚斌和深圳队一些大佬间的恩怨纠葛，作为亲历者的陆博飞有着这样的看法：“迟导当年的管理方式跟朱导差别很大，因为很多人去深圳队就是投奔朱导去的，他的存在是很多人留在深圳队踢球的最直接原因，大家很习惯他的足球理念和管理方式，迟导也是一个有着自己执教理念的教练，他肯定也是希望球队更好，但是有些时候一些改革步子走得太快的话，效果未必好，误会反而有可能越累积越多。何况那时我们对一切充满了不安呢！”
斗争最激烈的时候，迟尚斌直指李玮锋是“球霸”，在陆博飞看来，李玮锋不是“球霸”，只是性格爽朗，说话过于直率，“当时我们队里的大牌球员挺多的，李玮锋作为队长，他必须得有自己说话的威严和分量，给人感觉挺霸气的，但我觉得他是个职业球员，他一直都希望球队成绩好，他对自己和队友要求一样严格，这点跟迟导是一样的。大家还是在沟通方式上存在差异，可能换一种方式去沟通，换个角度看对方，很多事情还是能够避免发生的。”
当年李毅(微博)说过一句非常著名的“天亮了”，在陆博飞看来，这是李毅快人快语风格的体现，李毅在陆博飞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很幽默和直率的人，很多人说话都要反复思量后才出口，但是李毅却总是满不在乎，只是个人风格问题，和“球霸”更扯不上边了。
2005年的深圳队从天堂到了炼狱，年底就有一大批队友都转会走了。陆博飞、忻峰、李毅和陈永强等人还在坚守着岗位，他们约定好只要队内情况稳定，哪怕个人少赚点钱也要保卫深足，但是2006年的深圳队依旧不太平，无奈，年终，陆博飞只好选择转会了。陆博飞说，深圳他不后悔来过，因为在那里他品尝了冠军的滋味，征战过亚冠，打过A3联赛，这一切对他都弥足珍贵。
[武汉队]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离开深圳后，陆博飞再次想要回到家乡踢球，北京国安这次是动了真格的，经过几番严肃认真的谈判，已经跟深圳俱乐部达成了转会的口头协议，陆博飞已经飞赴昆明跟正在那里冬训的国安队会合了，甚至还领到了国安的队服。但后来在武汉主帅裴恩才的坚持下，武汉方面又增加了报价，深圳方面因此出现了松动，最终陆博飞只得脱下国安的队服去武汉报到。
可是，新赛季裴恩才在武汉只干了半个赛季就下课了，此时被看作是嫡系、且是外来户的陆博飞就受到排挤。于是2007年年底陆博飞提出了转会，但是没有被武汉光谷俱乐部批准，近500万的身价无法不让人望而却步，陆博飞只好继续等待。但是他没有想到这次等到的竟然是俱乐部退出中超的重大历史决定，而这已经是他职业生涯中第二支从职业联赛中消失的球队了。
现在回忆起当时的那一幕，陆博飞依然觉得搞不懂：武汉这座城市既然一直都坚持想要搞自己的职业足球队，为什么在遇到一点挫折后如此轻易地放弃，好不容易拥有了中超资格，为什么不能坚持下去，哪怕是降级了也并不意味着世界末日，再说当年也未必就一定降级。
但武汉光谷高层轻易的就把保级的希望和一干球员集体放弃了。“我还记得导致武汉退出足坛的那场比赛是客场对阵北京国安，当时我还进了一个球，把客场比分由0比1落后扳成1比1平局，这算是朱指导接手武汉后带来的一个积极的反弹信号吧，大家拿到这一分后都很高兴，谁都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到那么严重。当时我们知道北京国安申诉了，但是没想到是一个那么狠的罚单，全队都震惊了。”陆博飞说那张罚单狠是狠了点，也让武汉俱乐部非常尴尬，但陆博飞觉得其实那张罚单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也不敢说自己说的就是100%准确，我只能说个人感觉到的一些东西，就是当年武汉投入得实在是太多了，这个太多了主要是跟武汉搞职业足球的历史相比，从来没有那么大的手笔，但是最终取得的成绩却跟投入时的期望值有很大差距，所以做出退出决定时都没有犹豫。”武汉俱乐部宣布退出之后，球员们的训练并没有马上结束，每天还是保持着一次训练课，但是人心已经散了，大家也就是为了保持状态而练，队内气氛空前和谐，可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听说武汉重新开始搞足球了，并且在中甲征战，陆博飞沉吟很久没有说话，这样的反复和折腾，让他无言以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