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理工大学的足球场上，金志扬的身影时常闪现。他说自己68岁了，还愿意为中国足球耕耘。他觉得，现在中国足球坐等收获的人太多了，真正像他和徐根宝这样踏踏实实耕耘的人越来越少，“我们也有缺点，也有毛病，但我们确实在玩了命干。中国足球需要耕耘，不能都想着乘凉，总得有人种树。”
1中国足球必须从校园抓起
新京报：在你看来，像北理工这样的大学生球员和现在的职业球员有什么区别？
金志扬：北理工球员受过教育，是大学生，有一定知识之后对于他们处理各种问题都有很大帮助。我不是说有知识就一定能踢好球，但如果马拉多纳读过书，而且还是踢得那么好的话，可能我们今天看到的又是另外一个人。不是踢足球就得上大学，但有一定文化知识对你踢球肯定会有很大帮助。
新京报：还有其他差别吗？
金志扬：这些大学生球员踢球不是为了挣钱，他们没有工资和奖金。他们踢球也不是为了名利，只是为了展现出新时代大学生拼搏的精神，这点是最主要的。他们身上没有任何铜臭味。我带队打大运会的时候就跟他们说，虽然你们不是职业运动员、你们水平高低也不会决定这个国家足球水平，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通过比赛展现出你们身上那种锲而不舍的精神，那种韧劲。
新京报：现在大家都觉得，中国足球应该有更多像北理工这样的球队。
金志扬：北理工这种模式，在中甲联赛坚持五年。我们只有在中甲才有话语权。如果我们只参加大学生联赛，就没人关注我们。我们是职业联赛中唯一的学生军，这就是关注点。我们只有留在职业联赛才能宣传我们现在的这种模式。我们坚持的就是学校体育、体教结合，体育回归教育，这个在竞技体育和职业体育之前的运动员培养体制上，我们创造了一条新的道路：足球必须从校园抓起。
2想乘凉的人多栽树的人少
新京报：我们的基础太薄弱了，尤其是校园足球。
金志扬：我们要是能多一些像北理工这样的球队，还会发愁后备力量吗？我们要想把大学搞好，就必须在中学做好基础。我们足球现在落后，不是到了国家队才落后的，而是从起步就开始落后了。青少年足球99.9%都在学校。只抓青少年足球，不抓学校就等于没抓。我们现在很多地方都没有小孩踢球，这是最可怕的。
新京报：有例子说明很多地方没有孩子踢球吗？
金志扬：中国少年队那次我看了，没有北京、上海、天津、广州的孩子，这些经济相对发达的地方，竟然培养不出一个足球运动员来，这说明什么？不是我们没有人才，是我们没人培养。
新京报：现在真正花心思搞基础的人，不是很多。
金志扬：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不能总想着乘凉，得有人去栽树。以前是南徐北金，到现在还是我们俩，我都68岁了……徐根宝还在抓他那个基地，我在抓我这个学校，也许我们有很多问题，很多缺点，但不能否认我们在一线玩命干。现在就是等收获的人太多，真正耕耘的人太少。大家都去做种树的，十年之后才有希望。
新京报：是的，现在太多人喜欢不劳而获了。
金志扬：竞技体育是广种薄收的，只有先种才有收获，这个收获周期是很长的。只有我们的模式固定之后，才可能像日本那样源源不断涌现出人才来。
3 抓大学足球提高足球人口
新京报：很多家长都担心让孩子踢足球将来没有出路，这也是现在面临的严峻问题。
金志扬：我们的梯队球员走向一队时，会有百分之九十都被淘汰。他们淘汰之后既没学历，又没能力，到社会上就是一种负担，所以家长看到这种情况后就没人送孩子去踢球了。
新京报：北理工足球队的毕业生好像很容易找到工作，前几年有些球员毕业前半年就被大企业预定了。
金志扬：我们北理工现在就是在用自身行动告诉大家，踢足球可以上大学，上大学可以踢足球。只有这样，家长才能领着孩子去踢足球。只有有了人口才能有人才，你连踢球的人都没有了，哪儿来的人才？我们北理工现在只是向外输出一种模式，不能说今天有了北理工，明天就能培养出郝海东、高洪波……
新京报：为什么这些踢职业联赛的大学生会容易找到工作？
金志扬：他们在踢足球的时候，有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而且不怕吃苦，很快就能融入新的工作环境。大学学的不仅仅是书本上那些东西，还有能力。足球运动员什么能力强？第一社交能力很强，第二有团队精神，第三不怕苦。到了单位之后很快就出类拔萃了。
新京报：看来，我们应该普及大学足球。
金志扬：我们国家有接近三千多所大学，大学生的人口就达到了两千多万，超过了荷兰一个国家。几乎每个大学都有自己的足球场，有这么多的人力和物力资源，如果我们不抓好了，那是多么遗憾啊。我们不希望三千所都抓好了，但十分之一行不行？十分之一可就是三百所啊。如果这么多所大学的足球都像北理工这么抓起来，你想想，这是什么景象？
新京报：可是北理工足球队今年的情况并不理想，一直排名中甲联赛倒数第一。
金志扬：让我们这些球员打职业联赛，确实会有很多的困难，也很艰难。北理工打联赛不是想一定要做什么。也有人问我说：“金指导你什么时候带队冲超？”我就说，我们要是冲上中超了，是对中国职业联赛的亵渎。我们只有坚持在职业联赛才有说话的权利。我现在在中甲，你才采访我，如果我们掉到了乙级，你不可能采访我。
4恒大万达要注重基础建设
新京报：经过扫赌反黑风暴之后，中国足球在过去一年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你怎么看？
金志扬：中国足球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但我觉得中国足球现在正在从低谷往上爬。我们今年联赛也有好转，不能说有多么好，但最起码是在往健康方向发展。我们不怕在低谷，因为从低谷往上走，每走一步都是前进的。
新京报：今年的中国足球出现了广州恒大现象和大连万达现象，你怎么看他们这种投资足球的行为？
金志扬：我觉得这些都是好事。他们这种行为会引起广大青少年球员关注，吸引青少年到足球场上。从关注到吸引，从吸引到兴趣，从兴趣到爱好，从爱好最后到职业。引起不了关注，足球就更没戏了。
新京报：他们这种投资模式，是否存在问题呢？
金志扬：他们的赞助只是一部分，他们没有创造一种新的思想和新的理念。这些大企业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更应该向下看。他们看的是眼前的国家队和职业队，这对不对？对。但他们要想真正彻底改变中国足球现状，他们应该明白，上面的太好了，下面没有根基也是昙花一现、空中楼阁。他们应该利用他们的资金，注入下方，夯实基础更重要。
新京报：通过大笔投入，恒大今年要夺得中超联赛冠军了，这对于他们来讲，也是好事。
金志扬：既然他们想要创造历史，冲超第一年就拿到冠军，就要投入大量资金买人。这是对的，我不反对，他们这么做也可以起到一个新闻效应，恒大使得大家更关注中国足球了。但还是那句话，他们关注上面的同时，一定要关注下面。
新京报：你比较认同恒大和万达的投资，但更希望他们对中国足球有所改变？
金志扬：如果他们不是为了一时的宣传，真的想把中国足球搞上去的话，应该意识到夯实基础对于中国足球来讲的重要性。要想对中国足球真正有贡献的话，不是一个队做得好，而是一种模式，一种方向，创造一种新的思路和足球理念。靠大量资金支撑起一支球队，这种模式不是适合所有中国球队的。
5不要押宝卡马乔
新京报：在万达的帮助下，足协为国家队请来了西班牙教练卡马乔，你怎么看这件事？
金志扬：请外籍教练，没有什么可评论的，这都允许，但我们请外教不是应急的事，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去请外教。请外教是为了提高中国足球的水平，我们以前请外教，就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不是按照计划去请外教。比如我们请卡马乔，他是干吗来了？需要给中国足球解决什么问题？是不是就是为了应急这次世界杯？这些问题，必须有一个长远的打算。
新京报：你当年同米卢在一起工作过。
金志扬：米卢影响的只是一个队，我们也没有坚持让米卢带多少年。米卢是一个非常聪明的教练，他适应任何社会和任何国家，他都成功了，这说明他是对的，他对在哪里了？他改变中国足球了吗？没有，他没有彻底改变，也不可能靠他一个人彻底改变什么。
新京报：很多米卢当年带过的球员都觉得，米卢最好的东西我们都没有留下来。
金志扬：是的，米卢给我们留下了很多，我们并没有做非常认真的总结。米卢当时抓住了中国队最重要的问题——心态问题。他认为中国足球不是水平问题，是心态问题。解决了心态问题，中国足球就前进了一步，最终他成功了。但中国足球落后的水平，不是一个人就能解决的。
新京报：你怎么看卡马乔在国家队的执教前景？
金志扬：你想让卡马乔解决中国足球的落后问题，也是不现实的。我们也不要对卡马乔求全责备，也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国家队的成绩好跟中国足球整体水平提高，是两码事。我们希望卡马乔能成功，我们希望他的理念能够影响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中国足球，不要让我们改变他。
新京报：怎么评价高洪波执教？
金志扬：我觉得高洪波称职。他救不了中国足球，但是他做到了让中国足球形象健康。他这两年兢兢业业，没有什么纰漏，虽然也有成绩不好的时候，但这个队始终在积极健康发展，我觉得这就是高洪波的功劳。我们如果用科学的眼光去分析，他是称职的，非常称职。不能求他去改变中国足球，这两年他能改变什么呢？我们应该向他表示感谢。
专题采写/本报记者 赵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