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北京奥运会那场女篮四分之一决赛依然停留在我心里。在五棵松体育馆滔天的声浪里，中国女篮用一往无前的气势、死缠烂打的防守，让白俄罗斯姑娘甚至难以找到一次轻松出手的机会。她们从第1分钟开始领先，建立起20分左右的优势，一直到赢得比赛。苗立杰独得28分，率领中国女篮16年来首次重返奥运会四强。那是一场明显两个级别的交锋，白俄罗斯根本不是中国女篮的对手。那场比赛的记忆点还有，姑娘们胜利后忘情的泪水，她们在中圈手牵手、肩搭肩的跳跃，像一片绽放的浪花。
那一战，一定也留在以苗立杰、陈楠、刘丹、陈晓丽、卞兰、隋菲菲为标志的这一代中国女篮姑娘的心里，那是她们职业生涯的巅峰之夜。在捷克世锦赛首战失利、11分之差败给白俄罗斯的这个下午，如果她们中的一些人回想起两年前面对同一支球队的那个晚上，也许会这样想：我的确不应该再来到这个赛场。
白俄罗斯队留下了7名参加过北京奥运会的球员，她们的速度和积极性给中国女篮带来的冲击，远远超过两年前。正相反，和北京奥运会相比，这支中国女篮明显老龄化。她们在场上脚步慢、强度低、防守差、体能不济，往往只能靠老将的技术、意识和对手周旋，越打到后程越乏力——这都是老龄化球队的显著特征。技术统计清晰地说明了一切：中国女篮全场命中率只有33%，篮板球输掉14个，前场篮板7比17，第四节仅得9分，创下中国女篮大赛单节得分的最低纪录！
如果单单参照报名年龄，这支中国女篮并不老，甚至可以“号称”老中青三代结合。但请注意，以苗立杰、陈楠、陈晓丽、张晗兰为首的这一批球员，都是自2000年就被宫鲁鸣重用的“宫一期”球员，入选国家队已超过10年；中生代的张帆和宋力维没有打过北京奥运会，但其实也是早在2002到03年就已入选过国家队。这支球队里的新生代，其实只有杨半伴、陈晓佳、黄红玭，但这三人昨晚一共只上场8分钟。因此这支中国女篮真正上场打球的球员，都是30岁上下的老将。
年龄只是老化的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姑娘们的心理年龄。她们中的大多数，打了接近20年专业篮球，又在北京奥运会上经历了人生巅峰，疲惫满身，都有归隐之意。拿下北京奥运会得分王的苗立杰两年前就宣布，自己的国家队生涯已经终结，后来禁不住领导一再相劝，只能重新出山；陈楠在奥运会后很长时间没有系统训练；陈晓丽忙于结婚和生活，整整一年没有训练和比赛；刘丹的两个膝盖损伤严重，已经承受不了大运动量……当她们站在球场上，怎么可能还打出两年前那样的防守和强度？女篮出征之前，有一次我遇到苗立杰，问她“你们现在和两年前的区别”，苗立杰说：“主要是心气儿不行了。”
站在这个角度上，中国女篮在北京到伦敦这个奥运周期面临的最大课题，其实不是争金夺银，而是新老交替。就像后姚明时代的中国男篮一样，中国女篮也到了放弃个别比赛成绩、着眼于未来的时刻。但因为起点更高、成绩更好，女篮的压力比男篮更大。去年的亚锦赛、今年的世锦赛，本是两次放开手脚锻炼新人的最佳时机，但中国女篮最后的名单，无不是老将当头，试图保住北京奥运会的高度。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保不住高度，又没锻炼成新人，中国女篮已经错过了两届奥运会之间的最佳调整时机。
主帅孙凤武曾经带出过一支赢得世界铜牌的中国女青，素以心思机敏著称。但他一方面迫于重重压力，不敢放手一搏，另一方面也受困于中国女篮发展残酷的现实。半个月前，我们曾经说过男篮青少年培养不力的现状，事实上，女篮的青少年发展现状比男篮更残酷10倍！因为得不到关注和支持，一支WCBA冠军级别球队的国字号球员，月薪只有五六千元！愿意投身专业篮球的女孩儿越来越少，希望尽早退役、进入其他行业的女篮球员越来越多。一位参加过北京奥运会、立下大功的姑娘想退役，孙凤武请她吃饭，苦口相劝说：“你要好好想想，这是你的事业！”姑娘应声还嘴：“孙导，这是你的事业！”孙凤武半晌无言。
与白俄罗斯之战的最后3分钟里，姑娘们沉默无言。她们知道，自己已力不从心，已无法再像两年前那样打球。青春已过，该让“老姑娘”们休息了。
|
 |
人在热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