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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斗孤儿队长登上UFC 打拳和学习哪个能改变凉山孩子的命运?

[摘要]曾经日夜在一起生活、练拳的孩子们,走向了两条分岔路,形成了两路截然不同的样本,继续诉说着山区孩子改变命运的战斗。

撰文/徐思佳

视频/赵航

UFC的称重台下,大大小小的摄像头交相地闪着光。现场主持用中英两种语言,把语调拉得老长,介绍他出场——22岁的苏木达尔基,胸前系着藏族的白哈达,攥紧了双拳,卯着劲儿喊出了一声怒吼。

“凉山格斗孤儿”事件中的成年队长苏木达尔基

苏木达尔基,去年引起轩然大波的“凉山格斗孤儿”事件中的成年队长。如今已经成为了,UFC历史上第一个藏族选手。

这些孩子来自经济落后的四川山区,尽管只有少数孩子父母双失,但却被外界习惯地一并贴上“孤儿”的标签。苏木达尔基是家里的独子,父母都是山里种地的农民,没什么积蓄。

苏木从小就好动,5岁就开始和伙伴们在沙地里摔跤。学习没有慧根,只能排在倒数。14岁时,苏木来到恩波格斗学武,起初学习散打,后来才转向了MMA。

打一场UFC,苏木达尔基的出场费可以有1万美元(7万人民币),还不算上赞助分成和额外的获胜奖金。去年,黑水县农牧民一年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也不过10570元。以往打完比赛,苏木都会拿出小部分出场费给队里的小孩儿们买新衣服和运动鞋,剩下的留给家里。

苏木成为了UFC历史上第一个藏族选手(图片来源于苏木微博)

“学习和打拳,到底哪个能改变命运呢?”我问苏木。

“那只可能是打拳。”苏木的回答没有半点儿迟疑。

“藏族雄鹰”,从山里来

职业MMA选手都有个响亮的“绰号”,比如,中国拳迷最熟悉的“嘴炮”康纳-麦格雷戈,“吸血魔”李景亮。

苏木达尔基的绰号叫“藏族雄鹰”。

刚打职业时,苏木达尔基从网上看到个关于鹰的传说。雄鹰的寿命很长,但活到40岁时爪就开始老化,啄又长又弯,羽毛厚重得难以飞行;此时的老鹰面临痛苦重生和等死两种选择。只有拍掉长啄,以新长出的啄,拔掉老的爪甲,再用新的爪甲一根根拔掉旧的飞羽。经历了剥夺、苦难、饥饿的困苦,五个月的淬炼之后,雄鹰才能焕然新生。

“那一刻是最残忍的,自己拔掉羽毛死而复生,鹰很了不起。每次比赛,我们都跟雄鹰很像,每次都是从生死的挣扎中爬起来,又跌倒又爬起来,拼得就是谁的意志力更好,谁就赢比赛。”苏木达尔基说,鹰不仅能代表藏族,也很像获得了重生的自己,“一个山沟里的孩子,有一天能带上国旗,穿上自己民族的战服,站在世界最高的擂台上,真的是不敢想。”

苏木希望自己可以站上世界最高擂台(图片来源于苏木微博)

苏木达尔基的老家,在四川省阿坝州黑水县一个偏僻的农村。村里没有初中,小学毕业后,他每天都要坐一个半小时的车到县城上学,坑坑洼洼的石子路赶上天气不好时,要两个小时才能到。

苏木从小就好动,学习成绩只有班级倒数,“念到初中,就很想去体校学打篮球,毕竟是自己的爱好。”2010年的暑假,恩波格斗以“恩波武术学校”的名义到黑水县招生,“招收孤儿或者特殊困难儿童(男性),身体健康,可以上到初中毕业,同时习武,吃住免费。”

“报名的时候,老师说,必须要把暑假作业做完了,才可以报名,临近报名两三天,我还一个字没写。”苏木不甘心,专门找到了招生的人,求着带他去。“他说可以,前提是必须要父母同意。我马上就跑步回家跟爸爸妈妈说,爸爸开始还不同意。”

去往凉山的路,崎岖不平

藏族有个习俗,出远门或者做生意,逢是大的选择都要去拜拜活佛。“我特意去庙里请了活佛,问能不能去,活佛说可以,你有潜力,有前途。”家里这才同意苏木去300公里外的成都上学。

第一次出国比赛, “原来,海这么美”

恩波格斗的另一个主体是阿坝州散打队,14岁的苏木开始在这里学习散打,还曾获得四川省青少年散打锦标赛的第二名。在“干爹”恩波的推荐下他在2014年被选到了四川省散打队集训。2015年,才转练MMA综合格斗。

来恩波格斗之前,苏木并不知道MMA是一项什么运动,“当时大家聚在一起看蜘蛛人席尔瓦的比赛,看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兴奋,甚至会幻想着自己就在擂台上。不了解的时候,还会觉得挺残忍的,但练着练着就被吸引了。”

苏木在恩波格斗时期(图片来源于苏木微博)

练了三个月MMA,恩波就带着俱乐部德旺、俄勇和苏木达尔基三个藏族小伙儿到美国夏威夷参加一个国际俱乐部举办的谷岛之战比赛。“觉得自己特别幸运,兴奋得不行,第一次坐了12、13个小时的飞机。”

到了夏威夷,从小在大山里长大的苏木,第一次见到了大海。“我当时在海边待了整整两个小时,怎么看都看不够,觉得海太美了,很远很远,很大很大,怎么望都望不尽!”

第一次出山、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看海、第一次出国……苏木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打拳才成了真。

其实天空很辽阔,那里才是雄鹰该去的地方。

双面“干爹”

苏木达尔基的UFC合同是十天前才确定的,当时正在俱乐部旁的电影院看《毒液》的他,接到了经纪人的一通电话,只是说了句“可能要打UFC了,”就让他兴奋到不行。

根据UFC的要求,确认签约后,苏木达尔基必须赶在赛前一周拿到一份省级医院的体检报告单才能参加比赛。时间太紧,去大医院挂号排队等结果已经来不及。最后,是“干爹”恩波出面托人才帮忙搞定了。

“干爹”恩波,是这群孩子们最依赖的人。

恩波是孩子们最依赖的人

苏木记得,第一次来俱乐部就是“干爹”接的他们,“我来的时候,只穿了一套衣服、一双鞋,什么行李都没带,不要说多余的衣服,根本没有,我们一到,二十多个小孩,干爹就带我们去耐克专卖店,给我们一人选了一套衣服。小时候根本没穿过这些,那时候特别单纯,看着这些衣服慢慢地也更喜欢这项运动了。”

“这么多年,我的出场费俱乐部从来没扣过,还免费让我们吃、穿、住、学,真是不能再好了。”苏木说,他们都把干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有时候真的他压力也比较大,年纪也大了,看他受委屈,就想为他打抱不平。”

在苏木的口中,恩波的形象是慈父、慈善家、格斗大师,8岁丧父,18岁开始练习散打的他对有着相似同年经历的孤儿格外关心。而百度搜索关键词恩波却是另外的一幅景象,对于恩波的势力和财富,在当地更像是一种传说,流传的说法很多。

“他是黑水的头头,势力很大的,女儿女婿在阿坝几乎垄断了当地的啤酒生意。”当地的出租车司机听到恩波的名字都能说出些故事,“他们俱乐部有辆乔治-巴顿的越野车,市价400多万呢,那车的轮子和底板将近一米高!”

根据公开的工商信息显示,恩波旗下除了体育文化传播公司还有矿业、建设、砂石销售、健身服务等公司,他还是成都阿坝黑水商会的会长。

恩波格斗俱乐部门口

记者上一次见到恩波,是去年底的一个格斗论坛上。一提到办格斗比赛,他就格外兴奋,原本坐在台下的他主动举手和台上的嘉宾互动,“咱们能不能办这样一个比赛,第一局打自由搏击,第二局综合格斗,第三局抽签!如果能按照我这么说的办比赛,我赞助100万!”操着一口四川方言,恩波大手一挥,就是100万的数字。

“在四川的格斗圈,大家都说我是个好战分子,说的没错,我就是喜欢格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 什么格斗项目能够真正代表武术呢?”恩波的骨子里更像个“武痴”。

在《武林笼中对》上小有名气的苏木达尔基,现在把爸爸妈妈也接到了成都,“他们也没干过啥工作,就会种地。干爹就帮忙介绍了个工作,现在爸爸、妈妈也在成都打工,我们一家也能团聚在一起。我也能更放心地训练了,没什么后顾之忧。”

学习和打拳,究竟哪一个才能改变凉山孩子的命运呢?

这次来北京参加UFC的比赛,苏木还特意带了几本励志学的书,“干爹说了,多看看这些书有好处,刚出来打比赛的时候,我们对着镜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现在接受采访,好多了。”

恩波一直都很看好苏木,觉得他为人踏实、老实,还懂得照顾兄弟,就把他选成了队里的“队长”。不过,苏木说,他最疼的几个“小孩”在去年因为“那件事”回家了

2017年8月16日,凉山州的17个孩子被监护人从恩波格斗接走,回到了大山之中,被政府安置到了越西县最好的邮电贝尔小学和一所体校。

孩子们上学的邮电贝尔小学

“那天我们都哭了,真的是特别伤心。他们真的是心甘情愿想要留在这里学拳,我觉得他们的天赋比我好,练拳也比我早,也特别认真。阿杰、阿牛,只要他们不出意外,好好训练,以后都能成为UFC选手,很有潜力。”苏木叹了口气说,“也没办法。”

学籍在阿坝州的孩子回到了恩波格斗,俱乐部变成了阿坝州体校的分支,孩子们在这里接受全科教育的同时学习综合格斗。凉山州的阿杰等孩子则回到了大山之中,上学、读书。根据政策不仅减免了学杂费,每个月还有748元的补助,此外,还有200元的特困津贴。

苏木还记得,自己每次出去比赛回俱乐部,阿杰、阿牛等一堆孩子都会涌上来,缠着他讲外面的故事和别的俱乐部的拳法、技术,“我觉得我就算是比较爱格斗的人了,但他们比我有梦想的!”

去年年底,我们去了趟大凉山回访回到大凉山的“格斗孤儿”,见到了阿牛的家人,阿牛的婶婶说,“学校是寄宿制的,老师管的严,孩子也没什么时间再练拳了,也就是没事儿在院里给我们比划比划,那拳打得好啊!”

被爷爷从恩波俱乐部领回大凉山越西县马拖乡北河村的阿牛(红色衣服)

因为之前辍学的缘故,回到学校读书的凉山孩子们大多都被分在了比自己年龄低一些的年级。苏木说,山区的教学水平并不算太高,“一个班四五十人,能有一两个考上大学就不错了。”

“现在生意也不好做了,像我这么大的想靠文化找份工作也很难。老家跟我同龄的,大部分就是种地、在县城打打工、有些做生意,然后娶老婆、生娃儿。其实我算是挺幸运,能在成都挣钱,也小有名气。”

因为孩子们都还小,没有手机、更没有微信,苏木和队友们再也没见过那些回到大凉山的孩子们,也没有取得过联系。

回到恩波格斗继续学拳的小吾曾经在节目里哭着说:“我很后悔,很后悔在采访里说了觉得练习很累的话,要不然阿杰他们也不会走。”

曾经日夜在一起生活、练拳的孩子们,走向了两条分岔路,形成了两路截然不同的样本,继续诉说着山区孩子改变命运的战斗。

“学习和打拳,到底哪个能改变命运呢?”我问苏木。

“那只可能是打拳。”苏木的回答没有半点儿迟疑。

学习和打拳,到底哪个能改变命运呢?

多年以后,这些孩子依旧会沿着不同的轨迹成长着。“学习和打拳,到底哪个能改变命运呢?”对于这个问题,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着答案,并且,并不相同。

一年前,苏木在“格斗孤儿”事件热议后,第一次接受采访时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站在UFC的赛场上。”一年之后,苏木的梦想实现了,“我原本以为自己25、26岁的时候才有机会。没想到这么快!我现在希望,这群孩子里可以有更多的UFC选手出现。如果有一天,我们这群山里的孩子一起去参加UFC的比赛,那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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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cping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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