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的克拉克森被黑的日本华裔国手 归化球员为何走到两个方向？

撰文/徐思佳 陈月泽

乔丹-克拉克森，出生于美国佛罗里达的NBA克里夫兰骑士球员；张本天杰，出生于辽宁沈阳的华裔日本球员，两个人生轨迹原本不会有任何交集，却因为2018年雅加达亚运会短暂联系。

因为他们有着同一个身份：归化球员。亚运会上，克拉克森代表菲律宾出战，首战轰下28分、8个篮板和4次助攻，菲律宾仅以2分之差不敌中国；张本天杰代表日本出战多年，甚至说出了“我从小就来日本了，也参与了日本的义务教育，怎么能是归化球员呢？”

令人唏嘘的是，都是归化球员的他们，却有着两种完全不同的命运，尤其是中国网友的评论，让他们走向两极——

一边，是封神的克拉克森，尽管以一场失利结束了自己在国家队的首秀，却仍然是菲律宾球迷心目中的影响，并且，赢得了诸多中国球迷的赞叹，“不愧是NBA级”；一边，是被黑的张本天杰，一周前，他在日本与中国台北队的比赛中斩获全队最高的12分，在中国媒体关于这场比赛的评论中，依然充斥着网友对张本天杰的不解和谩骂。

NBA级别的克拉克森。

站在舆论中心的两位归化选手，舆论两极分化，看似矛盾，折射的却是中国、亚洲乃至整个世界对归化球员的看法。

中菲门票翻六倍，中国记者都想看克拉克森

克拉克森是不同的，哪怕是对手，对他的态度也颇为玄妙。

中菲之战前，前往GBK场馆群的班车上，一位为香港媒体撰文的英国记者与中国同行闲聊着，话题自然地围绕着即将开始的这场备受关注的中菲之战。

“所以你怎么看待这场比赛？” 这位英国记者问道。“中国轻松取胜？”

这位中国记者犹豫了一下，说：“他们有克拉克森。”

并非个例，整个亚运会，关注克拉克森的，并非只有菲律宾人，其他国家的运动员、球迷，乃至记者，为了看他的比赛，蜂拥而至，甚至包括中国记者。

比赛现场，场馆一侧的篮架后方是为参赛运动员预留的观赛席位，在这场比赛之前这个区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的，但当天的下午，其他国家的运动员蜂拥而至迅速填补了席位，甚至还有不少是当天没有比赛的运动员从车程50分钟外的亚运村赶来的。

距离比赛还有几个小时，观众已经陆续填满了场馆，据说，早在克拉克森确定会出战这场比赛的当天，门票就已经卖完了，在黑市和黄牛手中，这场比赛的门票价格甚至被炒翻了六倍。

第四节比赛刚一开始，媒体就已经陆续前往混合采访区占据有利位置——即使，克拉克森并没有在这里留下一句话。

当克拉克森遇上大魔王周琦。

“克拉克森的比赛你一定得看，但要早点儿来，那场面简直太火了！”赛罢散场，一位刚刚从篮球馆走出的记者用微信语音提醒着同行。

赛后，阵中的中锋埃拉姆承认他感受到了克拉克森对球队的积极影响，“ 我们做得很好，因为有一个像乔丹-克拉克森，这样的NBA老将，NBA天才级别的球员。”埃拉姆说。

菲律宾现任主帅吉奥一直都是克拉克森的支持者：“即使他在最后一节中受到了伤病的影响，但我们也有机会赢得比赛。他非常努力、非常好，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他的热情，我对男孩们表示赞赏。对我而言，这就像一场胜利的比赛。”

2分惜败的结果并没有让克拉克森的首秀变得黯淡无光，大家依然被他的表现“迷住”了，不过克拉克森本人并没有庆祝。

ESPN记者西德文-图拉援引一位消息人士的说法，克拉克森曾在赛后告诉球队经理布奇安东尼奥：“我会在下一场比赛中做得更好。”

你很难相信菲律宾人为了归化克拉克森，做了多少努力。

第一场战败，克拉克森说下场要做到更好。

克拉克森的母亲是菲律宾人、父亲是美国人，他在16岁之前就拥有了菲律宾护照（根据国际篮联的规定，若一个球员16岁前并未持有该国护照，那该球员只能算作归化球员）。自从2011年开始，克拉克森就开始和菲律宾篮协进行沟通，商讨加入菲律宾男篮的可能性。2015年的亚锦赛前，一度传出克拉克森有可能代表菲律宾征战的消息，但直到今年的亚运会上，克拉克森才第一次真正穿上菲律宾队的战袍。

可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就在亚运会开始前，NBA官方发布了一份声明，宣布不允许与骑士队有合同在身的克拉克森参加亚运会。理由是NBA有合同在身的球员，允许参加国际篮联（FIBA）的赛事，但亚运会却并不属于FIBA的比赛序列。

这样的结果让菲律宾方面恼羞成怒，他们甚至借此向中国球员周琦发难，称如果克拉克森没有资格参加亚运会，周琦也不该参加。最终经过协调，甚至菲律宾政府出面，NBA还是批准了克拉克森的参赛资格。

不同的命运，张本天杰“习惯被谩骂了”

并不是所有归化球员都能如克拉克森般幸运，即使你同样也是赛场上得分王。

一周之前，在亚运会另一场小组赛中国台北与日本队的比赛中，华裔球员张本天杰得到日本队最高的12分，但还是没能帮助日本队收获一场胜利。

在中国的检索网站上，关于张本天杰的相关搜索还停留在“叛徒”“回国被拒”“中国网友骂张本天杰”等关键词上。

同样是归化球员，张本天杰的遭遇却和克拉克森大不相同。

12岁那年，出生于辽宁沈阳一个体育世家的张天杰，从烟熏火燎的厨房里开始了在日本的生活。

张天杰的父亲张剑，曾是辽宁省篮球队的队员，母亲强淑萍则在辽宁排球队效力。从辽宁省排球队退役后，母亲选择去日本留学，而后开设了一家中华料理店。六年级那年，张天杰随着父亲远渡日本，来到日本定居。

遗传了父母运动员基因的张天杰，很快便从同龄人中脱颖而出。从篮球校队到县队，张天杰的名气越来越响。但让他始终无缘日本国青队的原因只有一个——中国国籍。

为了不让孩子的篮球梦碎，也为了圆曾经是篮球手的自己一个心愿，父亲张剑翻遍日本姓氏词典，最终选定了“张本”（Harimoto）作为全家的姓氏，并加入日本国籍。

2014年9月，日本男篮在亚运八强复赛中迎战中国男篮。在一度落后15分的情况下末节逆转，79:72取得胜利。赛后，张本天杰的一席话，霎时在网络掀起轩然大波，“中国队是我打这么多比赛里最想赢的，因为中国队对我有一种特别的意义，我想证明我在日本打球是个正确的选择。”“叛徒”、“汉奸”的骂声倾盆而来。

一年前的男篮亚洲杯，张本天杰用中文接受了腾讯体育的采访，回答时还能听出他明显的东北口音。“那个时候说想赢中国队，可能是因为心里有一种纠结。”

心中的纠结，来自对互联网对张本天杰的攻击。“当我罚球时，球场内马上响起嘘声。中国当地的媒体，会用‘叛徒’这个词形容我。”同样的纠结，还来自于自己的亲人朋友。“家里的亲戚朋友也有很多议论，他们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加入日本国籍，为日本队效力。”

张本天杰认为，如果在中国，他根本不可能入选国家队，不能在顶级联赛比如CBA打球，因为“没有人脉”，而日本的环境则相对公正。“在体育的世界里，这样的选择应该是正常的。”对此，张本天杰这样评价道。

一路走来，张本天杰“习惯被谩骂了”。

至于谩骂，他早已经不再如当初那般激动、敏感，“打这么多年了无所谓了，不是坦然不坦然的问题了，他们随便说，我只想打球。”

在张本天杰的推特上他还会时不时地转发一些关于丁彦雨航、周琦等中国球员的视频。几年前，张本天杰与一名日本女子相恋，现在他们已经结婚，今年5月还生下了孩子，张本天杰给孩子起了一个很有中国传统寓意的名字：张本昊志。

归化球员的谜题，到底是不是一个整体？

无论张本天杰还是克拉克森，都会面对同一个问题，作为归化球员，他们能否融入，并成为一个整体？

亚运会揭幕式前，菲律宾奥委会决定由克拉克森出任菲律宾队的旗手。克拉克森的父亲迈克-克拉克森说：“我为他而骄傲。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你可能忘记一场篮球比赛，但你永远不会忘掉作为旗手的经历。”

对于克拉克森参赛，菲律宾球迷普遍非常支持，但对于让他当旗手，却有不少反对的声音。来自菲律宾的女孩维罗妮卡，是本次亚运会的志愿者之一，她三年前来到印尼，并在这里读书深造，亚运会她主要负责引导观众乘坐车辆。维罗妮卡是个十足的篮球迷，她并不吝于表达自己的看法。“归化球员是菲律宾队的组成部分，我当然知道他作为代表团成员，也有理由和资格成为旗手，”

维罗妮卡话锋一转，“但是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菲律宾人，让他担任旗手我觉得并不妥当。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我的很多朋友们也这么认为。这些年我们的国家队有了很多出色的归化球员，但归化球员终究不能等同于本国球员。”

克拉克森在开幕式担任旗手。

相比旁观者眼中的“泾渭分明”，当事人们则更愿意淡化这种区别。

今年参加亚运会的菲律宾男篮，还有一名德国和菲律宾混血的归化球员斯坦哈丁格。斯坦哈丁格去年曾经以归化球员的身份，代表菲律宾男篮参加了亚洲杯的比赛。但在今年，他已经取得了本土球员的身份，并且不再占用归化球员名额。巧合的是，五年前他和克拉克森曾经在美国NCAA的赛场上交手过。“我并不认为我和他们（菲律宾国家队队友）之间有什么区别，我们在同一支球队，我们就是一个整体，”斯坦哈丁格说，“去年我是一个归化球员，今年我并不是这个身份，但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2013年，菲律宾归化了大个子中锋多希特；2015年他们又归化了内线杀器布拉切，再到如今的斯坦哈丁格和克拉克森，几乎每一届世界大赛和洲际大赛上，菲律宾的归化球员人选总会成为外界的焦点。“我们的国家有着浓厚的篮球传统，我们的球队承载了很高的期待，”菲律宾现任主帅吉奥说道，“当然永远不要幻想，仅仅凭借一个归化球员，就可以让你的球队成为最顶尖的球队。就像我们并不需要克拉克森在比赛中狂砍50分，我们知道他是一个出色的得分手，但我们更喜欢他成为一个好的组织者。我们不能指望他搞定一切，但希望他能激发团队的潜力。”

45岁的老将陶拉瓦，是菲律宾篮球历史上一个活化石级别的球员，他与上述这些名气不菲的归化球员都做过队友，甚至还和姚明有过交手。谈到归化球员这个话题，陶拉瓦说：“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争议的地方，更何况很多球员本身也有着菲律宾的血统，我们就像是一个家庭中的成员。”在陶拉瓦看来，归化球员是在规则允许下的一种补强实力的方式，无可厚非。

“就像布拉切，他是个砍分机器，我不认为亚洲有谁能够防住他。他跟我对抗时用肩膀撞击我，我的感觉就是，噢，这哥们也太壮了。跟他争抢卡位就像摔跤一样，”陶拉瓦说，“相信我，你不会拒绝一位这样能力的球员加入你的球队。”

“归化是自然流动”，在日本成产业链

在亚运会官方网站的名单之中，日本男篮除了张本天杰还有另外一名刚刚入籍不久的归化球员尼克-费泽卡斯（Nick 费泽卡斯）。不过，他最终并没有来到雅加达。

费泽卡斯在内华达大学的NCAA生涯中曾三次获得西部年度最佳球员奖，并在2007年NBA选秀第二轮被达拉斯独行侠队选中。 在2007-08赛季，科罗拉多人在小牛队和洛杉矶快船队打了26场比赛。

2012年开始，他在JBL、NBL的B联赛打了六个赛季，赢得了四次最佳射手，上个赛季当选为MVP，本赛季入选了最佳阵容。今年4月，他正式入籍日本，并入选了日本国家队的大名单。

日本队的主帅认为，“费泽卡斯可以帮助陷入困境的日本男子国家队，他们正在为2020年东京奥运会争夺一席之地。”

尼克·费泽卡斯

曾经日本媒体做出过这样一个报道，问了日本B联赛的所有主教练一个同样的问题，“比赛剩下5秒，我方落后一分球的情况。如果，你从B联赛所有球员选一个人执行最后一投，你会委托给谁？结果，有近90％的主教练选择了费泽卡斯。显然，在日本教练看来费泽卡斯是最值得信任的得分点。

在获得日本人的身份之后，费泽卡斯曾笑着和媒体谈到入籍的问题，“归化是一种自然流动。”他说，“自从我在2012年来，我一直生活在这里，不只是我，我的妻子也喜欢居住在日本，所以入籍日本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这更像是你生活在一个你的第二个家的地方，没什么特别的。”

对于归化球员，国际篮联在2010年开始启用的最新规则中有着明确的规定，其他单项组织也几乎有着相类似的标准和要求。

在日本，“归化”的流程已经渐渐形成成熟的产业链，由基层教练推荐或“中间人”自己挖掘有意到日本读书的球员，然后联系日本的高中或大学，不仅学费全免，还包生活费。球员毕业后，能凭借打球的特长进入还不错的公司上班，即使不打职业篮球，也能生活安稳，一般也就具备了申请移民的资格。

如果是在高水平联赛中效力的外援，只要运动员有意愿，入籍不过是手续和时间的问题。

在雅加达亚运会的篮球赛场，韩国、日本、菲律宾等国家和地区的队伍中都有归化运动员的身影，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世界体坛新的发展潮流。

据腾讯体育记者不完全统计，仅以日本为例。目前在日本记录在册的归化、入籍运动员已有25名相扑选手、10名冰球选手、31名足球运动员、14名乒乓球运动员、27名篮球运动员，12名排球运动员、42名棒球运动员和53名橄榄球运动员。

结语

过去几年，中国球迷从未停止讨论“归化”的话题，前段时间，林书豪曾表态，如果中国篮协邀请，他会认真考虑，也引起球迷的热议。

林书豪说如果收到邀请会很认真考虑是否代表中国男篮出战。

对克拉克森与张本天杰的不同态度，或者是中国球迷对归化球员的不同认知——我们都希望拥有属于自己的克拉克森，却又不希望再出现张本天杰，但这样的态度，真的对归化球员公平吗？又真的理解“归化”的含义吗？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个答案，且并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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