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女足U16主帅陈婉婷：既然要去世少赛 那就努力拿亚洲冠军

撰文/张楠

跟陈婉婷的采访是约在潍坊的一家咖啡厅里，虽然之前在电视和照片上见过很多次，她还特意穿了一件国家队的衣服，会非常好认。但当她推开大门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瘦小的身体，如果不是身上那件衣服，她看起来不过就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更不会有人会相信，这个姑娘是目前世界上第一个带领男足获得职业联赛冠军的女性教练，并且因此登上了吉尼斯世界纪录。而现在，她已经成为中国女足U16的主教练。

不过，这一切在她看来不过都是过去的时候，她喜欢挑战，对未来充满着好奇。她又有作为教练非常专业的一面。“别看她那么瘦小，当她站在场里面，你就会感受到她身体里强大的气场，从眼神中都能看出来。”她身边团队的人这样说到。

在带领香港东方队获得成功之后，她曾经在报纸上发表了给大家的一封信，里面说到：“你们让我有机会以生命影响生命，让我曾经被记得过。”而这，或许就是她赋予自己的力量。

挂帅U16女足的首项赛事，陈婉婷和球队一起获得了冠军。

接手女足U16因为和孙雯的缘分

今年4月，陈婉婷身穿中国队的球衣自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自己的社交媒体上，也官宣了加盟女足U16的消息。当时成为助理教练，也跟孙雯有很大的关系。两个人在2015年的亚足联教练员培训班认识，但是那时候，孙雯在陈婉婷眼里就像是一个传奇。

而除了足球场上的辉煌，孙雯的人格魅力也感染着她。确切的说，两个人身上都有这相似的一面：对于足球有自己的追求，但是又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束缚。陈婉婷说，孙雯是女足球员中比较另类的一类人，她富有想象力，不会被很多压力和规矩束缚，所以她才能成为一代传奇。这是她欣赏孙雯的地方，也只有这样的互相信任，才能让陈婉婷完成这一次火线驰援的任务。

火线接手中国U16女足，陈婉婷面临的是U16亚少赛的任务

腾讯体育：今年4月，是什么样的机会，来到了女足U16成为助理教练？

陈婉婷：可能还是缘分吧！二月离开了香港东方，一直在放假享受生活。离开香港在其他地方发展也是我一个梦想。香港足球很好，但是地方太小了，所以一直想去香港以外的地方去看看其他地区的足球是什么样子。孙雯就联系了我，我很快就答应了。因为内地这几年足球发展很快，给我自己发展的空间也很大，就想试试。

腾讯体育：您和孙雯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陈婉婷：大概是2015年，我那个时候在马来西亚上亚足联的A级教练培训班，那个时候就跟孙雯、白丽丽认识了。因为语言差不多，香港几个教练和她们每天都在一起，她们两个人给我影响很大，就像姐姐一样，每天都会把踢球的经验传授给我们。孙雯也是一个传奇，每天都会跟我说很多有用的经验。孙雯的眼光比其他人都要更远更大，更加长远，跟很多人不太一样。对我来说她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

腾讯体育：之前你大部分职业教练的生涯都是在男足，不知道这次执教女足有什么样的感受？

陈婉婷：对我来说还是挺新鲜的，但是工作没有什么不同，我们作为教练就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工作。这边女足也是一样每天训练，和男足也是一样，配套的健身房等等其实都要比香港更好。对我来说，在这边硬件都比香港要更好，教练团队都跟我很配合，足协的人也跟我很好，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经验。

此前坐在男足教练席上的陈婉婷很自信

腾讯体育：当时在中国香港踢球的时候，有没有和中国女足交手过？那个时候对于中国女足有什么样的印象？

陈婉婷：我没有，我队友可能会有。我跟一些地方队有接触过，中国女足那个时候太强了。中国女足那个时候很有名，赢过很多比赛，包括跟欧洲球队踢也是有优势。但是这些年，世界女足发展很快，世界杯竞争比之前激烈很多。非洲球队也有能力，亚洲的韩国、日本也踢的不错，如果身体没有那么强，就会被比下去。更多的原因还在于，欧洲有非常好的足球体系和基础，只要他们愿意用在女足上，很快就可以发展起来。中国女足这次踢的也不错，差一点进德国球，如果进一个，那可能就完全不同了，可能后面就会走的更远。

腾讯体育：这次世界杯你也去现场看了比赛，看了之后对于现在世界女足的变化有什么感受？

陈婉婷：很开心能够和足协技术部去看比赛，差不多每天要看，对我来说是很好的学习，这一次世界杯和四年前很多不同，节奏快了很多、体能也更好、进攻和防守的组织能力都比以前要好很多。以前可能有一两个球员，就很好了，但是现在要求的是整体。所以11个人都好，才能赢球。这也能看出来世界女足的发展很快，变化也很大。我们也看了中国女足的比赛，每一场都有进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初执教男足很紧张 不怕犯错只怕错过

陈婉婷当年虽然在中国香港女足踢过球，但是在香港并没有女足的职业球队，而她更算不上是一个职业球员，更多的经历都是在大学中。有曾经跟她同龄在香港上学过的女孩儿，还记得那个时候大学里的女孩子经常会约着一起踢球，而陈婉婷也时常会被港大的同学叫来一起踢。

谁也没想到，那个踢球的女大学生，最终带领香港东方队获得了港超冠军，甚至参加了亚冠。跟很多生活在中国香港的球迷一样，陈婉婷最初也是因为看英超的比赛喜欢上了足球。“我最初就是喜欢贝克汉姆啊！”说自己的偶像，陈婉婷的脸上流露出了小女孩的兴奋。

接手香港东方队的时候，她才只有27岁，她自己甚至笑称有的球员都比自己大。她说自己起初也害怕，但是她想想，觉得也许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为了自己的教练梦，还是决定接手。“我不怕犯错，只怕错过。”陈婉婷当年给香港媒体撰写专栏的时候，曾经写过这样一句话。

女教练带男队参加亚冠，陈婉婷在外界看来本身就是个传奇。

她有个绰号叫做“牛丸”，虽然真的有香港媒体采访她的时候面前摆着一碗牛丸，但是这个绰号其实跟吃的牛丸没什么关系。从小得来的这个绰号是因为她从小脾气就很倔强，倔的像牛一样，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住她。名字里的“婉”又和“丸”是谐音，所以就有了“牛丸”这个绰号。

一个27岁的女孩儿，她根本没有奢望过一接手就让队员对她信服。“一切都是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而这种信任就是要通过自己做的让队员去认可。”在夺得港超冠军的那一天，她被队员高高抛起。那一刻，她在这些队员眼中再不是一个女性教练，而是一个令人信服的成功的教练。

其实，在陈婉婷的心里，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作为女性教练执教男足还是女足有什么区别，她只希望自己在这个舞台上展示自己。

腾讯体育：能谈谈你当年在香港女足踢球的经历么，当时是踢的什么位置？

陈婉婷：其实我在中国香港队的时间很短，后来主要还是把精力放在了教球上面。最早的时候，我是踢前锋的，或者边前卫，进攻型的。后来也慢慢变成了防守型的球员，开始踢中场，边后卫。只有中后卫和守门员没有踢过，其他都经历过了。开始怎么踢球，对于后来怎么教球其实有很大的帮助。当时一边踢球，一边学教球，对于场上踢球的感觉其实也是有很大的帮助的。

腾讯体育：教练是你一直的梦想么？

陈婉婷：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我喜欢足球。但是我没想过成为职业的教练，我只是觉得踢球很开心，我以后可以把这些教给小孩子就很开心。那个时候开始带一些小孩，然后大学毕业之后有机会进职业队，开始做一些数据分析的工作，自己也在慢慢学着教练员各个等级的培训班。

后来机会就来了，换了职业队，作为助理教练。当时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要是能当主教练就好了，这个梦想对于我来说还觉得挺远的，世界上都没有。但是有梦想不要怕，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应该去享受这个过程。我就一直在这个梦想下努力着。其实就像我的硕士读的是运动科学，我的就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一直到香港东方的机会来了。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好还是不好，就是想把自己想要发挥的东西发挥出来，一直到拿了冠军，信心就会好很多。慢慢这条路上也在做不一样的尝试。

腾讯体育：当时接手东方队的时候，只有27岁，应该跟很多球员年龄差不多吧？刚刚听说要做主教练，你会害怕么？

陈婉婷：很害怕啊！有好几个球员都比我大甚至。一开始真的想很多东西，做还是不做，压力很大，一个女生，我那个时候想的事情就是，我的梦想就是当主教练，现在机会来了，如果我不把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可能一年，可能五年，十年，也可能一直都等不到第二个机会。

所以我告诉自己，还是试一下吧！因为我没有什么可以输，人家对我的期望也不大，我做的好或者不好，我已经赚了很多，没有什么不能输的。很多球员都比我经验丰富，管理球员遇到不同的困难，但是还好球员都很职业，很尊重我这个主教练，我的教练团队都给了我很多的帮助，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经验。

腾讯体育：曾经看过你的采访，说你带队更多是会考虑球员的感受，去跟他们沟通。但是作为一个女性教练，你如何让男性球员在技战术上对你信服？

陈婉婷：我记得我第一天跟球员讲，就说教练和球员之间的信任不可能一天就出现的，都要一起经历比赛才能够获得信任。所以我觉得我做好我的本分，做好教练该做的，如果你是球员，你觉得教练做的是合理的，你就会相信；但是如果教练做得不对，信任就会没有，不服是很正常的。

所以我当时觉得，自己先不要想那么多，做好教练该做的事情，多跟球员交流。我也知道球员想的是什么，男人和女人想事情的方式就是不同，处理方式也不同，我也不是职业球员。我们想的肯定不一样，但是我必须去考虑他们在想什么，如果作为教练不知道，那就不是一个好的教练。我觉得跟球员的交流是很重要的。

香港东方帅位上的陈婉婷

腾讯体育：所以当时拿了港超冠军，应该说非常重要的奠定了你和球员之间的信任吧？

陈婉婷：其实我们之间的信任是慢慢建立的。我很幸运，一开始8场比赛都赢了，这样的信心就会好很多。球员也开始相信你，我也可以尝试不同的战术。现代足球，战术还是很重要的。因为现在防守进攻，如果都是一个套路的话，对手就会容易找到获胜的方法。我对于战术还是很看重的。

既然要去参加世少赛，为什么不去争取亚洲冠军

短短半天的会议，确定陈婉婷接手U16女足，虽然很仓促，但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她是个特别好的人，会把队伍带好，只是留给她的时间短了点儿。”陈婉婷教练团队的教练这样评价。

她是圈里面难得几乎所有人都是赞誉之词的教练，因为她对于足球的真诚，所以她也和这支U16的队伍相处很融洽。队里的助理教练有不同时期效力于中国女足的球员，比如刘英，比如娄晓旭，陈婉婷有着先进的足球理念，同样可以传给大家。

连男足都曾经挑战过了，陈婉婷其实一点儿都不担心亚少赛，尽管中国女足必须通过亚少赛获得前两名，也就是杀进决赛才能获得明年世少赛的资格。但对她来说，既然困难已经如此，那不如就朝着最高的目标去努力。

陈婉婷和她的团队

她喜欢这些女孩子，但是又可惜在大环境下，女孩子给自己的心理负担太重。她们还不懂得去享受足球，更放不下压力去自由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而这就是她希望带给这些姑娘的改变。

腾讯体育：还是说下现在带的这个U16女足吧！跟这个队伍在一起也有三个月的时间了，对这些孩子的印象如何？

陈婉婷：我觉得她们都不错，他们水平已经很高，很有纪律，这是优点，有时候也是缺点。她们可以踢很好的足球，但是她们适应的能力不够，比如比赛突然出现了变化，换人。她们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做主教练这两个星期一直在强调适应的能力，教练是在外面，你们在里面踢，我不可能进去。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比如红牌、还比如跟泰国那场比赛，对手守门员突然受伤了，你要不要多一些射门，你自己去确定。我觉得她们这个能力要慢慢提升，会慢慢好起来的。

腾讯体育：在你的团队也有很多非常优秀的从国家队退役下来的女足队员，比如刘英、娄晓旭这些，她们是不是也是对你非常有力的支撑？

陈婉婷：这个团队非常好，她们知道中国足球的文化，知道这些女孩儿的生活，因为她们也经历过。她们也都代表国家队参加过很多大型比赛，这些都是对我最好的互补，弥补我的不足。我是比较现代的教练，多一些变化，喜欢战术的人。

腾讯体育：你曾经也带过中国香港女足的U15队伍，年龄上跟这批孩子差不多，你觉得那个时候的女孩儿，跟现在有什么不一样么？

陈婉婷：我带过半年的时间。现在孩子都比较现代化，有手机，以前都没有的。以前带中国香港U15的时候，觉得她们基本的能力都不够，我们要从基础开始打起。但是在这边的孩子，她们基本的素养都有了。不过，最重要的是她们思考的能力，适应战术的能力。

腾讯体育：你觉得现在女孩儿她们懂得去享受足球么？

陈婉婷：这些女孩儿她们的心理质量不太好，面对场上一些被动突发的情况，她们就会想：我该怎么办呢？点球进球的机会应该是8成，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可能训练点球，都觉得害怕。比赛压力更大，肯定就更紧张。这一点就能看出她们还是不够自信，所以在亚少赛之前，我也要下一些功夫。

腾讯体育：距离亚少赛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其实你接手就已经很紧迫了。而且你们还需要争取整个亚洲仅有的两个名额，才能参加明年的世少赛，对于这样的情况，你怎么看？

陈婉婷：我喜欢挑战啊！足球本来就是一个不断挑战自己的运动，所以对我来讲，目标是冠军，不是进决赛。所有的决赛都是只有50%的机会可以获胜，上半场可能0-2，也可能下半场3-2获胜。这次亚洲U16的水平没有那么大差别，我们的目标是要参加明年的世少赛，那我们为什么不把目标定成冠军呢？我不确保这个目标能不能实现，但是有这样的挑战是好的。现在出线已经不容易了，所以更要准备更好，对于队员教练对自己的要求都应该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