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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尊称“围棋长辈”到直呼“我老爸” 聂卫平父子兜兜转转终和解

[摘要]从聂云骢到孔令文,聂卫平长子名字的更迭诉说着一个家庭的聚散。从“他”到“我老爸”,人前称呼的转变,人心的波澜,似隐还彰。从“要为母亲出口气”而学下围棋,到跟父亲随便下盘日本将棋打发飞机上的无聊,人生兜兜转转,时间给出了答案。这是腾讯体育父亲节专题《以父之名》聂卫平篇。

文/张蕾 应虹霞发自河北衡水

视频/赵航

设计/杨倩楠 王烨

2019年5月,在河北衡水举行的围棋国际双人赛开幕活动上,面对众多围棋名宿,年轻的主持人有点镇不住场子。

好在,这位年轻人很机敏,临场cue了日本代表团团长孔令文先生上台,请他帮忙“做翻译”。

虽然没有任何准备,但这件事情对孔来说,驾轻就熟。他专职从事中日围棋交流工作已经有五六年。

孔令文从容地用日语介绍现场最重量级的四名参赛元老:武宫正树先生、小林光一先生、王汝南先生,以及——“我老爸”。

聂卫平登场站在儿子孔令文身旁

这次的比赛,也是中日围棋擂台赛35周年的纪念活动。当年擂台赛的绝对主角聂卫平先生最后登场,站到了儿子孔令文身边。

为“敌”

围棋界就像一大家子,圈子不大,常来常往,关系可谓亦师亦亲亦敌亦友。

但棋手之间这种多层面的情感,在聂卫平父子身上,更多了一重意味。

有棋圣之称的聂卫平九段与中国第一位八段女棋手孔祥明于1979年成婚,1981年儿子降生,取名聂云骢。1991年,夫妻二人婚姻破裂。

“办离婚手续那天,我们把儿子也带去了,那年他十岁,在办事处大哭,不让我们离。我也是不愿意,舍不得啊!我是真的没办法,心情很矛盾。”聂卫平曾在回忆录中这样描述。

孔祥明远走日本,次年把儿子也接了过去,并为其改名孔令文。

孔令文至今记得到日本第一天的场景,“下着大雨,我那天哭了。”

11岁的孩子,内心被委屈塞满——自己没有任何过错、完全不能选择的情况下,必须在异国他乡生活下来。

母子俩在日本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孔祥明要强,拒绝了聂卫平提出的直接帮助,后者只能跟日本友人打招呼,万望大家多周全多照料。

离婚后,孔祥明将孔令文接到日本

孔令文遗传了父母聪明的头脑,但在国内时对围棋并未展现出特别的兴趣。到日本后才开始学棋,已经算是起步较晚了。

初中毕业前,孔令文突然向母亲宣布自己打定的主意:休学,钻研围棋,走职业的道路。

孔祥明知道这不是一步好棋。16岁才决定,太迟了;如果放弃了学业又入不了段,相当于失业。母子俩争论了一整个夏天,最终还是母亲妥协:3年入不了段,就回去上补习班,考大学。

孔祥明从来没见过儿子这么用心地坐在棋盘前,每日用功。

中央电视台主持人、制片人张虹曾在1997年孔令文备考期间,探访日本。他在手记中记述了孔令文奔波于日本棋院和菊池康郎的围棋夜校之间,辛劳而刻苦。张虹当时采访的众人当中,几乎无人认为孔令文能够在次年入段成功。

在猛攻了八个月左右,孔令文以第三名的成绩,在日本棋院擦边入段。结果出来当天,母子俩抱头痛哭。

多年后,孔令文才说出当初能够创造出这么个小奇迹的原因:“想在围棋上战胜他,为我母亲出口气。”

孔令文学围棋的初衷是想战胜父亲

张虹目睹母子俩在日本的生活,是“把命运赌在棋上”。那期节目取名为《一生悬命》。

后来在一次聚会的场合,张虹见到聂卫平,向他敬酒,老聂提到了这期节目,很骄傲地说:“骢骢入段了!”

为师

聂卫平还以原来的名字称呼儿子,对于孩子的感情一直没有变过。

孔令文入段后,老聂希望他常回中国,接受指导。

即便抱怀着老父亲殷殷的期待——“我一直希望真正能超过我,赢我的人,是他”,但在棋上,两人的礼数和尊卑依然非常严格。

“我得邀请他一下,说,‘能不能教我下盘棋?’”孔令文回忆说。

聂卫平和孔令文对弈

北京青年报资深记者郭婷婷曾在2006年出版的《黑白无间道》中说起她对父子关系的印象。

“谈起聂卫平,他(孔令文)总是淡淡地,很有礼貌地,至多不过‘他是我尊敬的围棋长辈’。在聂卫平的问题上,孔令文既坚持原则又很灵活,不乏外交辞令。”

入段之后不久,孔令文很清楚地意识到,“战胜他基本不可能了”。这个时期,“父亲”更像是令其无法实现儿时心愿的苦主。

孩子的心思只是孩子的。

刚成为日本棋院的棋手的时候,好多老师大神都专门跑来看孔令文下棋,其实是想“看一看聂卫平的儿子到底长什么样子”。当然,真的见面后大家又会相视一笑:分明是一眼就能识别出来啊!

父子俩不仅长得像,菊池康郎还说,孔令文“日本式的缺点与他的父亲一模一样。”

成为职业棋手之后,听多了历史佳话和众师评价,“在围棋上面对我父亲的尊敬,或者对他在围棋上面的付出的认可,跟我小时候肯定也不一样了。”

聂卫平和孔令文之间是一种难以被定义的感情

然而,这是一种很难被定义的感情。

是父子亲情吗?孔令文觉得自己对父亲在围棋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

“虽然父亲是父亲,但是我觉得跟普通家庭的父子肯定不一样。因为我很小去了日本,本身父子之间的这种感情,该有的可能都没有过。”

是对德高望重的老师的尊敬?

“我肯定也觉得是不一样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它。”

一度被外界盛传、用以作证聂孔父子关系隔阂的例子,是2003年孔令文大婚,老聂没有亲至,想要送个大红包,也被拒绝了。

孔令文2003年结婚拒收了老爸的红包

老聂解释过,没有到现场是因为没来得及办签证。在日本办婚礼很昂贵所以本想资助儿子,儿子要强不肯收,这倒让他“对骢骢刮目相看”。

孔祥明也解释过,以日本的习惯,结婚即为自立,小孔不仅没要老聂的红包,妈妈的红包也没收。

为亲

郭婷婷在2005年5月中日围棋对抗赛后采访过聂卫平。那次比赛中国队2-6败北。

输棋的那天晚上,聂卫平和作为裁判的孔令文吃了顿饭。老聂因为输棋而心里难受,也许是出于棋手对棋手的惺惺相惜,也许还混杂了一些别的什么,孔令文“用最笨的方法安慰我,他说我下得挺好的,有几个地方走得不对,官子没收好,应该赢的棋。这还用他说,我当然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好胜的老聂随后又说:“他长大以后,从来没有像这样安慰过我。”

那天晚上,两人下了两盘棋。老聂赢了个痛快,“把对日本人输棋的愤怒统统发泄到他身上了。”

转年,发生了一件对于父子关系来说有着转折意义的事情。

2006年4月4日,孔令文在15年后,重登聂府大门,还带着妻儿。据说那晚,爷俩喝下去一瓶3斤装的清酒。

孔令文一家

老聂给了孙子一个大红包,小孔收下了。想回个礼,老聂也不拘,说,买包烟就行。另外,孔令文还周到地给聂卫平的第三任妻子和女儿菲菲送了伴手礼。

菲菲与孔令文的儿子差不多大。因为年龄和辈分的落差,孔令文一度感到别扭,但对菲菲还是很疼爱。

有一次,菲菲突然对老聂说,爸爸,我想骢骢哥哥了。那天老聂去参加比赛,一到棋院就看到孔令文。后者刚到北京,事先没跟老聂打招呼。

“可菲菲预感到了,无法解释,可能他们兄妹之间有一种亲人感应吧!”老聂说。

为父

老聂和小孔之间的父子亲情,发展得缓慢但不曾停滞。

父子俩的关系发展很慢却没有停滞

称呼的变化最能体现儿子的心态。

“之前的确我一般不怎么叫(爸)的……可能我第一次当父亲的时候,我自己有孩子了以后,我对我父亲也叫爸了。”

孔令文说,心结可能永远都会在那里,就像他来日本第一天时的那场大雨,在他的记忆里永远不会抹去。但面对它的心态和方式在一点点改变。

“我跟我父亲之间(感情的发展)是一个时间的过程,经历这些事情以后,慢慢地觉得这个状态很好,也没有觉得对他有特别多的埋怨。”

在成为父亲之后,孔令文决心在孩子成长中不缺席,不让孩子复制自己的痛苦。

“但事事不能像自己想象的那样,都能做得完美。虽然想给孩子提供一个(健全的环境),但是我在第一个婚姻上面,没有做到这个事情。”

成人世界岂能尽如人愿,长大后的孔令文也体会到了跟父亲当年类似的无力与遗憾。

孔令文有了孩子之后更能够体会父亲的感受

在父子慢慢和解互相亲近的过程中,围棋又立了功。

近年来,在围棋职业道路上,孔令文六段已经放弃了求索,转为日本棋院的特命棋手,常以代表团团长的身份,主理围棋交流事务。

中日双方棋院也很有默契,乐见以聂卫平为团长的中国队和以孔令文为团长的日本队相遇。

“一开始大家可能都是(出于)好玩,但后来变成了一个常态。父子可以经常见面,的确也可以在中日交流上面有特别高的效率。”孔令文说。

老聂还曾因为骢骢的缘故,专门请日本棋手们吃过饭,同场竞技的韩国队就没有这个待遇。

“不是说在哪一个点上,我谅解了他,不能用‘谅解’去形容……而是通过不停的变化和经历,我跟他见面,跟他交流,下棋我对他尊重等等,我有一天突然知道,原来这可能是一个新的生活,可以有一个新的状态。然后才会形成现在我跟他非常好的关系。”

如今父子之间的相处,有儿子给父亲按摩,顺便聊天;也有因为活动见面而跟大伙一起吃饭;或者到父亲房间抽两根烟。

聊天的内容一般还是围绕着围棋界的事情,包括AI出现以后,围棋会往哪里走。但是涉及到内心感受的内容,孔令文说,“我自己一般不会谈”。

和儿子交谈时聂卫平还是稍显“唠叨”

老聂还是会显得稍微唠叨一点:孙子学不学棋?你什么时候再婚?儿媳什么时候带来给我看看?诸如此类。

“做父亲的水平,我觉得我不算好的,不算最好的,但是我很愿意为孩子们出力,为孩子们做点什么,我还很真心地热爱着我这些孩子,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非常喜欢他们。”老聂评价自己道。

说起跟骢骢之间,老聂的好胜劲儿又上来了。

“就像一般的父子一样,别人怎么样我们也怎么样,我们绝不会比别人差,只会比别人好。”

他认为骢骢最像他的地方,是“非常善良”,最不像的地方……

“他棋太臭了!”

围棋让父子俩更亲近

骢骢还记得第一次在围棋上赢过父亲,应该是20岁左右,就好像赢了一场极其重要的比赛,“特别高兴”。

他兴奋地没有背谱,也没敢在父亲面前掏手机拍照。回到房间后大致摆了摆棋,摆到差不多赢了的那一步,按下了快门。

这是个里程碑。也许这盘棋,就是孔令文所说的,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他心态和看法的经历之一。儿时的夙愿一朝得偿,整个身心都轻松起来。

对弈的珍贵,在于两个人,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共同度过一段时光。

聂孔父子俩下过的棋局,总共不过二三十盘。在那些时间,那些地方,当黑白子在方格间缓慢流动之时,两个有着血脉联系的人,终于共同走过了那些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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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tingq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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