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泽涛终究拒绝了和解 启蒙教练：从小就倔 不认可的事决不妥协

宁泽涛在26岁生日当天宣布退役

撰文/应虹霞

2019年3月6日下午3点06分，游泳名将宁泽涛发布微博宣布退役：“不惧过往，不畏将来！告别泳池碧水，开启自己的崭新生活。”【】

从万人迷到孤独的“体制斗士”是谁之过，初始“谦逊”终现“决绝”的反差萌性格缘何而来？他究竟是英雄还是“坏小子”，宁泽涛的突然退役，为我们留下了太多的谜团。因为种种原因，或许他注定无法成为他的偶像、一代“沙皇”波波夫那样的常胜将军，但在中国游泳的历史上，依然会留下属于他的一笔，是是非非，都留给世人评说。

外教曝手指戳伤乃退役决定性因素 腾讯曾直击其伤指X光拍片

“不惧过往，不畏将来！告别泳池碧水，开启自己的崭新生活。”宁泽涛的道别词言简意赅，没有感谢历任教练，没有感谢培养了他的地方队和国家队。他向陪伴了他20年的泳池，作了决绝的切割。

此前，宁泽涛的名字出现在今年3月24日即将在青岛开幕的2019年全国游泳冠军赛名单中，后者也是2019年光州游泳世锦赛的选拔赛。这意味着，宁泽涛原本有机会力争世锦赛资格，但在人生的第26个生日，2015年喀山世锦赛冠军选择了告别游泳。

他亦回避了说明退役的原由。

宁泽涛与他的外教布朗先生

现身向外界说明的，是宁泽涛的外教、澳大利亚人布朗。当晚，布朗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表示，宁泽涛的退役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他的伤病。

“他是去年10月在日照比赛时受的伤，戳伤了手指。”布朗说。

那是宁泽涛退役之前，在国内比赛中的最后一次露面。腾讯体育在现场直击了宁泽涛的伤指X光拍片。

宁泽涛受伤照片

杨青山当时接受了笔者的采访。他表示，宁泽涛的手指是在10月11日，即抵达日照第一次下水热身之际，在冲刺触壁时受伤；原因“可能在家（训练）时是短池，他对池壁的判断（有误）。左手中指直接就整个翻上去了。”

随后，队医迅速把宁泽涛送到了当地一家医院。经医生拍片，诊断为“关节囊关节腔损伤，韧带撕裂”，所幸骨头并没有问题。当天晚上回来以后，伤指就肿了起来。此后，队里每天给宁泽涛消炎止疼，晚上用中药为他浸泡手指。

两天后，全锦赛如期于10月13日在日照开幕。因为14日就有副项50蝶的比赛，13日下午，宁泽涛在准备活动后感觉伤情有所减轻，而且“那么多粉丝都过来了”，向队里表达了参赛的想法。之后，他完成了14日的50蝶预赛和16日的100自预赛，在100自预赛中，宁泽涛以第一的成绩晋级到晚上的决赛，然而很快宁泽涛就因手指受伤退出了晚上的决赛。

休息了3周之后，宁泽涛在12月复出昆士兰州锦标赛。“他当时游得很快，（100米自由泳）48秒43。但即使已经过了两个月，他的手指还是肿的。”12月下旬，圣诞节前，宁泽涛还到北京找专家检查了手指的伤势。

“容易受伤的人”，这确实成了宁泽涛近年来的一个新标签。从2014年到2018年，统一公开的信息不难发现，从手腕受伤、发高烧到肩膀软组织急性挫伤、腰伤到手指戳伤，宁泽涛全身上下“伤”病累累。

对于宁泽涛退役的决定，布朗认为：“我觉得他感到自己的伤没办法百分之百恢复，这个是具有决定性的因素。而且他今天就满26岁了，他觉得年龄有些大了，再加上里约奥运会后发生的一些事情，他才最后决定说，是时候退役，进入人生新的阶段。”

英雄OR坏小子？他在争议中告别泳坛

宁泽涛宣布退役后不久，人民日报客户端爆料，据宁泽涛身边工作人员透露，目前宁泽涛已经向河南省体育局提交了退役报告，正在等待批复。

腾讯体育第一时间致电河南省体育局游泳运动管理中心主任杨青山，对方电话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状态。宁泽涛2017年初从海军游泳队退出部队现役，回归河南省体育局管理。

14岁那年，宁泽涛正是从河南队，输送到海军游泳队联合培养的。2013年，20岁的宁泽涛代表海军游泳队，曾一度“回到”郑州，参加在家乡举行的全国游泳冠军赛。那是他第一次在50米自由泳和100米自由泳中问鼎全国冠军，并打破亚洲纪录。从此，这名“郑州小子”一飞冲天，2014年仁川亚运会，宁泽涛在个人项目和集体项目中力夺4金，被海军政治部授予了一等功。

2014年仁川亚运会，宁泽涛斩获四金

2017年初，腾讯体育曾亲赴河南郑州，探访其时在外界消失日久的宁泽涛的身影——此前，在宁泽涛身上，集中爆发了戏剧性的一桩桩：从里约奥运会折戟而归，与国家队传出代言问题和拒绝接力的爆炸性“硬梗”；之后，始终缄默的宁泽涛突然亲自在那部众所周知的纪录片中露面。在这部名叫《转折点》的纪录片中，一年前的喀山世锦赛冠军将里约折戟归咎训练保障不力，矛头直指国家队。

一时之间，圈内千夫所指。他成了传统意义上的“坏小子”。但，在宁泽涛的家乡，河南省体育场游泳馆入口，依然赫然张贴着宁泽涛2013年夺得全国冠军的光荣榜，2014年仁川夺金后凯旋返回郑州时，家乡人民喜大普奔的一幕幕——而2017年9月，也就是宁泽涛回归河南队的当年，他在天津全运会上，为家乡拿下了一枚宝贵的男子100自金牌。

也是在天津全运会，唯有宁泽涛的发布会，是在家乡媒体的“护场”中进行的——那是宁泽涛成为争议性人物后，第一次在比赛期间对外界正式发声。爆满的天津体育中心游泳馆发布厅，全国媒体虽踊跃举手，却未能获得一个哪怕提问的机会，宁泽涛在家乡媒体的掌声和喝采中，轰轰烈烈地来，轰轰烈烈地离开。

是英雄，还是坏小子——或许从来没有一名中国体制内的运动员，像宁泽涛这样，被置于争议的两个极端，甚至撕裂着体育圈的媒体——这样的争议，一直持续到2019年3月6日宁泽涛退役，或许在未来的日子里，也将长久地存续。

从“万人迷”到孤独的“体制斗士”，他终成了波波夫预警过的存在

但，对于宁泽涛身上的另两个标签，人们的认同却是惊人的一致。这就是万人迷，和体制斗士。

宁泽涛宣布退役的消息传来，圈内哗然。

“爱过！”“遗憾！”不少泳圈记者在朋友圈直言不讳。2015年喀山世锦赛，随队“征战”的中国游泳记者大军，经历了令人难忘的“中国之夜”。那一夜，“中国飞鱼”化身“世界飞鱼”，中国游泳历史性地夺得100米自由泳世界冠军，圈粉无数。那是“国民男神”宁泽涛的人生巅峰时刻。疯狂的采访大战中，记者们甚至忽略了世锦赛双金得主“洪荒少女”傅园慧的存在。

宁泽涛是体育圈的“流量担当”，粉丝众多

论颜值和天份，在如日中天的仁川亚运会和喀山世锦赛时代，宁泽涛无疑是不折不扣的“万人迷”，圈粉记者，圈粉粉丝，是地方队和国家队的萌宠。

及至“半年训练，半年打烊”的后里约时代，宁泽涛虽颜值略崩，但每每在游泳赛场现身，仍是大粉护驾开道粉丝疯狂簇拥，屏幕前依然是乌泱泱的?屏大军。天份出众的他稍稍一努力，便可以在一众小队员们中杀出重圈，在夏锦赛这样的赛事中如探囊取物般地一次次摘得预赛第一。而因为选拔赛成绩不达标注，自2016年里约奥运会之后，他远离了亚洲赛场和世界赛场。

但——与此同时，他与国家队的关系，变得谜之尴尬；与昔日恩师，也再无交集。他微博上唯一祝福过生日的，只有外教布朗。他从万人迷，跌落为孤独的”体制斗士“。圈内，大多数人对他不再喝采，唯有惋惜。

“早就浮躁了！”这种声音直指，宁泽涛是“被颜值和商业化耽误的游泳天才”，“如果有更加系统的训练，他本可望有更高的游泳成就。”

宁泽涛原本手握满把好牌。在天份之外，河南队和海军游泳队都曾精心培养过他。少年宁泽涛，在河南师从过张鹏。即使是2017年初从海军游泳队退出现役回到河南队，一度也是张鹏带着他在省队同组训练。但在日照，笔者惊讶地获悉，作为一名体制内的运动员，退役前夕的宁泽涛，居然没有中方主管教练——当然，这只是好心的曝料人一种婉转的说法。

宁泽涛虽有游泳天份，体质却从小赢弱，是海军游泳队功勋教练叶瑾，以细腻和科学的调教，将他的体质和游泳功力，调到了一个突破性的高度——这，才有了宁泽涛在喀山世锦赛登上世界之巅。而在布朗的麾下，宁泽涛在里约奥运会前多次被直击在强度训练课上呕吐，体重遽然下降——只认擅长赛前突击强化的布朗，让宁泽涛失去了得天独厚的训练保障。

宁泽涛与教练叶瑾

2016年里约奥运会之后，因为选拔赛成绩屡屡不达标，宁泽涛远离了亚洲赛场和世界赛场。就在人们期待宁泽涛2019年全国游泳冠军赛复出，再次向光州世锦赛和2020年东京奥运会发起冲击的时候，宁泽涛选择了退役——

喀山世锦赛上，为宁泽涛亲自颁奖的一代“沙皇”波波夫在被问到，是否看好宁泽涛将成为他未来的接班人，一而再婉拒表态。

“我只能告诉你我的人生哲学，然后你可以自己判断谁会是下一个波波夫。”波波夫说，他的人生哲学就是：一是尽最大可能打好基础延长职业生涯，二是持续地获胜，三是在奥运会这样更受全球瞩目的大舞台不断取得成就。

“宁泽涛还需要在里约奥运会进一步证明自己。他需要尽快忘掉这里的一切，把注意力集中在未来。离2016年已经很近了，他需要想想怎么在里约奥运再向前一步。”

48秒37，总排名第12名——100米自由泳成绩成了宁泽涛职业生涯唯一的奥运数据，就像里约泳池当下的断壁残垣，令人叹息。宁泽涛终究成了波波夫警示过的昙花一现的存在。

耿直BOY拒绝和解 启蒙教练：他从小就倔 不认可闹翻也不就范

“是时候退役，进入人生新的阶段。”在宣布退役的微博中，宁泽涛没有透露，他与体制之间，是否破解了围绕商业代言的僵局。

中国短自游泳迄今唯一的世界冠军，留下了一道未解之谜，转身离开。但他的语言和姿态，都透露出一个信号——拒绝和解。

这副决绝的姿态，与他以往“谦逊”“低调”“有礼貌”的人设，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这样的耿直BOY范，或是宁泽涛与生俱来的特质。

“其实小宁从小就是一个非常坚持自己想法的孩子。”2017年初，在河南省体育场游泳馆，宁泽涛的启蒙教练郭红岩这样向笔者形容儿时的宁泽涛，后者一直是这位基层教练的骄傲。业余体校门口的招生简章附近，宁泽涛的照片被挂在显眼的位置。

宁泽涛与启蒙教练郭红岩

2001年，郭红岩第一次见到宁泽涛时，这个8岁的瘦高个儿男孩让她惊喜不已，两天蛙泳就可以游起来，三天直接脱掉游泳圈，天赋和悟性极高。郭红岩清晰地记得，宁泽涛进队两年后发生的一件事。当时队里打算让10岁的宁泽涛报名参加全国比赛。以国内游泳比赛默认的游戏规则，10岁运动员游9岁组稀松平常，但宁泽涛却说，“我不干。”教练们叫来宁泽涛的妈妈来劝，但他依然不从。

郭红岩有些心疼他，拉宁泽涛到一旁，小声对他说：“这一圈孩子都去游9岁组，你不是吃亏吗？”“那我就跟11岁的孩子一块儿游，我不信我赢不了。”宁泽涛说，眼神中的倔强让郭红岩一直难忘。

这件事让郭红岩感叹，外表腼腆的宁泽涛心里其实很倔，“他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实践中感觉到你说的是对的，那他认可你，不然我跟你闹翻都不会做，不管你是老师还是谁。”

宁泽涛从来就不是任人摆布的人。这股子倔劲也曾在职业生涯的低谷时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2011年3月初，18岁的宁泽涛接受兴奋剂飞行检查检测，结果呈阳性，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的他倒在克伦特罗（俗称瘦肉精）脚下。在因误服瘦肉精被中国游泳协会禁赛一年的日子里，宁泽涛在宿舍里住上下铺的上层，他在床上方的天花板上贴了一张纸：“亚洲纪录”——这是他给自己设定的目标。这张纸每天都在无声地提醒他要更加努力。

“越是闷的人，心里的底线越是很清晰的，不能碰。一旦触到，他的内心翻江倒海，往往比常人要激烈得多。”对于宁泽涛潜在的性格，纪录片《转折点》的导演梁迈也曾一针见血地说。

某种意义上，职业生涯后半期的宁泽涛，在游泳圈和娱乐圈之间，是有过身份迷失的——一边是在游泳圈消失，一边则是参加综艺、代言品牌、访问联合国总部、米兰时装周。游泳是一个比拼实力的世界，唯有百分百付出方能脱颖而出，诸如“明星圈里游泳游得最好”，“游泳圈里最具明星效应”，就好比鱼与熊掌，难以得兼。

庆幸的是，进入人生新阶段的宁泽涛，终于要开始真正享受游泳了。布朗说，他为宁泽涛选择退役伤心又高兴，“他做了一个这么艰难的抉择，我觉得大家应该为他感到开心。他开始享受游泳，不把游泳当成工作，而是热爱。他自己也说过，又找回了童年游泳时的那种快乐。”

【结语】

无可奈何花落去。宁泽涛的结局引人思考：一味指责运动员不顾集体，有失公允。无论如何，作为举国体制培养起来的新时代优秀运动员，宁泽涛在竞技场和名利场上都闪过光。他极具竞技价值和商业价值，两者不是取舍关系，而是必须相互依存。任何破局的方式，都以这一点为前提——金钱与成绩，皆不能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