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不逊武磊的中超00后 拿百万年薪撞上命运的枪口

[摘要]“刘如麻”，“小老卵”，“稳老朱”……这一代十八九岁踢球的孩子，在风起云涌中被推上中国足球舞台的正中央，接受显微镜般的审视。这是腾讯体育2018年终策划《我18》的第9篇。青春不是童话，青春是残酷的现实，越是富有希望，越是要在久远往来的路上，负重前行。

文/李旭

视频／赵航

时代将这批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推向了中国足球舞台的正中央。

一年之前，朱辰杰根本没有想过2018赛季就能进入到中超俱乐部的一线队，更别提常规首发中的一员。如今，他打入中超进球，也成为首位00后国脚。

这也是最坏的年代。如果不是关注度高、投入大，社会反响强烈，周俊辰恐怕就不会因为一次违纪外出而受到禁赛一年的处罚。

腾讯体育《我，18》年终系列策划——中国足球00后一代：为青春买单（海报设计/范光磊 王烨）

他的宝马车、染发的经历、顶撞教练的桀骜不驯，他的一点一滴都被置于公众的显微镜下。

他们是年轻的一代，却必须担负起中国足球的历史。

U19国青队在10月兵败雅加达，少年天才刘若钒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输球后的感受，“什么话都不想说，手机都不想看，只是大声播放着音乐，要与全世界隔离。”从2005年开始，中国队暌违世青赛已经有7届了。

负重前行，是每个中国球员都无法摆脱的命运，有点像村上春树口中的“沙尘暴”——那种让你无法逃遁、不断改变前进方向的局部沙尘暴。走在这场沙尘暴里，人的精神于摸索、困惑、犹豫中，聚敛成形，也被汹涌而来的沙砾打磨雕刻。

【刘若钒】出生于1999年1月28日；【周俊辰】出生于2000年3月23日；【朱辰杰】出生于2000年8月23日。

刘若钒：少年英雄 兑现天赋

11月的国际青年足球锦标赛，中国U21国家队以1胜2平的不败战绩收获亚军。19岁的刘若钒荣膺赛事MVP，成为最闪耀的明星。

就年龄而言，来自上海申花的刘若钒本身是U19年龄段的球员。作为“跳级生”入选中国国奥队，依然是中国队锋线上的一把尖刀。

三场比赛，刘若钒出战两场，在两次首发出现在前锋位置上的他，两度帮助中国国奥队破门。主教练希丁克如是评价：“最开始是通过视频了解他的，之后去雅加达观看比赛（10月的亚青赛）。尽管这名队员比其他队员年轻，但是他有能力。”

跳级入选U21国奥，天赋溢出的刘若钒一时间登上头条。

事实上，刘若钒对于“跳级”的经历并不陌生。

1999年出生的刘若钒是因为父亲刘彭才踢的球。刘彭当年入选过四川体工队，但没有成为职业球员，于是就把自己对于足球的一腔热血抛洒在儿子身上。

2010年，刘若钒被父亲的一个队友推荐到根宝基地。只试训了一堂课，根宝就当场拍板，不但招收了他，而且免除了一切学杂费用。

“他们主要看了一下我的基本功，然后打了一场7人制的小比赛。踢了30分钟左右，进了两个球。”刘若钒说。

儿时的刘若钒，相貌和现在变化不大。

当时根宝基地没有99/00年龄段的球队，刘若钒被安排到97/98年龄段梯队训练和比赛，在比自己大一两岁的球队里，刘若钒居然也能显得很出挑，参加国内一些比赛经常能拿到最佳射手。

经过高一个年龄段的锻炼，等他回到同年龄组，已然成为一枝独秀。2012年全国青少年男足联赛上，刘若钒蝉联了赛会金靴奖，那届比赛上海根宝队一共打进16球，刘若钒包办了其中14个。随后他又入选了U16国少队，在亚少赛、亚青赛上都有出色的表现。

在根宝队和国少队上进球如麻，让他在队友们中间有了“刘如麻”的外号。徐根宝不止一次告诉身边的人，刘若钒资质和天赋比起武磊来有过之无不及——三年前，上海申花俱乐部花费300万元的“天价”（2015年尚未有U23政策）从根宝基地引进，将他视为未来申花复兴的基石。

与武磊师出同门，总会或多或少的被放在一起比较。

听到“天才”的夸赞，平时总是把笑容挂在脸上的刘若钒会腼腆地轻声回应：“没有、没有”。但在心里，他对于自己有着坚定的认识和信念。

19岁的年纪，已经成为申花常规阵容中的一员，打进了中超处子球，是U19国青队的主力，也成了新任国奥主帅希丁克的心头好……可回顾2018赛季，刘若钒觉得，“进步的速度还不够快，只在联赛中打进一个球真的不够。”

今年伊始，刘若钒许了个愿，希望2018年能够打入代表申花的第一粒进球。所有人都相信这个愿望并非遥不可及，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等竟然是9个月。

上半年，刘若钒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上，还在5月12号这一天体验了“黑色三分钟”。那是申花在主场迎战重庆，刘若钒第84分钟替补登场，但仅仅3分钟后，就被另一名U23球员丛震替换。

刘若钒用“麻了”来形容三分钟下场的这次经历。在四川话里，“麻了”是懵圈的意思。而这何尝不是他整个上半年表现的缩影。

联赛夏休之前，他一共只打了三、四场比赛，在场上的时候也是碌碌无为。“去年太顺了，代表上海拿到了全运会冠军，然后是足协杯冠军，自己也在足协杯中送出了关键助攻。今年起长期跟着一线队，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能力方面的欠缺。”刘若钒甚至一度产生怀疑——自己还适不适合踢足球了？

最大的短板是身体上的淡薄。

年初，刘若钒专门去测过体脂，结果表明他的脂肪含量不高，但也没什么肌肉。“当时真的是害怕身体接触，对方防守人一个卡位过来，我就会犯怵，不自觉地躲开。”

身体上的畏惧逐渐转化成了一种思想意识，刘若钒描述那些时间里的心态，“上场之后只求不要失误就好，而不像去年那样要表现自己，常常会灵光一现。”

上半赛季的刘若钒，让一位申花工作人员想起了冯仁亮——同样的速度快、技术细腻、天赋超群，但同样身体单薄。所不同的是，冯仁亮从万众瞩目的希望之星到陨落凡间，始终迈不过身体对抗的这道坎，而刘若钒则下定决心做出改变。

3月，刘若钒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要在半年内增重10斤。对普通人来说，多吃体重自然就上去了，可“天生就很苗条”的刘若钒，饭量也比一般运动员小很多，更何况要增长的是肌肉。

身体对抗成为天才少年的一道坎

刘若钒请体能教练专门制定了健身计划，每天球队训练完之后加练45分钟，重点做卧推、俯卧撑和深蹲等项目，而在球队下午没有训练课的日子，他就会泡在健身房里。到了8月，这个小目标达成了：年初的时候70公斤，现在已经75公斤了。

“身体上来之后，我觉得自己更有底气了，敢于和别人对抗，也不会像上半年那样放不开手脚，而是想着去突破、去射门，展现自己。”刘若钒说。

自助者天助，下半赛季开始申花俱乐部刮起了青春风暴，通过联赛来培养、锻炼年轻人。刘若钒的努力被教练组看在眼里，他的上场时间显著增加。中超联赛第23轮，申花客场与一方的比赛进行到第61分钟，他终于完成了个人的第一个中超进球。

如果说此前的足球之路，就像在崇明岛上的第一堂试训课，凭借着天赋便可以顺其自然，那么刚刚过去的赛季，这让他懂得了什么是“职业”二字。

“要想在场上有更快的思维、更好的身体、更合理的技术运用，就必须加强自由约束和管理。”如今的刘若钒给自己定下了很多行为准则：包括坚决不喝碳酸饮料，多吃饭喝蛋白粉，每天要加练40分钟到一个小时的力量，在12点之前上床睡觉……

虽然年轻，但刘若钒对自己的要求挺高。

在根宝梯队和国少、国青进球如麻，代表申花的首个赛季就在足协杯决赛奉献关键助攻，刘若钒为自己的中超首球足足等待了9个多月。但也正是在漫长又煎熬的时间里，他的彷徨、低落、振作和希望，磨砺心智，强韧着神经。少年英雄，喷薄而出。

周俊辰：为年轻买单 是人祸也是天灾

另一位曾经被徐根宝拿来同武磊做过比较的青年才俊周俊辰，却在18岁的年纪，走到了职业生涯的生死线。

中国队为备战亚青赛参加曼谷杯热身，周俊辰违反队伍规定，擅自外出组织聚餐。教练组将情况上报给了足协，最终在总局的关注下，中国足协开出重磅罚单：取消周俊辰征调进入各级国字号球队的资格，并对其停赛一年，停赛期自2018年9月9日至2019年9月8日。

禁赛一年的重罚一度将周俊辰推上风口浪尖

3月，申花从根宝基地签下整个99/00梯队，董事长吴晓晖当下表态，其中佼佼者会在二次转会期间补充报名。夏天开始周俊辰与朱辰杰等人开始跟随一线队训练，在7月13日正式成为申花一线队的一员。

7月18日，周俊辰在虹口迎来中超首秀，比赛末段替换曹赟定出场，终场前边路突破过人助攻登巴巴绝杀天津泰达。

首秀便出彩。面对整片蓝色的看台，周俊辰昂着头，放肆地怒吼，用力地反复拍打胸脯。俱乐部工作人员感慨，“这座承载了多年历史的球场，很久没有看到如此张扬、如此霸气的上海本土小将了。”

这就是周俊辰。踢球特点突出，但也肆意张扬，队友们叫他“小老卵”（指小孩子很老成的样子）。

年少有为，让周俊辰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其实在崇明基地的时候，根宝便给他起了个绰号，调皮鬼——因为刺头的性格，没少挨老帅的敲打。

去年备战全运会之前，周俊辰被国青征调集训，回来后头发染了颜色，当时根宝就火了：“要么今天把头发染回去，要么天津你就别去了！”周俊辰只得乖乖跟着助理教练把头发染黑。

当初申花差不多花了2亿元整体收购这支99/00梯队，几个核心球员拿到了500万上下的签字费。也有消息透露，这批18岁的孩子基本年薪在100万人民币左右。

就在首秀后不久，一张周俊辰光顾汽车展厅的照片出现在网络，他看中了一辆价值百万的宝马跑车。根据《南方都市报》的报道，此时的他甚至还没有驾照。

在国青队，周俊辰一直都不安分。

2017年年中有次集训，他因为顶撞时任主帅贾秀全而遭弃用，落选了随后进行的亚青赛预选赛。

成耀东入主国青之后，周俊辰今年三月份回归，又因为在一次和队友聊天中说助理教练张辛昕不懂球，再度被除名。

有媒体描述了当时的场景：“有一天训练，他和队友在那儿聊天说张辛昕这个助教不懂球，张辛昕正好站在他后面听到了。那之后下一次国青集训，成耀东没有招入周俊辰，他提前和申花俱乐部打过招呼，说这次就不招了，因为要照顾助教的心情。”

周俊辰是徐根宝的爱徒

曼谷杯期间违反队规，周俊辰应该受罚，争议的焦点在于禁赛期的长短。从管理者的角度来说，社会关注度高、投入大，但各级国家队的表现毫无起色，尤其是近期成年男足的两场热身赛，诸多国脚出工不出力的情况受到强烈的质疑。出重手惩办年轻人，一来让年轻球员从小树立起为国出战的荣誉感，显然也是在给成年国脚们敲警钟。毋庸讳言，桀骜不驯的周俊辰是撞在了“枪口上”。

接下去的两个月时间，周俊辰被藏进了冰窖。“哪个球员碰到了这样的事情都是巨大的打击，何况他才18岁。”一位身边的朋友说到，“这段时间，他明显安静了很多。”

但朋友也相信，周俊辰不会被轻易击倒，他从来都是一个爱和自己较劲的人。7月代表申花在虹口的首秀，赛前一天，他最喜欢的红色球鞋踩场时被水打湿了，前不久跟随国青在法国比赛时，穿这双鞋攻入过关键进球。在酒店放了一个晚上，球鞋依旧未干，他琢磨着用另一双白色的代替，但总觉得怎么穿都不觉得舒服。最终，周俊辰还是选择了那双红色球鞋。

这段时间里，周俊辰每天都是一天两练的节奏，练得非常辛苦。他的体能状况一直以来都不是太好，也是希望通过禁赛期，弥补体能上的短板。

近期，申花安排了队内的年轻人进行军训。

再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是在11月30日下午，经过5天军训的申花U19梯队举行汇报演出。从基本的内务整理、起居生活礼仪，再到列队站姿以及齐步前进，整个下午队员们没有停歇，康桥基地回荡着整齐嘹亮的口号声。

周俊辰作为首训球员代表讲话：“我们在这次军训当中，始终团结一致，共同做好刘教官给我们安排的训练，刘教官始终给我们强调，纪律性和时间观念。……我们都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改正了很多陋习，我希望这次军训的所学所得，都能继续保持下去，在以后平常生活中，和训练中养成良好的习惯，高标准严要求的约束自己。”

“俱乐部帮助自己制定了一系列的恢复计划，我不会就此沉沦，届时（禁赛期满后）一定会以一个全新的面貌站起来。”周俊辰说。18岁，职业生涯才刚刚开起步，一切都还来得及。

“所有人都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既然事情发生了，那么各方面都需要去接受并且面对。周俊辰踢球有特点但还不够成熟，希望他能刻苦训练努力提高，我相信国字号的大门是敞开的。”成耀东鼓励弟子。

朱辰杰：被时代推上了前台 也必须负重前行

年初的时候，朱辰杰根本没有想过今年就能进入到中超俱乐部的一线队，更别提还成为常规首发中的一员。

和周俊辰一样，朱辰杰3月来到申花俱乐部，夏天的时候正式成为申花一线队的一员。朱辰杰从小踢球就穿着5号球衣，二次转会期间由于王寿挺的离队，俱乐部的5号球衣空了出来。是巧合，或许也是冥冥中的注定——申花历史上最成功的队员，曾经荣膺过亚洲足球先生的范志毅，当年正是身披5号战袍。

身披5号的朱辰杰，被认为是范志毅的接班人。

接着，一项项申花俱乐部和中超的数据被刷新了。

17岁333天，朱辰杰迎来了中超首秀，创造了申花历史上最年轻的首发球员的纪录。

国庆前夕，他攻破富力球门，打入了职业生涯的首个联赛进球。

与此相伴的纪录还有如下数种：本赛季中超最年轻队员进球记录；00后球员第一次在中超联赛进球；朱辰杰也以18岁38天的年纪打破了此前由祁宏保持的19岁61天的申花队史最年轻联赛纪录。最近一次国家队集训被里皮征召，他的身上又多了第一位00后国脚的标签。

朱辰杰的中超和国字号经历，完美诠释了“出名要趁早”

生活中的朱辰杰，就像他那丝毫未经过打理的发型，中规中矩，低调，甚至有些木讷。收入是一般的同龄人无法想象的，但他把工资卡交给了父母保管，平日里也是穿着运动服，至今还住在俱乐部基地的宿舍楼，宿舍是两人间。

在根宝梯队和国青队里，他一直担任着队长。大家都叫他“老朱”，网上流传着队友们给他做的一张图，脸上被P上了一个大大的“稳”字。

朱辰杰从小就是队长

内向收敛的朱辰杰，站上草坪了则是另外一副模样。他说，真正的出挑应该是赛场上。作为中后卫，需要在场上大声提醒队友，虽然是申花一线队里最小的，但他一点也不怯场。“感谢队里的氛围吧，很多老大哥都跟我说过，上了场就没有大小，让我放声去喊。”

问他打了这么多场联赛，其中包括恒大、上港、大连、华夏这样拥有顶级外援前锋的球队，哪一个外援最恐怖？“每一个都很难对付。”朱辰杰的回答是意料中的四平八稳，“主要还是赛前做好功课，看对手的习惯动作，以及突破、射门的左右脚，做好预判……”

倒是一旁的刘若钒忍不住插话道，“哪个外援都被他防住了。”

这并非全然的夸张。恒大和申花的比赛，红得发紫的塔利斯卡踢得别别扭扭；申花客场惜败一方，但朱辰杰盯防下的卡拉斯科，发挥平平。主教练吴金贵评价：“联赛中朱辰杰面对的都是顶级的前锋，但他的一对一对抗的数据并不难看，甚至很多还占优。”

上海东方体育日报的申花跟队记者陈艳婷形容朱辰杰“很MAN”，有责任感、有担当，目标明确。

即将过去的2018年，让刘若钒懂得了职业球员应该如何自我管理，但朱辰杰会对这样的体会感到莫名其妙——因为无论在根宝基地还是申花康桥，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崇明是一座“待三天是天堂，再待三天是人间，再待下去就是地狱”的孤岛，范志毅则调侃“崇明的晚上，拿机关枪扫射都打不到人”。但朱辰杰从来没有觉得苦，就连叛逆期都没有过。当初踏上崇明岛的那一刻，他便告诉自己，为了足球，可以承受一切。

“觉得自己算得上一个球痴么，在你们这批队员中花最多的时间在足球上？”

“我觉得是。”这或许是几次采访朱辰杰的过程中，他最有霸气的一番回答。

小小年纪防守大牌外援，朱辰杰面临的挑战可想而知。

显然，大多数时候，他并不是一个好的采访对象。U19国青队10月兵败雅加达的苦涩，滋味犹存。刘若钒记得完赛下场后，有人跟他说，“你的脸色从没有这样惨败过。”

刘若钒这样描述自己的状态：“什么话都不想说，手机都不想看，只是大声播放着音乐，要与全世界隔离。”

朱辰杰做不出这么生动的描述。但正是因为如此，当他缓缓说出“亚青赛，是踢球以来遭遇的最大挫折”时，一个字一个字所承受的重量，每个人都感受得到。

“大家都对亚青赛充满了期待，但真正来临的时候，体会到了压力和紧张，没有把全部的水平发挥出来。”朱辰杰说，“虽然队友们都觉得我很稳，和成年队的‘稳定’和之前是不一样的。我希望以后的每场比赛，都能够给自己的发挥打9分。”

被要求对18岁的自己说一句话，他的答案是：珍惜眼前，每天更加刻苦努力训练，不要给未来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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