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隋文静/韩聪：未完的图兰朵 别说对不起

撰文/杨昕雨

编辑/周岩

“对不起，”隋文静走到混采区，第一句话就脱口而出。

六天过去了，中国军团仍旧等待着平昌冬奥会的第一枚金牌。2月15日，这一天是中国人的大年三十，江陵冰上中心的8千名观众，以及电视机前的数亿国人，都在等待着隋文静/韩聪的出场。

就差0.43分！由于单跳出现了关键性的失误，隋文静/韩聪最终以0.43分落后于德国传奇组合萨维申科/马索特，获得了一枚银牌。

韩聪/隋文静不算高的身材，让他们并不被看好。2015年终于拿下一块世锦赛银牌，隋文静却又要接受脚踝重伤。复出后的隋文静，从简单的滑行重新开始。2年时间，隋文静/韩聪带着全新版本的《图兰朵》来到平昌，拿到一个不算最好，但也不算太差的银牌。2022年北京冬奥会，他们还会再来。

隋文静/韩聪等下一个四年

核心要点：

1. 隋文静/韩聪第一届冬奥会以0.43分之差屈居第二，“2022年，我们会在四年后称霸”，倔强的隋文静饱含泪水的说道。
2. 2015年世界赛银牌第二年，隋文静接受脚踝手术，韩聪推着坐着轮椅的她感动冰坛。
3. 两个版本的《图兰朵》，张艺谋亲自指导隋文静/韩聪。

“等到2022世界会是我们的”

2015年花滑世锦赛，19岁的隋文静与23岁的韩聪表现出色，收获了一枚银牌。当他们走进混采区时，迎面扑来的第一个问题便是：“祝贺你们收获了一枚银牌，什么时候打算拿金牌啊？”

那届世锦赛，庞清/佟健拿到铜牌，隋文静/韩聪正式接过花滑队大旗。

被寄予厚望的隋文静/韩聪

众所周知，双人滑是中国在花样滑冰项目中最强势、最有夺金希望的一个项目。尤其是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申雪/赵宏博夺冠，庞清/佟健获得银牌，张丹/张昊排名第五之后，中国双人滑到达历史顶峰。

但是随后的2014年索契冬奥会，中国花滑队留下的回忆却并不美好，老将庞清/佟健以第四名的成绩告别职业生涯，新组合的彭程/张昊仅仅位列第七。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上实现金牌突破的中国花滑队，在索契连一枚奖牌都没有，这样的成绩，导致外界对中国传统优势项目双人滑的担忧日益加深。

中国双人滑最好的时代

隋文静和韩聪，这对青少年时期便在一起搭档的组合，出道起便被寄予厚望。2009-12年，隋文静/韩聪横扫青年赛场，几乎包揽了所有大赛的冠军。2010、11两个赛季，他们在成年组、青年组双线作战，并在2012年获得了四大洲锦标赛的冠军。姚滨说，隋文静/韩聪是中国花滑队等了很久的“老四”。

令人遗憾的是，巅峰过后，考验他们的却是伤病。2012年后，隋文静饱受脚踝伤势的困扰，每个赛季都过得磕磕绊绊，甚至因此错过了出战索契冬奥会的机会。直到2017年，随着隋文静脚踝手术的成功，这对“希望之星”再次强势归来。

赵宏博曾说：“我拿金牌时都37岁了，等太久了，希望他们能够早一点夺得冠军。”2月15日的江陵冰上中心，隋文静与韩聪以0.43分失去了金牌，虽然令人感到遗憾，但是我们都看到了，这场“输”的“壮烈”的比赛，仍旧展现了中国花滑传承着的一直在坚持、不懈努力的精神。

赛后，面对媒体的采访，韩聪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对不起”，他说：“我们还是很抱歉，今天丢掉了金牌的梦想。”这句话听着令人心痛，因为我们都知道，年少成名、背负着压力与期待的“葱桶”从未对不起任何人。这一路历经伤病与磨难，一枚银牌，仍旧值得所有人骄傲。

隋文静/韩聪赛后混采区接受采访

隋文静立刻说出了我们心中的话：“你说什么呢！不是丢掉了梦想，我们还有梦想，2022年，我们会在四年后称霸这个赛场！”

从零开始！伤病曾险些击毁一切

如果说“年少成名”靠的是天赋，那么让隋文静和韩聪真正成长的原因，是磨难与伤痛。

多年来，隋文静的脚踝一直有伤病，这甚至曾让他们遗憾地错别索契冬奥会。2012年，隋文静便被查出骨骺炎，虽然能靠肌肉力量一直维持，却一直受疼痛的折磨。2016年中国杯之前，隋文静的踝突然出现了骨髓水肿，剧烈的疼痛使她再也无法承受。商议过后，教练组和隋韩组合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做手术，根除一切后患。

“当时感觉自己就像是从悬崖上跳下来，有一种什么都失去了的感觉，”隋文静说。

隋文静接受手术，用她的话说，睡觉都不能躺着

5月5日，隋文静正式在北医三院进行双脚手术。进手术室的时候，她自己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内心充满恐惧。隋文静躺下，看着头顶上的圆形大灯，觉得自己像是在电影里一样不真实。手术中光麻药就打了三次，她听着锯骨头、钻骨头的声音，却感受不到自己最重要的双脚。

“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还能滑冰么？”隋文静说。

她的舞伴韩聪却选择了相信，他说：“我没有担心，内心坚信着她能够回来，能够站起来。就算站不起来了，我也能帮她站起来。”隋文静不在的日子，韩聪都是自己训练。他深知自己在艺术表达力上还有欠缺，便找了一个舞蹈老师，每天练习舞蹈以及滑行。为了不让隋文静在医院感到孤独，每天训练结束后，韩聪都会赶到医院探望。他说：“要多带给她一些关怀，别让她一个人感到孤独。”

他一段独舞温暖冰场

3个月后，伤愈归来的隋文静就像是新出生的婴儿，失去了所有的肌肉和体能。一开始，她连最基本的跳跃和滑行都无法完成，每天以泪洗面。但好在两人坚持了下来，经历半年多痛苦的恢复期后，动作难度基本上都恢复了。

这一次磨难，让他们学会了平静面对一切。他们明白花样滑冰应该是一项令人感到愉悦和享受的项目，在冰上感觉着自己的身体，配合着音乐，讲述故事，而不是总去想分数和压力。

“经历过伤病后，我学会了享受生命中的每一秒，整个人也静了下来。毕竟能够再次回到冰场上，对我来说就是件无比荣幸的事情。未来，我只希望能够享受在冰面上滑行、表演的感觉。”这是伤愈归来的隋文静，对于花样滑冰的感悟。

隋文静复出后，再次投入训练，她要从滑行重新练起

演绎自己的《图兰朵》，曾受张艺谋亲自指导

“我们的《图兰朵》能把大家都滑站起来吗？”韩聪一边用纸巾擦着顺着额头躺下的汗水，一边问场边为测验打分的几位裁判员。去年8月初，中国花样滑冰队的公开测验，隋文静／韩聪的新节目近乎完美的呈现。

在花样滑冰项目中，除了技术动作GOE +3和节目内容分10分之外，可能对于运动员更大的褒奖是“standing ovation（全场起立鼓掌）”——冠军的掌声每场都会响起，但全场起立鼓掌作为冰场上最大的褒奖，非常鲜见。申雪/赵宏博14年前的《图兰朵》做到过。

14年前，申雪与赵宏博在美国华盛顿花滑世锦赛上演绎的《图兰朵》，成为了许多人心中的永恒经典。当时申雪右关节意外严重扭曲，坚强的她打着封闭上场比赛。《图兰朵》的音乐敲击着人心，配合着他们原本就精湛的技术，无双的配合，使很多人热泪盈眶。歌曲结束，所有人站起来鼓掌。

申雪/赵宏博版本的《图兰朵》

14年后，隋文静和韩聪再次选择《图兰朵》这首经典，作为冬奥赛季的自由滑节目，在向经典、向恩师致敬的同时，也圆了自己儿时的梦。

《图兰朵》原著所描绘的是一个经典爱情故事，冷若冰霜的故事怀着仇恨生活，却最终被爱情所感化，女主角与王子卡拉夫结婚。与申雪竭力表达爱情的美不同，隋文静演绎得更多的公主是冷艳倔强的一面，她身着一袭红衣，像火焰一样在冰场上舞蹈，燃烧着自己。

今年1月，曾经在1998年和2009年两次指导歌剧《图兰朵》的著名导演张艺谋也在冬奥会开赛前来首体观看了隋文静/韩聪的训练。和西方国家“充满诡异、神秘和阴沉的冷调”不同，张艺谋指导的《图兰朵》展现的是中国“返璞归真”的故事。全剧色彩强烈，热情明亮，把中国的红墙、角楼、音乐带向世界。

张艺谋看到花滑表演的一瞬间，便被深深吸引了。他说，虽然自己不懂花滑，但是美的瞬间、力量、和速度与艺术是相通的。他希望隋文静和韩聪能够真正投入自己的感情，融入角色中。

张艺谋亲自指导

谈到新版《图兰朵》的特点，隋文静解释道：“因为每一个公主都是有不一样个性的，我就酷一点冷一点，申老师更多演绎两人的爱情，我则主要想把公主的冷漠和厌世的感觉诠释出来更好。他们也在帮助我们找到更适合的东西，我们也有自己的特色，希望能将这两种内涵融合到一起。”

《图兰朵》讲述的是西方对东方传奇的描绘，王子与公主的曲折爱情故事。隋文静/韩聪这对组合本身就像《图兰朵》一样跌宕起伏。

永远的葱桶，性格造就“反差萌”

2017年4月10日，隋文静和韩聪搭档十周年。当天，隋文静在自己的微博上发布了一篇“小作文”，记录了她和韩聪的点点滴滴。

“十年前的今天，发生了一件事，因为当天的那件事有了今天的我，我还依稀记得那天早上妈妈带着我去找一个阿姨，因为当时妈妈也不是太会梳头，找了一个比较会梳头的阿姨给我编了两个大辫子，当时觉得挺好看的，现在心理真心觉得特别土。然后我来到了双人滑的冰场上，见到现在的舞伴韩聪。”隋文静写道。

隋文静小作文纪念搭档10年

2007年，隋文静来到冰场，花滑教练栾波指着这个梳着“大辫子”的女孩给自己的弟子看。15岁的韩聪头都没抬，说了句：“这就是我的舞伴啊？”随后便拉着隋文静开始了训练。一年后，他们两人在第十一届全国冬运会上拿了冠军，被冠以中国双人滑“后起之秀”的名号。直到现在，竟已过10个年头。

谈及两个人的性格，用“古灵精怪”和“少年老成”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古灵精怪的隋文静与沉稳的韩聪

虽然叫做隋文静，但是她的性格和“文静”一点沾不上边。队里甚至因此给她送了个外号——“刘胡兰”。无论是场上还是场下，经常能听到隋文静爽朗的笑声。她还喜欢当“美妆博主”，把自己的“口红试色”心得分享到微博上，与粉丝一起讨论。

和隋文静相比，韩聪的性格“走了另一个极端”。他就像个思维严谨、做事一丝不苟的“老干部”，掌管着两个人的训练计划和安排。去年中国杯，韩聪一脸严肃拿着粉丝送的“大葱”玩偶出现在媒体面前时，笑趴了一群人。而每次两人取得好成绩时，隋文静都会说出那句经典的：“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韩聪）带！”

接受媒体采访时，隋文静的一口“东北腔”经常把媒体逗乐，不少冰迷甚至称他们为“双人滑相声演员”——隋文静机灵活泼，像是“逗哏”，另一边认真回答问题的韩聪就像是“捧哏”。去年8月份的花滑公开课，当被问到接下来的备战目标时，韩聪认真地说：“我们目标明确，首先是每天都要让自己有进步，并不是拿完世界冠军就坐等山空……”这句话还没说完，隋文静便插嘴：“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

花滑队的逗哏和捧哏

隋文静与韩聪究竟是不是“情侣”，一直是外界热议的话题。每次被问道时，两人都会说“我们是朋友”，隋文静偶尔也会用“他是我爸”这样的说法开玩笑把问题岔过去。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似乎并不重要，因为十年的经历，十年的陪伴，已经证明了一切。

结语：

“你是王子，你要爱着他。“训练中，教练组不断给韩聪催眠，申雪还特地给隋文静买了一本《图兰朵》，五百多页。隋文静看完后发现，公主与王子的结局仍是未知的，哭笑不得。

其实，《图兰朵》有4种结尾，歌剧作曲家普契尼写到一半，1924年就因罹患癌症去世。在之后的60余年里，3位作曲家写出4中结尾。

对于中国花滑队，两部《图兰朵》已经有了一部结尾，申雪/赵宏博版本的功成身退。另一个版本，等待隋文静/韩聪继续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