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尼特启示录：胡尔克离开是一种无奈么？

圣彼得堡是俄罗斯最西化的城市、文化艺术中心。站在冬宫广场，彼得大帝磅礴的时代气势扑面而来；徜徉涅瓦大街，总能不经意间邂逅不同时期不同信仰的教堂、博物馆；涅瓦河贯穿全城，随意选一处河畔小憩，仅仅望着湛蓝的湖水、翱翔其上的飞鸟，便是赏心乐事。“圣彼得堡太美了，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这座城市。”在笔者离开上海的前一晚，胡尔克面对面地说道。

“他是因为钱而离开的。”泽尼特最资深的跟队记者谢尔盖评价胡尔克。这不是什么羞耻的原因，也并不影响球迷们对他的喜爱。去年夏天转会上港后的间歇期，胡尔克专程返回泽尼特参加为他举办的告别仪式，颇具象征意味的仪式。就像他说的，“我让俱乐部收回了投资”，泽尼特运作方式发生内生性转变。绿巨人的转会，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俄超外援处境的写照。背靠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的泽尼特并不差钱，但以后恐怕也不会再出现一天之内豪掷1亿欧元的景象了。

各怀心思的资本涌入、烧钱过度、本土球员生存空间受到挤压、国家队成绩不见起色、足协颁布新政……俄超近10年的起伏轨迹对于中国足球人来说，肯定不会陌生。面对突然而至的外援政策变化时，俄超绝大多数俱乐部都态度鲜明的表达意见，而不是对着媒体说，“谢谢兄弟，这事我们就不谈了吧。”

因此，探访圣彼得堡泽尼特俱乐部，并不只是一次茶余饭后的游览观光。

阿尔沙文领衔黄金一代 前苏联足球的最后红利

2007、2008年称得上泽尼特足球俱乐部最辉煌的时代。在荷兰人主帅艾德沃卡特的带领下，泽尼特队不仅首次夺得俄超联赛冠军，更是在欧洲赛场上叱咤风云。

欧洲联盟杯赛场，俄超劲旅先后淘汰马赛、比雷亚雷亚尔、勒沃库森、拜仁慕尼黑等五大联赛球队。尤以半决赛总比分5比1淘汰德甲老大拜仁慕尼黑为经典，4球败走圣彼得堡一役，很长一段时间被拜仁上下视为欧战耻辱。泽尼特决赛里没有给格拉斯哥流浪者太多机会，一个干脆利落的2比0捧得桂冠。夺冠后，全队受到时任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的接见，成为了国家英雄。随后的欧洲超级杯，泽尼特一鼓作气，以2比1战胜了当时不可一世的曼联队夺冠。原本默默无闻的俄超球队，在一夜之间成为了欧洲足坛新贵。

以阿尔沙文为代表的泽尼特球员，构成俄罗斯国家队的中坚力量，球队一举杀入欧洲杯四强，创造了俄罗斯足球大赛最佳战绩。阿尔沙文们也被贯为“黄金一代”。

一时间，众多欧洲豪门在彼得罗夫斯基球场外虎视眈眈，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有着“沙皇”昵称的阿尔沙文。诚然，他的枪手生涯高开低走，也曾经因为怒怼球迷一句“如果我们不能满足你们的期望，那么这是你们的问题”而激起群愤；还有人因为他的天赋败给懒散而怒其不争。但无论如何，阿尔沙文依旧是俄罗斯历史上最优秀的球员之一。

这个从列宁格勒底层（圣彼得堡前苏联时期的名字）艰难攀爬向上的小子，被视为前苏联足球青训体制的最后红利。同一批成名的还有克尔扎科夫、杰尼索夫和马拉费耶夫。“在苏联解体前后，社会转型带来巨变，加上国家经济状况非常不好，青训体系几乎名存实亡。”谢尔盖称1990-2000年是俄罗斯足球“消失的10年”。在那10年里，很多球场变成了荒地，青训营的学员甚至拿不出一套像样的装备，越来越少的家长愿意让孩子踢足球。

俄罗斯国家队在2008年欧洲杯后乏善可陈，黄金一代渐渐老去、后继者却难觅踪影——谢尔盖认为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这10年的断档期所致，“进入21世纪，各家俱乐部、各个城市的青训体系逐渐恢复了起来，但要出成绩，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和耐心。”

金元时代买买买 泽尼特比曼城更有钱

夺得欧联杯和超级杯后，阿尔沙文、日尔科夫等球队核心纷纷登陆五大联赛，泽尼特成绩大幅下滑，紧接着的一个赛季仅仅获得俄超第五名。

泽尼特开始了重建。毫无疑问，“金钱”在这一过程中扮演了关键先生。

圣彼得堡泽尼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富豪球队，但情况在2005年发生了根本性转变，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买断了俱乐部的控股权。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公司，占全球天然气产量的17%左右，贡献给整个俄罗斯的GDP一度接近10%。泽尼特成了俄罗斯天然气公司的一个下属部门，公司每卖出去一欧元天然气，都会有对应的金额打到球队的账户上。

“我们是世界上最富裕的俱乐部之一，曼城只是阿布扎比财团收购的一个投资项目。确切的说，我们的基础比曼城更加牢固。曼城球迷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阿布扎比财团会将他们出售。”泽尼特主席曾做过这样的对比。3000万欧元购入葡萄牙球星达尼，重金邀请意大利人斯帕莱蒂执教，在2012赛季开始之前，更是一天之内出手近1亿欧元签下胡尔克和维特塞尔，其中身价超过5000万的胡尔克荣膺那个夏天的标王。

不仅仅是泽尼特在买买买，整个俄超成为了世界足坛转会市场的金主。安郅以2900万欧元转会费签下埃托奥，喀麦隆前锋的年薪达到2050万欧元，彼时的世界足坛的第一打工皇帝。莫斯科三强斯巴达克、中央陆军、火车头的预算同样不落下风，关于俄超的新闻频频抢占头条，让五大联赛豪门相顾汗颜。

每一家俱乐部的投入都离不开财团支持，现代足球已经远远不是场上22人的博弈，背后总隐藏着政治上、经济上的某种诉求。普京上台后随着俄罗斯经济的好转，多次在公开场合强调“发展体育运动以求振奋俄民族精神、加强俄民族凝聚力”的大政方针。从普及度和影响力来说，足球是最好的媒介。

直到2008年，梅德韦杰夫还担任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的董事会主席。值得一提的是，Gazprom不仅拥有圣彼得堡泽尼特，还是沙尔克04、贝尔格莱德红星的官方赞助商。和城市足球集团、卡塔尔投资基金一样，某种程度上来说Gazprom也是一个国家的营销工具。

从成绩上来看，泽尼特的金元重建取得效果，2010年重夺俄超冠军，此后的4个赛季里拿到两次冠军、两次亚军。2011/2012赛季的欧冠赛场，泽尼特以小组第二的身份出线，这是泽尼特历史上第一次杀入淘汰赛，可惜在16进8的争夺中不敌本菲卡。在2013/2014和2015/2016,球队再度跻身欧冠16强。

俄超新政之辩 外援要为俄罗斯国家队背锅么？

圣彼得堡是俄罗斯最西化的城市、文化艺术中心。站在冬宫广场，彼得大帝时代的磅礴气势扑面而来；徜徉涅瓦大街，总能不经意间与不同时期不同信仰的教堂、博物馆偶遇；涅瓦河贯穿全城，随意选一处河畔小憩，仅仅望着湛蓝的湖水和翱翔其上的飞鸟，便是赏心乐事。“圣彼得堡太美了，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这座城市。”在笔者离开上海的前一晚，胡尔克面对面说道，并嘱咐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向泽尼特俱乐部代问好。

“他刚来的时候，很多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谢尔盖说着，眯起眼睛斜向一边，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谢尔盖提醒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当年胡尔克的高薪加盟引发了泽尼特内部一次小规模的内讧。当时队内的俄罗斯国脚德尼索夫公开炮轰：“我们买了一些很显然能够帮助球队的优秀球员，但他们当真足够优秀，可以比目前球队的核心高三倍工资的地步吗？如果我们签下了梅西或者伊涅斯塔的话——他们或许值得这个价钱。”

德尼索夫抱怨，钱不是最重要的，核心问题在于，本土选手没有得到足够的信任。

胡尔克拿下俄超金靴，在欧冠赛场攻城拔寨，他在赛场外主动为患病女孩募捐、抚养孤儿，丰满了一名职业球员的形象。但“德尼索夫式”的观点也着实打动了很多人——自2008年欧洲杯后，俄罗斯国家队大赛中的表现每况愈下，大肆涌入的外援扼杀了本土球员的成长空间。2015/2016赛季开始之前，足协突然颁布了新赛季“6+5”的外援政策，即每支球队的场上外援人数不得多于6人。有点打脸的是，早些时候足协曾宣布新赛季每支球队允许注册25名球员，其中10名是外籍球员，并对外援的出场时间不做限制。

时任泽尼特主帅的博阿斯立刻做出回应：“如果你把胡尔克，维特塞尔，哈维加西亚都拿走，俄超还剩什么？这对俄罗斯足球发展是不利的。如果有外援因为名额限制而无法上场，其他球员也会变得懒惰。这简直就是最烂的决定。”

如果博阿斯的回应还有些抽象，谢尔盖举出的例子则生动很多。在胡尔克加盟前，高中锋阿特姆·久巴（Artem Dzyuba）还只是一个替补，资质和能力并不被看好。但连续两个赛季以来，他的进球都达到了两位数，助攻数也在队里名列前茅。“是胡尔克帮助和彻底激发了久巴，教会了年轻人怎么来踢球。”谢尔盖评价，“相似的情况还有阿根廷中卫加雷，他的存在让后防线上的本土小将受益匪浅。”

值得一提的是，俄超绝大多数俱乐部都曾表态不支持限制外援的新政策。即便刚刚经历了破产危机、阵中只有3名外援主打青年军的安郅，新任主席也评价，强行限定人数的政策只会让“户口本”更值钱。

“好的外援，是年轻人成长的良师益友。重要的是平衡，在引入优秀外援与本土球员培养之间取得平衡。”谢尔盖坦言非常不赞同强行限制外援人数的政策，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本土球员身价与收入的暴增，事业心消退。征战联合会杯的这支俄罗斯国家队里，竟然没有1人效力于海外联赛。本土作战，小组赛生死战中不敌墨西哥，无缘四强。“墨西哥的球员可挣不到这么多钱。”赛后球迷们通过各种社交平台大肆讽刺俄罗斯国脚。

虽然也有消息表明俄超正在酝酿更严厉的政策，三个换人名额必须全部是本土球员。但据谢尔盖所知，2018年世界杯后，俄超将重新放宽对于外援的限制。

放走胡尔克好买卖 受限于外部亦是自主转型

身处圣彼得堡市中心，每天中午12点，都能准时听到一声隆隆炮响报告时间。炮声传自彼得要塞，彼得大帝亲自颁发上谕，延续至今。远处，青铜骑士的塑像傲然矗立着，几百年的风霜也只是在他的身上画下了几道深深浅浅的痕迹。但显然，关于时局的变化，人们要敏感得很多。

从2014年底开始，国际石油价格持续走低，俄罗斯经济不可避免的受到重创。卢布的贬值对于俄超俱乐部而言，几乎是当头一棒。因为俄超中，将近七成球员的合同规定，薪水和奖金按美元或欧元结算，卢比贬值意味着俱乐部不得不投入更多的货币。莫斯科斯巴达克俱乐部主席公开抱怨，俱乐部的整体运营成本暴涨了50%，包括泽尼特在内其他豪门，遭遇也相差无几。于此同时，俄罗斯富豪的财产也是极具缩水。仅仅2014年12月的卢布震荡中，阿森纳的第二股东奥斯曼诺夫资产减值近6亿英镑，切尔西老板阿布拉莫维奇的账面损失了2.87亿英镑。

尽管俄超联盟与16家俱乐部签署了一则《关于金融危机下对职业足球的支持措施》备忘录，讨论制定恒定汇率来支付美元（欧元）工资。但有西方分析人士指出，这只是暂时性的麻醉剂，俄超将会成为转会市场上的大超市。事实上，2015/2016赛季前推出的外援新政，部分原因也与俄罗斯严峻的经济形势有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胡尔克的离开被视为俄超联赛金元足球告一段落的标志。2016年冬季的休赛期，泽尼特在葡萄牙拉练。谢尔盖记得那是同本菲卡的一场热身赛后，曝出了有中超球会求购胡尔克的消息。“胡尔克答应了管理层和主教练的请求，在6个月后（赛季结束）才离开。”

无论球技或是职业精神，谢尔盖都称得上绿巨人的拥趸，但对于俱乐部的这笔买卖，他十分赞同——就像胡尔克自己所说的，为泽尼特收回了投资。“泽尼特花了5000万欧元买入了26岁的胡尔克，3年之后依旧卖出了5000万，他目前的能力毋庸置疑，可毕竟已经过了30岁。”谢尔盖评价。

相比于绿巨人，比利时当红国脚维特塞尔的出走着实让彼得堡人无奈。“维特塞尔一直没有续约，合同只剩下了6个月，尤文图斯则为他开出了超过千万欧元的年薪。”谢尔盖说，“因此当权健愿意拿出1800万欧元时，这是对泽尼特最好的结果。”

超级球星的离去，固然受到整体经济环境的影响，不过，也何尝不是为俱乐部转变运营方式提供了契机。在圣彼得堡，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除了拥有泽尼特足球队，还投资了篮球俱乐部。泽尼特篮球队夺得了上赛季的联赛亚军，但预赛总额仅仅排在整个联盟的第六位。

“受制于国内经济形势和欧足联财政公平法案，泽尼特不太可能出现前几年不计代价买人的现象。”谢尔盖透露，“最关键的是，俱乐部已经认识到，过去那种买买买，买不来一切。而在总的预算里，会将更大的比例投入到青训和本土球员的培养。”不过，他也强调，绝非向外国球星紧闭起大门，只是在投入和产出之间做出更理性的权衡和选择。

曼奇尼入主秒删伊布照片 探寻乡缘足球模式

转变期的阵痛在所难免。刚刚的赛季，泽尼特屈居联赛第三，连续第二年无缘欧冠资格；欧洲联盟杯小组赛便打道回府，这在球队历史上（苏联解体后）还是第一次。一位球迷领袖评价：“成绩是一方面，而球员在场上表现出来的斗志和进取心更加让我们失望。”

俄罗斯当地时间6月13日，泽尼特召开新闻发布会，新帅曼奇尼公开亮相。此前，俱乐部已经召回了2008年球队捧起欧联杯时的总经理。

一个小插曲不得不提。自从曼联宣布不会与伊布续约之后，瑞典神塔的下家成为了大家关注的焦点。也是在曼奇尼正式上任的那一周，泽尼特的官方ins上宣布了与伊布签约，并贴出了伊布身穿泽尼特队服的照片。不过，社交账号很快删除了这条重磅消息。据悉，泽尼特的确接触过伊布，很有可能是意大利主帅叫停了这笔转会。“在我看来，聘请曼奇尼是正确的决定。他的理念适合这支球队的风格，他也十分注重培养年轻人。”谢尔盖表示。

目前，泽尼特正在奥地利集训，曼尼奇从各年龄段梯队总共征召了十多名球员随队考察。当然，其中最后能够留下多少人还是一个未知数。不过，有一项政策确定无疑——管理层已经和曼奇尼达成共识，希望未来球队中出现尽可能多的圣彼得堡本地球员。

中超联赛的第一张洋面孔、效力于上海申花的瓦洛嘉，是土生土长的圣彼得堡人，他对泽尼特的热爱一度近乎痴狂。“但那样的感觉近些年淡了很多。”瓦洛嘉说，“原因很明确。球队里大量外援固然压缩了俄罗斯球员的表现机会，但更关键的是本土球员的态度，懒惰、松懈、不拼命。”

俱乐部认为解决“本土球员不卖命”问题的方式之一，便是拥有更多的彼得堡球员。当一个球员比赛时，他的父母亲朋都坐在看台上；当队友们相互知道各自住所的门牌号，彼此间甚至可能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每一场比赛，也就升华成了为这座城市的荣誉而战斗。西班牙的毕尔巴鄂竞技提供了一个不错的范本。俱乐部的这项政策正在紧锣密鼓的实施中。截至目前，泽尼特为新赛季敲定的5笔引援中，就有两人回归故里。

“根据俱乐部的统计，无论苏联时期夺得第一个全国冠军，或者2007、2008赛季创造的辉煌，球队中本地球员的比例都相对较高（比之于其他年份）。”谢尔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