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6月1号，第十二届全运会橄榄球（7人制）预选赛将在北京先农坛体校拉开帷幕。

　　没有官网，缺少观众，没有秩序册，缺少赞助商……虽然已经“入奥”，但在奥运大家庭中的待遇，橄榄球和乒羽等项目比相差甚远。

　　2016年里约奥运会转眼就到，免费缺少经费支持、训练补贴少得可怜、人才储备严重不足等诸多问题的中国橄榄球准备好了吗？

经费少，国家队买不起医用胶布

　　“我的肋骨断过，腰椎横突断过，膝盖做过手术，手指伤过，眼睛曾经缝了15针，四颗门牙都是假的……”

　　采访张志强之前，记者在网上读到了这段文字，了解到中国男子橄榄球队教练是条铁骨铮铮的硬汉。见面之后，才发现这位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山东汉子还有着难得的细腻：酒店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侃侃而谈、一脸阳光。

　　现年38岁的张志强一直被誉为中国橄榄球第一人，香港七人制橄榄球赛得分纪录保持者，他是前国家队队长、现任国家队主教练，他被称为中国的阿姆斯特朗，曾患睾丸癌但依旧奋战在橄榄球运动的第一线。

　　他经历中国橄榄球14年占据亚洲前三甲席位的辉煌，也感受过2012年男队无缘港国际七人制橄榄球赛正赛的无奈，在他看来，中国橄榄球队成绩下降很大的原因就是：没钱！

　　没钱，是中国橄榄球最现实且最尴尬的现状。橄榄球入奥前，国家体育总局小球运动管理中心每年下拨给橄榄球的外事经费只有60万元，这些钱是中国男女橄榄球队一年的国际赛事出差经费的总额。入奥后，外事经费仍旧是60万。这样的数字很邻居比很是“寒酸”，香港和日本毫无疑问是亚洲橄榄球的“双雄”，两支队伍每年对橄榄球的投入至少上千万元，参加国际赛事的数量是中国队的三倍。

　　2006年多哈亚运会，中国男队甚至买不起作为基本装备的医用胶布，只能靠其他队接济。有时借到质量好、黏性大的胶布，小伙子们用一次都舍不得扔，小心翼翼地卷起来留着下一场比赛再用。这在当时的亚运会上，让其他国家的橄榄球队十分吃惊。而在平时的训练和比赛中，很多球员更曾打趣的表示，自己根本不敢受伤，因为买不起治疗伤病的药物。

　　橄榄球女队主教练郑红军一直很羡慕前中国曲棍球队主帅金昶伯的备战待遇：经常带队赴欧洲拉练半年，让队员接受欧洲强队的熏陶，但同样基础薄弱也同样有世界前列水准的橄榄球队（女队在里约奥运有望夺牌）却享受不了这个待遇，“其实世界各地的俱乐部邀请有很多，南非、澳大利亚、意大利很多比赛都具有锻炼价值，但是没有人愿意出这份钱。如果针对奥运备战进行参赛，现在中国队参加的赛事数量绝对不够，这个备战条件实在是太低水准了。”

　　在郑红军看来，现如今中国橄榄球队闭关自守的训练手段，是井底之蛙的作为。“不过这种拉练肯定需要很多钱，我们不是像乒乓球队等队能拿奥运金牌的队伍，总局和协会的支持是存在多面性的，我们不可能张口就说要拿冠军吧。”

收入少，日补贴20元16年未增长

　　不仅在外事经费上紧缩银根，在训练补贴上，中国橄榄球队显得更是寒碜。据张志强介绍，从1997年建立中国橄榄球队至今，中国橄榄球队队员每天的训练补贴只有20元，教练员只有35元，集训期间如有比赛，比赛当天不计算训练补贴费。人比人，气死人。据记者了解，中国游泳省队最少的补贴也是每个月每人3000元，有的甚至可以达到8000元，至少是橄榄球国家队的5倍。

　　27岁的刘艳是中国女子橄榄球队的队长，于2004年加盟中国农业大学女子橄榄球队，经历了中国橄榄球最困苦的岁月。2004年至今，她在国家队集训一个月只能拿到600元训练补贴。此外，唯有亚洲锦标赛获得冠军，每名主力队员才能获得12000元的奖金，这对于中国橄榄球队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2010年研究生毕业后，刘艳成功留校，男朋友也打算在毕业后留京工作。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两个人的眼前：房子。由于近几年北京的房价节节攀升，仅凭两个人手中的存款是根本买不起北京的房子，更不用说紧邻中关村地段的农大学区房了。刘艳说，自己现在住在农大分配的教职工公寓，暂不会为房子发愁。但考虑未来结婚生子的问题，她打算待全运会结束后，向房介公司了解下行情。目前，双方父母现在也都在为小两口攥钱，希望能帮他们一把。

　　“什么？靠国家队收入买房子？”听到这样的问题，刘艳连忙发出三声感叹。“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像我现在有北京队和先农坛的工资的球员，也只能保证自己的生活，像我们这样收入水平的人根本买不起北京的房子！”

　　受得苦不比别人少，获得的回报却远不及别人，中国橄榄球人的心里已渐渐有些失衡，甚至境遇的巨大差异让队员们不愿“卖力”。

　　“我从来没觉得入错行！”刘艳说，橄榄球给她带来的回报是无法用金钱来计算的。不过在她心里，似乎早有一颗“自卑”的萌芽在慢慢滋长。每逢与橄榄球圈外人士聊天时，刘艳总是刻意回避自己所从事的行业问题，她觉得“难为情”。

　　“作为国家队队员还伸手向父母要钱，总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因此我从来不在外面提自己是练橄榄球的，更不会提自己是国家队的。这是一个冷门项目，当别人问你赚多少钱的时候，真的没法开口。”刘艳说，“所以我总是尽量放平心态，不和其他项目比较。否则只是给自己增加无谓的烦恼，没有任何意义。”

没名份，人才匮乏难为无米之炊

　　人才匮乏一直是中国橄榄球队无法根治的“急症”，在最近的一次印度比赛的备战集训中，因为考学、伤病、签证、结婚等原因，中国男子橄榄球队只有9名队员在昆山集训，让张志强直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女队的情况也是捉襟见肘，郑红军透露了2010年广州亚运时的一个故事：由于从事橄榄球运动员的队员太少，因此具备主力实力的球员只有9人。带着缺兵少将的队伍，她们在第一天比赛中以51:0横扫韩国队，看着大势已定，郑红军决定换替补。可就在他填申请单的时候，中国队一名主力队员在一次急转身后倒在了地上——跟腱断裂。缺少主力的女队最终在决赛中输给了哈萨克斯坦，“你们只看到结果，根本不知道这些心酸的过程，替补球员根本不好用，就是在她防守的位置连续被哈萨克斯坦达阵，才最后输了那场决赛。”

　　为了实现橄榄球在里约奥运上的突破，郑红军提出了一套名为“非常规手段的不择手段”的理论：把各地方队百米达到11秒5的女孩送到中国橄榄球队，精雕细琢三年后，他们将成为世界起点最高的橄榄球选手之一，也具备了赶超欧美强国的资本。不过，田径的好苗子都是各地方体育局的心头肉，怎能轻易拱手让人？

　　对于这样的现状，郑红军曾在2013元宵节国家体育总局领导与各国字号主帅的见面会上反映过，但总局领导反馈意见是难以成行。“如果只要一、两个还有可能，按我说的那样做，根本不可能。”郑红军叹气道。

　　虽然橄榄球已经正式入奥，虽然常年以国家队的名义集训，但中国橄榄球人始终没有获得早被许诺的国家队编制，这样的状况整整持续了三年多的时间。2011年和2012年，腾讯记者就国家队编制问题两次采访国家体育总局小球运动管理中心橄榄球部部长刘荣耀，得到的答复都是“正在研究，很快就有定论”。而现在，最新的回答是：“全运会后再说。”

　　没有编制，就没有工资、没有福利、没有拨款，一支以训练津贴为生的球队，即便是国家队，有什么吸引力？

市场小，国内推广橄榄球没钱赚

　　“现在与外国人谈合作，奥运项目的招牌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与腾讯记者谈起如今中国橄榄球的推广现状时，“达阵中国”橄榄球推广网站CEO高徐波表示这是橄榄球入奥后尝到的唯一甜头。

　　高徐波介绍道，在中国推广橄榄球是一件难事。由于在国内不是主流项目，又没有受众，他们寻找赞助商的难度很大。通常情况下，愿意赞助的商家都是“友情”赞助。“这么多年下来，我们也接洽了很多大客户，比如喜力啤酒他们在国外都是长期赞助职业橄榄球的。但到了中国，赞助商很难得到回报。而我们与他们认识久了，都是看在这么多年的情份上才肯赞助的。”高徐波说道。

　　目前，高徐波正在筹备橄榄球嘉年华活动，而今年的招商引资谈判中，橄榄球入奥成了高徐波游说赞助商的有力筹码之一。“现在出去和别人谈赞助，我就常拿橄榄球入奥游说外国赞助商。外国人很清楚中国对奥运项目的重视程度，因此现在谈起来比过去轻松了一点。可是与中国足球、篮球比起来，橄榄球的赞助商实在太少了。”

　　橄榄球入奥是否改变了受众少的现状呢？高徐波说：很难！在过去几年中，“达阵中国”每年都会举办国外职业橄榄球明星的见面会，然而前来参加互动的球迷多是外国人，鲜见中国人。

　　高徐波介绍说，由于赞助商和受众匮乏，这十年来“达阵中国”一直是赔钱买卖，“既然赔钱，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听到记者的问题，高徐波在电话中叹了一口气，他说，坚持全是因为对这项运动的爱，“我以前就是打橄榄球的，特别喜欢这项运动，即便赔钱，我也舍不得离开它。”

　　伦敦奥运会结束，各支国字号开始着手为下一届奥运会做准备，唯有中国橄榄球队停滞不前。

　　平心而论，中国橄榄球队既没有乒乓球、跳水等“梦之队”的卓越成绩，更没有根深蒂固的政策支持。作为一支奥运新军，他们的生存状态在中国体育广阔无垠的天空中只是一朵不起眼的“浮云”，他们的生活与普通的“北漂族”几乎无异。

　　“橄”上奥运，“橄”不上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