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时间嘀嗒作响老将仍有锋芒 阿联是这个时代中国篮球的塑像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杨毅侃球

东莞，东莞银行篮球中心，CBA揭幕战之前两小时。腾讯体育的转播团队，已经来到现场。观众席上还鲜有人来到，深色座椅的观众席像一片硕大无朋的云，围合着明亮的场地。在场地上，只有易建联和三位给他捡球的训练师。易建联的身躯伫立，面无表情，接球，跳投，再接，再投，如同一部精巧而又强硬的机器。

这是CBA历史上第一部联赛纪录片《敢梦敢当》里出现过的画面。世界杯之后一个半月，再次出现在转播镜头和工作面前。阿联看上去，并无不同，已经准备好投入另一场漫长的战役。他的广东宏远，在揭幕战之夜领取冠军戒指，接着向队史第10冠冲锋。而他自己——半年前率队横扫新疆的总决赛MVP，也将在整理世界杯兵败的疼痛之后，再次出发，

易建联看上去，仿佛从来都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主教练，在前一晚刚刚官宣成为中国男篮新任主帅的杜锋说：“阿联一直就是那样。他这个年龄，还保持在现在这个身体能力和水平，一切都来自于自律。不管是训练还是比赛，每一天，阿联都比所有人早到一个多小时，做投篮和身体训练。等大家到了，他已经出了一身汗了。这么多年，这件事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这看上去平凡，可你想想他的年龄，他的资历，他仍然每天都是最早的一个。”

易建联的习惯，从未更改过。他的一位朋友告诉我，夏天在洛杉矶时，为了备战世界杯，他在那边也找了康复团队。高水平的康复团队时间很难约，理疗时间定在了早上8点。阿联在洛杉矶的家住的很远，担心堵车，所以每天早上凌晨4点多会出门，每次理疗两个多小时。理疗结束，阿联自己再回去训练。这位朋友说：“这就是他的生活习惯，就是他给自己的要求。”

阿联正在场边做恢复训练

在这场揭幕战时，易建联在世界杯上扭伤的脚踝，尚未痊愈。在世界杯转战广州时，和我们一起工作的王仕鹏说，阿联的脚踝，“肿的就像包子一样“。可是鏖战尼日利亚，他还是打出了那一夜绝望里的烟火，让人们惊叹和痛惜他的力量。那一夜，我在解说里用了”大哥“这个词——大哥未能挽住败局，可大哥倾其所有，他是试图保卫着火种，搏杀最凶的猛兽。但在终场哨响那一刻，他仿佛又迅速静默下来，让人不知如何抚慰他。

”世界杯上他扭伤了的脚，现在还肿着，“杜锋说，”他一直在治疗和恢复，但他的训练从来没停过。所有球队练的，他都是在一起练，你从来都不用担心他的投入。世界杯输了，他的心情肯定很低落，我和他聊了很多，希望他能走出那个阴影。“

杜锋还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两年前，我们和新疆打总决赛的时候（0比4被新疆横扫），阿联的大腿肌肉拉伤了。那时候外面的人不知道，为了争那个总冠军，阿联连续打了三针封闭和麻药，上去打比赛。可是最后还是输了。我看见他痛苦的样子，我就想哭。你们都知道，阿联平时很少说话的。没有人懂他内心的感受，一名老将内心对总冠军究竟有多渴望。“

在所有这些故事和讲述里，我们很少能听见易建联自己的言语。我曾经写过，他就是那样沉默，这就是他的性格。在他年轻的时候，你并不太清楚，这个年轻人在思考什么，他能不能融入他周遭的环境里。当时光改写了整个时代，与易建联身处同样时代的运动员们一个个如潮水退去，他越沉默，越让你感知他的强硬，和他对脚下这片球场的珍惜，就像在大海边不动的灯塔。他不是能抵抗时光的侵蚀，他不是能神奇的青春永驻，他其实也不够幸运——11年来中国篮球日渐式微，国家队那些惨烈的兵败里，都有他的身影。可无论面对多少重挫，他都能从疼痛里穿行过去。当你再次见到他，他依旧面无表情，极致专注，倾其所有，完成他所有的工作——无论命运，会给他怎样的结局。

这让我再次想起，在广州机场的那个背影。前一夜，男篮脆败于委内瑞拉之手，失去了晋级16强的机会，第二天就转战广州去打排位赛。每个人都很低落，但大多数运动员，至少还两三个一组，相互照应。在广州机场向外走时，阿联的背影是那么独特，如山高大，独自一人。他走的那么慢，你清晰可见他脚步的伤痛。他的头一直低着，目光低垂，只在自己脚前那方寸之间。你看见这个背影，就像杜锋讲述的，你会鼻子酸楚。可最后与尼日利亚一战之后，还是这个背影，那上面闪烁着中国篮球在败局里犹存的意志。

这就是易建联能够在此刻——当历史上第25季CBA揭开帷幕，依旧伫立在这里的原因。他的自律、珍惜、坚忍、镇定，与他的沉默，以及他承受过的所有失败的痛苦一起，塑造了他。所有这些经历，少之一分，便不是今天的易建联。他不是常胜将军，可他是这个时代里中国篮球仅存的塑像；他的胜与败，都讲述了他奋战和赢得尊重的历程，都是他人格与意志的写照。他在倾力保护他接过的火种，保护狮王曾经拥有的领地。

揭幕战赛场上的易建联

揭幕战之夜，广东107比98力擒史蒂芬森还未与球队找到默契的辽宁，这是他们想象中最大的假想敌，斩将以立威。阿联在赛前不但从姚明手上领取冠军戒指，还拿到了象征上季总决赛MVP的金箔手印。他出战35分钟，远比他上季的场均28分钟更多，如常规操作一般，取下16分12个篮板。如果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他就将成为CBA联赛的历史得分王。当然，他更期待的是蝉联冠军——在广东赛前升起的冠军旗上，2018至19赛季旁边就是2012至13赛季，这意味着，他们在重夺第九冠之前，等待了漫长的6年。

在开头提过的那部纪录片《敢梦敢当》里，有一个罕见的阿联发言的场景。那是在上一季总决赛之前，宏远全队聚餐，阿联以老队员的身份发言。他说：“年轻的时候打总决赛，因为年年都能打嘛，老是觉得就算这次拿不到，也还有下一次。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会想，这次如果拿不到，下一次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了。”

时间嘀嗒作响，老将仍有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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