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短道30年(上篇)：辛庆山开先河 1988李琰打响第一枪

2019年正值中国滑冰协会成立40周年之际，谨以此篇铭记历史，憧憬未来。

撰文/冰上行走

中国短道三十年，唯金牌论，悲喜故事，英雄主义。

竞技体育，看似机缘运气，实则硬拼实力。教练一脉，辛庆山和李琰，先后饮马江湖，杀伐决断，功劳簿上各挣得2枚和7枚金牌。辛、李创造两个大时代，另有丁自来、伊敏和冯凯出手救场，亦有1金入账。

2018年平昌冬奥会武大靖夺冠，与大杨扬合影

两代教练门下，500米绝世神技，是中国短道不传之秘。女子杨扬、王濛和李坚柔4连冠，男子武大靖霸“昌”天下。十金半之。

女子1000米和1500米，韩国领地虎口夺食，杨扬/王濛、周洋4金上榜。男女两项接力，多灾多难，仅女子温哥华1金绽放笑颜。

中国短道之魔力值得深深品味，于中国冬奥更是首功，冬季不黑短道，短道不黑教练。

但前后两个时代，水深浪阔，江湖庙堂，互为弹赞依据，尤其横逆之来，更如人脉大博弈。如今短道治理格局，依旧累叠盘根错节的人物影子。

跳出利益圈子和人物关系，构建基于世界坐标的评价体系，才能呈现出一个客观全面的样本。

这不仅涉及某几个人的品评，更是整个项目的尊严所在。

我们的故事，从1988年卡尔加里冬奥会说起，这是十金之源。

1 、国家队成立半年 中国短道名震江湖 李琰上演“神龙腾飞”

1987年夏，北京赤日炎炎，热气蒸腾，怀柔国家登山训练基地内，吉林汉子辛庆山带领5女2男共7个队员，储备体能。这是刚刚成立的国家短道速滑集训队。

吉林姑娘李金艳技术最棒，队友暗自钦服。辛教头寄以厚望。

后来的发展比较戏剧化，为辛庆山“短道教父”名号奠基的，是稳扎稳打的黑龙江李琰。

李琰与辛庆山

怀柔夏训数月后，中国短道打了世界一记闷棍。

1988年2月15日，加拿大卡尔加里，辛庆山麾下的李琰、李金艳和乔静三员大将，同时闯入女子1000米决赛。另外还有加拿大2人，挪威1人。

历史被改写的一刻即将到来，李琰表情坚毅。

最终她以1:39:00夺冠。乔静第四，李金艳第六。

尽管短道只是表演项目，但没人怀疑这枚金牌的历史意义。组委会连夜赶制了以中文为主视觉的海报：神龙腾飞。

李琰与“神龙腾飞”海报合影

这是破天荒第一遭。

此外，李琰还夺得500米和1500米铜牌，并创造1000米和1500米世界纪录。

项目是表演，但世界纪录货真价实。国际滑联当场给李琰颁发世界纪录证明。

1988卡尔加里冬奥会，打响中国短道速滑崛起的第一枪。中国短道，名动江湖。

2、黑吉两省生龃龉 短道“邪性”特质初显

四年后的1992年阿尔贝维尔冬奥会，短道被列入正式项目，不过仅有女子500米、3000米接力和男子1000米、5000米接力四个项目。

国内利益链条中的两大主体，黑吉两省顿生龃龉，国家队只得一支两脉，黑龙江队员李琰、王秀兰由本省丁自来训练，吉林队员张艳梅和李长香，由辛庆山训练；战时，两脉合一。

黑吉两省竞争的复杂性和长期性，初现端倪。

张艳梅资料图

不过效果倒不错。1991年11月阿尔贝维尔奥运测试赛中，以上四名队员组成的中国队，创造女子3000米接力新世界纪录。

此前，张艳梅还创造了女子500米世界纪录。

女子500米，张艳梅提前拿到入场券，报名截至最后一刻，代表团团长徐寅生拍板，李琰亦上。

短道的不确定性，在首次奥运会的正式亮相中，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女子500米预赛首轮，张艳梅就摔了。未能晋级。她眼泪哗哗两小时。世界纪录保持者加拿大人戴格尔也在次轮出局。

李琰在比赛中资料图

决赛中，冲刺阶段李琰从内道超越美国人凯西·特纳同时伸脚，看上去李琰稍稍领先，但裁判却宣布特纳获胜。李琰以0.04秒的微弱劣势屈居第二。

女子3000米接力，半决赛第二场，中国队以巨大优势领先，张艳梅进入最后一圈时，所有人都以为世界纪录即将被改写，但她却突然失去平衡，撞进了防护墙。

邪气逼人，现场被惊得死一般寂静。

李琰领奖

李琰的500米银牌，成为中国短道首枚奥运奖牌，也是那届冬奥会唯一的短道速滑奖牌。她的教练是丁自来。

李琰和张艳梅是中国短道第一代领军人物，此后二、三代，分别是杨扬和王濛。

1992年冬奥会后，李琰退役。此时，距2002年杨扬在盐湖城冬奥会实现金牌零的突破，还有整十年。

3、凯西-特纳“脏”成主角 中国3000米接力成绩遭取消 黑吉内战战至平局

鉴于冬奥会影响日大，国际奥委会决定改写一年双奥模式，第17届冬奥会提前至1994年在挪威的利勒哈默尔举行。

新增两项：女子1000米和男子500米。

中国队又多一个夺金点。

两年前，中国队由于多次意外摔倒，无缘金牌，各种天马行空的“阴谋论”四起。

但教练团队别无选择。依旧由辛庆山和丁自来分别执教吉林组和黑龙江组，女队张艳梅、王秀兰、杨阳和苏晓华。

这一届，中国队的苦主是老熟人，美国的凯西·特纳。她两年前险胜李琰，夺得女子500米金牌。

凯西·特纳骄纵无度，怼天怼地怼空气，奥运会开幕前，破口大骂领导和教练，被禁赛三个月，复出后把一肚子愤怒倾泻在赛场的对手身上。

凯西的路数是以“脏”乱人。女子3000米接力，中国队第二个完成比赛，却因凯西领衔的美国队抗议，被取消成绩。

张艳梅资料图

女子500米，凯西·特纳从预赛开始，就暗算所有重点对手，决赛中，她与张艳梅的冲突昏天黑地，更酿成当届比赛的大爆点。

惘惘不甘的张艳梅，以1枚银牌了却自己的奥运生涯。这也是1994冬奥会，中国短道唯一奖牌。

四年原地踏步，颓然而返，各方心意难平。队伍的郁闷可想而知。

不过内战方面，吉林与黑龙江战成1:1，各一枚银牌。

4、辛庆山重组国家队 98年长野冬奥0金饮恨

利勒哈默尔脱了一层壳，中国短道又长新羽翼。

1995年，辛庆山重组国家短道速滑队，直指1998年长野冬奥会。

在王春露、孙丹丹和杨阳三个吉林姑娘外，他表态性地吸纳黑龙江杨扬入队，算是五湖四海。

那届国家队极其强悍，王春露、孙丹丹、杨阳和杨扬都是一等一高手，男队的安玉龙和李佳军更雄心勃勃。

冬奥会金牌呼之欲出。

大杨杨痛失金牌，小杨阳安慰

男子500米，夺金大热门安玉龙，上来就着了日本人的诡道。

19岁的日本大学生西谷岳文世界排名第十四，从未有资格参加世锦赛，然而在长野，他却作为秘密武器站到了最高领奖台。安玉龙银牌。

1996世锦赛男子1000米冠军李佳军，也遇到同样的情况。18岁的韩国人金东圣带着丧父之痛，决赛中最后一个弯道外侧超越，将李佳军挤到了第二名。

男子5000米接力，李佳军、冯凯、原野和安玉龙第八圈时跟韩国队一起摔倒，加拿大渔翁得利夺金，韩国银牌，中国铜牌。

男队2银1铜的成绩，在16年后的2014索契冬奥会上，才由韩天宇、武大靖等追平。

本届冬奥，女队的两个杨让世界头疼不已。吉林杨阳，后来江湖人称小杨，国际称Yang Yang(S)，黑龙江杨扬刚出道，以年龄优势被称为大杨，但她拒绝Yang Yang(L)而选择Yang Yang(A)，作为自己的国际代码。

A之霸气侧漏，要等到四年后的2002年盐湖城。

小杨阳与大杨扬

1998长野，主角是S，小杨，3项3银。

女子500米，王春露主宰了奥运会前所有比赛。她和加拿大的世界纪录保持者伊莎贝尔短兵相接，决赛开始后，伊莎贝尔尝试内道超越时摔倒，顺手拉倒领先的王春露垫背。

同归于尽为队友开路的躺尸剑法，滥觞于此，各家争相继承，颇多变种。极端一派，当属韩国内斗。

加拿大和中国的二号人物安妮·佩洛特、杨阳，分获金银牌。

女子1000米又遇邪术。韩国的全利卿作为世界纪录保持者及卫冕冠军来到长野，但1/4决赛大杨就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

决赛中，大杨一路领先，最后时刻，全利卿溜过来生生将她的右腿伸过了终点线，大杨被判试图用胳膊阻拦全利卿，成绩取消。

全利卿金牌，杨阳银牌，另一名韩国人黄海卿铜牌。

中韩孽缘，由此开战。

昔日四朵金花

女子3000米接力，杨扬、杨阳、王春露和孙丹丹组成的中国队，更是夺金大热门，她们的确大部分时间领先，但最后三圈被韩国队超过。中韩两队都打破了世界纪录。

1998年长野冬奥会，男子2银1铜，女子3银，总共5银1铜。成绩显赫，男子的崛起更令世界刮目相看。

但没有金牌，再多的奖牌也形同于无。扭曲价值观下的国人，失望溢于言表。

“邪呀！”是无奈之叹，也是业界定案。

长野教训最深刻的一条就是，名门正派干不过“歪门邪道”。

既不屑以邪制邪，就得练就超强武功，一骑绝尘，让对手兴叹。

5、杨杨夺冬奥首金献礼春节 辛庆山盐湖城封神

夏奥会在1984年就由打麻雀出身的许海峰实现了零的突破，冬奥会还要等多久？这是一个全国性课题。

心灰意懒的杨杨一度萌生退役。但还是先去澳洲散散心吧。

此行是悟道之旅。一是下决心学英语，为她日后纵横国际滑联和国际奥委会奠定了基础，二是深刻理解了“短道是个人项目中的集体项目”的涵义。

回国后，大小杨义结金兰，情谊绵延至今。而在四年后的盐湖城冬奥会上，小杨掩护大杨夺金，更是佳话。

主教练还是铁打的辛庆山，这是他自1988年以来，第5次率队参加冬奥会，也是最后一次。

主角是载入中国冬奥史册的杨扬，她除500米夺金外，还在小杨的掩护下夺得1000米金牌。

杨杨重压之下500米夺冬奥首金

杨扬抵达盐湖城时，已赢得女子500米世锦赛五连冠，气势霸悍，不过世界纪录握在保加利亚的伊芙吉尼亚手里。

Yang Yang(A)不想跟任何人纠缠，她总是一起滑就如离弦之箭，牢牢控制比赛。决赛中，以破奥运纪录的的成绩稳稳获得冠军。队友王春露获得铜牌。

这场比赛在中国春节前一周举行，中国首枚冬奥会金牌，是最美的新春礼物。

在赢得女子500米一周后，杨扬迎来了1000米复仇大战，但韩国对手已变成了高基璇。

高基璇根本不是Yang Yang(A)的对手，她屡屡发动攻势，但始终无法超越。

杨杨成为第一位在一届冬奥会上获得两枚短道速滑金牌的运动员。

女子3000米接力，中韩继续对决。

孙丹丹、王春露、杨扬和杨阳组成的中国队，在过去的四届世锦赛上全胜韩国队，并保持着世界纪录。

开始还是中国队领先，倒数第七圈时韩国队反超，并把优势保持到最后。韩国人在摘取金牌的同时，还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

在中国女子2金1银2铜实现历史性突破的同时，男队跟上届相比，略有逊色。

李佳军摘银

李佳军夺得男子1500米银牌，同时由安玉龙、冯凯、郭伟和李佳军组成的中国队，蝉联男子5000米接力铜牌。

阴盛阳衰的历史定数，一直持续到2018年的平昌。

盐湖城冬奥会2金2银3铜，辛庆山封神。

从1992短道速滑正式列入冬奥会以来，辛庆山率队出征4次，共获2金8银4铜14枚奖牌。

辛庆山短道教父的江湖声名背后，暗藏功高震主的危机。可能还更复杂。

6、双主教练模式成绩滑落 中国短道迎来李琰回归

2002盐湖城创世纪，同时构建多重显性和隐形的利益荣誉体系。辛庆山算不上智慧和精明。

距2006都灵奥运会一年半，中国队发生了著名的“换辛”事件。

多方角力，辛庆山出人意料下课。

自1987年开始，持续近20年的辛庆山时代，戛然而止。

国家队一时彷徨无计，又出现妥协性的双头模式，男女切割，各自训练，黑龙江伊敏训女队，退役不久的吉林人冯凯训男队。

中国男队的主要对手，是韩国和美国。

2006年都灵冬奥会，执教美国队的李琰，与中国队正面交锋，并扬名立万。

被李琰驯服的盐湖城冬奥会男子1500米冠军阿波罗，头号对手是疯狂的韩国人安贤洙，然后是中国李佳军。

李琰执教美国队，助力阿波罗夺冠

伊敏重点打造初出茅庐的王濛，冯凯的王牌是前队友李佳军。

李佳军是武大靖之前，最接近冬奥金牌的男选手。

运动员夺金也需要运气，赶对了节奏，成绩差点没关系。而李佳军恰恰在巅峰期现时碰上美国阿波罗，后来是无法阻挡的韩国天才安贤洙。

都灵冬奥会上，安贤洙疯了，史无前例地夺得了3金1铜，唯有李琰手下的阿波罗，在男子500米中打破了韩国人包揽4金的梦想。同时，阿波罗还夺得男子1000米铜牌。李琰声名大振，地位和威望扶摇直上。

更让她风光的是，美国队还夺得男子5000米接力铜牌。过去两届，这一位置一直由中国队占据。

王濛都灵夺冠

都灵冬奥会中国也升起了一颗新星，王濛保住了女子500米的统治地位。

只是韩国天才少女陈善有连夺女子1000米、1500米和女子3000米接力3枚金牌，星光更加耀眼。

2006都灵，中国短道王濛1金1银1铜，杨杨1铜，李佳军1铜，成绩在滑落。

国家队的双主教练模式也画上句号。

历经旷日持久的博弈后，2006年夏，身在美国的李琰，接到了祖国的电邀。

李琰即刻登程，回国出任中国短道队主教练。开启了历时13年的李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