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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澳洲难民营:篮球让难民变回“人” 天才少年却沦为投资品

【推荐语:如果不是因为2019篮球世界杯,如果不是因为美国vs澳大利亚的世界杯热身赛,身在中国的我们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想到,在澳大利亚这样所谓的发达国家,竟然存在着这样一群难民:

他们来自非洲,活在水深火热中。篮球,成为了他们改变命运的梦想容器。他们,想成为澳大利亚版的字母哥,可走上这条路才发现,其中暗藏的风险与争议超乎想象。

为了展示这条样貌,腾讯体育的“探营世界杯”栏目走近这群人,然后制作了下面这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市长”贾盖在接受我们采访的同时,也同意成为腾讯体育本次篮球世界杯赛时报道的专栏作家。从他的视角,讲述澳大利亚篮球。】

撰文丨冯小

采访丨肖懿训 李旭

楔子

电话,终于通了。

他跳过寒暄与客套,劈头盖脸就问:“知道你们签的那份合同,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声音很大,语气急促,听上去像在质问。

对方一时语塞,气压低得好像能凝住空气。

隔了一会儿,电话另一头,一个女人怯生生地反问:「……市长?」

他叫贾盖,不叫市长,也不是市长。

可悉尼西郊外,苏丹难民营的人们都喜欢叫他市长。因为他教那里的孩子们打篮球,组织他们打比赛。同时,他还是澳大利亚南苏丹篮球联盟的创始人。

做这些事情,市长有时会收一些钱,但更多的时候,分文不取。在孩子和大人的眼里,贾盖就是怀里抱着篮球,嘴里叼着哨子的「市长」——能指引他们看到希望的人。

和市长通电话的女人,是一名苏丹难民。

托市长的福,她的侄子在悉尼上了一所顶级私立学校。通过市长的推荐,校方看到了孩子在篮球方面的天赋。这让他得到了奖学金、受教育的机会以及一座更大的舞台:澳大利亚篮协关注了这个男孩,U17国家队的教练考察后决定将他招入球队。

从难民营到顶级私校再到国家队,事情进展得颇为顺利。如无意外,男孩最终会演化成为字母哥在澳大利亚的翻版。他逆袭人生的光,也将照进每一颗苏丹难民挣扎的心。

然而,意外发生了。

男孩突然宣布拒绝为澳大利亚国家队效力,他的监护人闹着要让孩子退学。直到此时,市长才发现,男孩的叔叔和婶婶已不是他的监护人。他们通过一纸合约,将监护权让渡给了爱德华·史密斯——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和自己一起在难民营发展篮球运动的美国人。

市长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孩子的前途,可能要被毁掉了。」

市长

当贾盖还是贾盖的时候,他从没想过通过篮球,成为苏丹难民营的「市长」。

「当时只是自娱自乐。」他说,「朋友们住在那里,大家没事做,就聚在一起打球。」

每次所谓的「球赛」,总能吸引孩子们围观。大家跃跃欲试,他们便开始教看热闹的孩子们打球。最初的时候并不正规,只是心血来潮地随性指导。渐渐,市长发现:

就像这片棚户区需要可靠的食物与洁净的水源一样,这里的人们需要篮球。

“市长”贾盖与他的篮球训练营学员

悉尼西郊的难民营里,聚集着数千苏丹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为了躲避90年代的苏丹内战而辗转至此。孩子是这里最孤立无援的群体,他们几乎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化外之地野蛮生长,最终会结出怎样的果实?

这让贾盖很容易联想起自己的童年。

苏丹爆发内战的那年,他7岁。就像牵涉其中的绝大多数苏丹家庭一样,一家的财力无法支撑所有人的出逃,贫穷的父母必须做出骨肉分离的决定。贾盖被托付给一位年长的表哥,从此踏上漫漫逃生路。

「我们和上千难民一起离开家乡,先逃到埃塞俄比亚待了一段时间,然后战争蔓延到了这里,我们又开始逃。」贾盖说,「走了三个月,我们到了肯尼亚,卡库玛难民营(Kakuma Camp)。」

落脚在卡库玛的时候,贾盖已经9岁。最初与贾盖一起逃出来的伙伴所剩无几。有的被饥饿击倒,有的被疾病击倒,有的被流弹击倒,再也没有站起来。还有的人失踪了,贾盖希望他们一切都好,但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下,他根本无法保持乐观。

最后,他和表哥获得了澳大利亚的避难签证,辗转来到悉尼,和其他所有人一起,被统一安置在城市西郊的难民营。

流离的岁月告一段落,但苦难并未结束,因为贫穷一路尾随着逃难的人们到了大洋彼岸。为了求生,难民营的底线被一再拉低。暴力、犯罪、帮派、违禁药品滥用在棚户区横行。而这些罪恶,通常成为这里的孩子们的人生归宿。

「澳大利亚慷慨、富有,但有时,这里也充满偏见。」《纽约时报》撰稿人达米恩·凯夫,在探访过苏丹难民营后感慨地说。这里的孩子们需要另一条成长之路。

贾盖知道路在哪里。

至今,他仍能清晰地记得第一天到达卡库玛的情景。贾盖发现这里有一座教堂,教堂的门前有一块篮球场。「我在这里上了人生的第一课,学会了纪律与合作。」市长说,「然后,篮球让我交到了朋友。」

真正的朋友。

如今,每当难民营的孩子逃课、缺席训练,或者选择用暴力解决问题时,贾盖就会把闹事者带到最近的麦当劳,自己点一杯拿铁,给对方点一份食物。然后,贾盖看着他的脸,把自己「邂逅篮球」的故事娓娓道来。「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活着。」讲完故事,他会如此结尾。

「每个人都要做自己该做的事。」贾盖说,「而我的目标,不是把他们变成超级巨星,而是把他们变回人。」

市长给孩子们上训练课

这是贾盖在难民营做篮球发展计划的初心。

2007年,他开始定期在难民营上篮球课。最初,这份计划没有漂亮的名字和惊天动地的誓词,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日子一长,他打磨出了一些体系,参加的孩子也越来越多。他们不懂什么叫「发展计划」,只凭自己稚嫩的见识,管这件事情叫「雄狮的骄傲」(Savannah Pride )。

遥远的故乡非洲,萨瓦纳雄狮是草原的主人。雄狮之心,永远骄傲。每次摸到篮球,走上球场,面对篮筐,他们不再是挣扎在生命线上的难民,而是茁壮成长的幼狮。

贾盖,成了这片领地上的「狮心王」,难民营里的市长。

裂缝

市长承认,项目启动之初,他绝没有想到「市长」有这么难当。计划才进行了一年,他就被钱的问题压得喘不过气来。

当时,为了能给难民营的孩子们找个地方练球,市长跑遍了悉尼西郊的每个角落。

最终,他在黑鹰镇警察市民青年俱乐部找到了一座球馆。选择这里的原因很简单:门票仅需2美元。贾盖算了又算,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便宜的地方了。

球馆的设施很简陋,但墙壁上的巨幅涂鸦,却让市长感到震撼。

那是「篮球之神」乔丹一手持球,展开双臂的形象。在对的时间,阳光会透过临近的窗,向球馆里射进一束「追光」。光影筹措,乔丹的臂膀更显伟岸,好像在强有力地庇护着走进追光里的每一个人。

这种充满仪式感的画面,符合市长对篮球的想象:上帝面前,人人平等。

只可惜,悉尼的太阳同样东升西落,梦想的画面也终究难以持久。在大多数时间里,球馆的内部空间破旧、凋蔽,像极了「雄狮的骄傲」的情况——一个从未被温暖眷顾过的逼仄角落。

市长寻求过帮助,打过数不清的电话,发过数不清的邮件,见过数不清的业内人士。通常来说,见过市长的人,都被他的愿景感动,可一旦话题深入到更深层面,得到的结果通常是婉拒。

「在澳大利亚,篮球青训体系是典型的精英体系。」市长无奈地说,「无论如何降低这个体系的门槛,对难民营里的孩子来说,也难以企及。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支付培训费用。甚至,连像样的衣服和鞋子都买不起。」

在腾讯体育探访澳大利亚篮球学院时,市长的话从另一个侧面得到印证。

远离悉尼,这个国家的篮球心脏——澳大利亚篮球学院——坐落于首都堪培拉。从这里走出的球星,朗利、博古特、本·西蒙斯,被世人看做澳大利亚篮球的象征。如今,在NBA打球的澳大利亚人有13名,其中超过8成的球员,拥有澳大利亚篮球学院的履历。

对此,学院主管篮球的项目经理Mert自豪地说:「一直以来,这里都被认为是全世界最好的青少年发展项目。」可面对市长的困惑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成就证明的是,我们在集中资源、培养经营选手方面,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篮球学院的设施,就像汽车界的劳斯莱斯。」

对于难民营的孩子们来说,「精英」、「劳斯莱斯」却是他们难以逾越的门槛。

澳大利亚篮球黄金一代诞生之地——澳大利亚篮球学院

其实,这也是澳大利亚篮球生态的真正面貌。

在这片土地上,篮球并不是第一运动。与之相比,人们更偏爱足球、网球、橄榄球。甚至,连曲棍球在澳大利亚人心中的排位,也要超过篮球。2019男足亚洲杯时,澳大利亚国家电视台的出镜记者斯考特聊起篮球,曾开玩笑说:「澳大利亚还有人打篮球么?有篮球国家队这样的存在么?」

在这方面,感触最深的是本土篮球联赛NBL的CEO杰里米。

「基础设施是制约我们发展的最大挑战。」他说,「而另一大挑战是项目之间的竞争。澳大利亚的职业体育市场非常非常的拥挤,仅足球(橄榄球)就有着四种规则,网球等个人项目也非常流行。」

稀缺的关注度意味着狭小的市场和有限的资源,方方面面都在逼着澳大利亚篮球集中优势资源,往精英青训的道路上走。然而这种策略的副作用,也同样明显:草根篮球通往更高阶层的上升之路被拦腰斩断了。两者之间,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裂缝。

回到2008年,这条裂缝所引发的矛盾正处于顶峰期。显然,市长在做对的事情,却没有赶上对的时间。

篮球是门生意吗?大多数澳大利亚人都这么看。

所以没有哪家公司,愿意为不知名的项目提供装备上的赞助;也没有哪家机构,愿意为植根于难民营的篮球计划提供专业的技术指导。事情到了最后,就出现了吊诡的一幕:

为「雄狮的骄傲」奔走,让市长在澳大利亚篮球圈积累了不俗的口碑,他的能力得到了精英圈层的认可。但他们只对市长个人感兴趣,而对难民营无动于衷。更多的时候,对方希望市长可以加盟自己的事业,却并不把「雄狮的骄傲」囊括其中。

这些邀请,都被市长拒绝了。

日子过得虽然很苦,一手一脚地教零基础的孩子们打球虽然很难,但「体育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它带给了我朋友,它像我的父亲。」市长说,他想让难民营的孩子们也能感受到这些。

于是,市长回到他能负担得起的球馆。大多数的时间,一板一眼地教学员们篮球基本功,偶尔的时候,看着射进球馆的追光发愣。他盼望篮球之神现世,不让「雄狮的骄傲」死于饥饿与贫穷。

监护权

市长没有等来篮球之神,却等来了爱德华·史密斯。

他和市长一样,身上流淌着非洲族裔的血。唯一的不同是,史密斯来自美国——更精英的篮球世界。

爱德华-史密斯的社交媒体主页

对澳大利亚苏丹难民的关注,史密斯比市长更早。

2005年时,他自掏腰包资助了8个难民营的孩子。「他为他们提供免费的食宿、训练,并向他们的家长允诺最美好的未来——去美国打球、深造。」曾对此事深入报道的《悉尼先驱晨报》记者大卫·塞加尔说。

在这8个孩子中,最有天赋的人名叫阿特·马朱克。他被史密斯安排进了悉尼美国国际学校上学,并很快在那里成为所向披靡的内线球员。2009年,史密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他成功地为马朱克申请到了美国篮球名校康涅狄格大学的奖学金。「按既定规划,马朱克会在大学打两年,然后参加选秀进入NBA。」塞加尔说,「但这个时候,他的护照却出了问题。」

临门只差一脚,史密斯不甘心。他托朋友找到市长,希望市长能在澳大利亚疏通关系解决问题。可联系上市长时,为时已晚。「阿特自己很失望,爱德华则更加愤怒。」市长说,「他在他的身上投入了太多太多。」也因为这件事情,马朱克黯然离开了康涅狄格大学,也离开了资助他多年的史密斯。

马朱克的案例并不完美,但却足以开启市长的想象力。

他曾无数次设想难民营篮球少年的未来,却从未想过他们去美国生活打球的可能。史密斯对这件事相当执着,并且,他能为孩子及其家人提供足够的生活保障,还会作为全职教练,指导孩子们的篮球技术。更重要的,他在美国拥有人脉,可以把孩子推上更高的台阶。

资金、教练和向上的通路,全是「雄狮的骄傲」最匮乏的东西。而它们,同时出现在史密斯的手中。

因此,当史密斯再次找到市长时,两人很快就达成了合作的协议。「他看中了我们训练营里的一个孩子,想像培养马朱克一样大力培养他。」市长说,「而我当时觉得,这对那个孩子,对整个篮球发展计划,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市长与史密斯的合作,有梦幻般的开始:

被选中的孩子在市长的训练营里训练,史密斯作为教练参与其中。除了给这个孩子单独辅导外,史密斯也会给其他孩子做训练指导。做这些,史密斯不仅分文不取,还一直往里砸钱。市长觉得,自己的运气太好了,碰到了篮球之神在人间的代言人。

很快,孩子的篮球天赋被开发了出来。

他不仅在同龄人中所向披靡,即便面对比自己大的对手,也不落下风。因此,市长联系了一所悉尼的顶级私立学校,而史密斯则承担了这个孩子入学的一切费用。

在更大的平台上,这个孩子的能力被更多的人看到。「澳大利亚U17的教练来考察了几次,他们开始和孩子的家长谈招募事宜。」塞加尔说。然而就在此时,问题出现了,「教练们找错了谈判对象,孩子的监护人不是他的叔叔和婶婶,而是史密斯。」

史密斯不同意孩子参加澳大利亚国家队。实际上,他正计划着把他带到美国或者加拿大,让他在那里的训练营露脸,然后改换门庭。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得知这样的变故后,市长也呆住了,这和他的想象可不太一样。随后,市长开始打听事情的始末,得到的结果更令他错愕。

「这个孩子的监护权也早就被史密斯签走了。这和他当年从难民营里签走那8个孩子的情况一样。」市长说,「可孩子的家长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监护权。」拥有监护权,史密斯可以替孩子做一切决定,甚至管理和分配孩子因篮球所获得的收入。

这些,孩子的叔叔和婶婶完全不知情。更确切地说,是不懂。「他们连字都不认识一个,又怎么能正确理解合同?怎么能明白法律条文里的概念?」市长说,他们只知道自己得到了面包和牛奶,就都「觉得史密斯是个好人。」

除此之外,市长还发现了当年马朱克离开康涅狄格的隐情:

问题的焦点并不在所谓的「护照问题」,而是史密斯对马朱克的控制欲太强,容不得任何人插手。甚至,他还会直接挑战康大主帅对马朱克的训练方法。「这是NCAA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市长说。

当然,这也是市长最无法容忍的。他无法接受史密斯像控制一件私有商品一样,控制那个孩子。所以,他给孩子的叔叔和婶婶打电话,向他们解释其中的利害关系,然后劝说他们对史密斯发起司法诉讼。

忌器

官司并不难打,孩子家长的无知帮了他们。

因为「无法正确理解合同,导致无法进行真实意思表达」的利益归于原告,几堂庭审下来,史密斯与孩子的合同便被判无效,监护权重新回到家长的手中。

可从启动司法程序的那一刻起,事情就注定了双输败局的出现。

因为监护权纠纷,孩子错过了澳大利亚U16青年队的招募期,原本属于他的位置换成了别人。史密斯也因为输掉官司而大为光火。他终止了与「雄狮的骄傲」的一切合作,并将怨恨的矛头指向了市长。「我没法控制别人怎么想。」在多年后回复《悉尼先驱晨报》的一封采访邮件中,史密斯说,「我只关心我资助的那些孩子和他们的家庭,我关心他们究竟能否实现自己的梦想。」

史密斯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因为在美国的篮球环境中,有太多像他一样的人,在做着相同的事情。

他们在美国乃至世界各地物色有潜力的篮球少年,走进他们的家庭,和他的家人建立亲密的关系,然后利用自己的人脉网络将他们孵化成市场需要的职业球员。

对这类人,篮球传记作家达西·弗雷将他们统称为「街头经纪人」(Street Agent),「游离于正规体系乃至法律规则之外的灰色地带,时刻准备,伺机牟利。」

越是体系幅射不到的缝隙,越是「街头经纪人」出没的区域。澳大利亚篮球精英与草根之间的巨大裂缝,成了这些人的目标。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官司平息之后,史密斯并没有离开澳大利亚,而是去了另一座城市珀斯。

他在那里用相同的模式,做同样的事情。两年之后,当史密斯重返悉尼时,他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位苏丹篮球少年——索恩·梅克尔。

索恩-梅克尔

5年之后,他的名字会出现在NBA的选秀大会上。联盟总裁萧华将宣布:雄鹿用首轮第10号签将他选中。随后,这个名字会和「下一个加内特」、「又一个字母哥」产生关联。

然而,当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时,市长只知道一件事情:这个孩子才14岁,应该拥有更多选择的权力。

尽管已势同水火,但市长还是去找了史密斯。「我对他说,让他(梅克尔)去上学。」市长说,「我知道史密斯的妻子会在家里教梅克尔一些知识,但他需要去学校接受真正的教育。」

史密斯得到梅克尔,是为了挣钱。所以,他只愿意把钱花在各种篮球训练营的入场费上。哪里的球探多,史密斯就会带梅克尔去哪里,不惜一切代价。

这让市长感到担忧:「我所担忧的,是史密斯只把他看成一件投资的标的物。并且,他对他的控制非常严密,不许任何人染指,连梅克尔的家人都不行。」

而另一方面,市长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更担忧发生在上一个孩子身上的悲剧,会在梅克尔身上重演。所以这一次,市长选择了沉默和妥协。他回到自己的地方,祈祷梅克尔好运。然后,他看着梅克尔随后的人生,一步步地写下史密斯的名字:

起点和前两次一样,梅克尔在悉尼的私校成名,然后退学去了北美。高中期间,梅克尔换了三所高中(美国两所、加拿大一所)。

2015年,梅克尔高中毕业后没有去上大学,而是宣布参加选秀。为了符合NBA的选秀规则,他宁可空守一年。

同一年,梅克尔表示要为加拿大国家队效力,他和弟弟同时进入加拿大国家队的人才池。

2016年,梅克尔成功以高顺位登陆NBA。

很成功吗?

进入NBA的第三个赛季,梅克尔被交易到活塞。在这三个赛季里,他的场均得分没有超过6分、篮板没有超过4个。

2018年6月,梅克尔放弃加拿大,正式宣布代表澳大利亚男篮。

一个月后的篮球世界杯预选赛,梅克尔初登国际赛场,随后便卷入了澳大利亚与菲律宾的集体群殴。他被国际篮协判罚禁赛3场。

在网上,梅克尔凌空向菲律宾球员施展铁膝盖的瞬间,成了热门的恶搞对象。这是他成为职业球员以来,最常被人提及的记忆点。

真的很成功吗?

世预赛中,梅克尔对菲律宾球员施展铁膝盖

「对于难民营里的孩子来说,他们在身体和心理上经受的创伤已经非常复杂了。所以,(史密斯式的)成长环境,一定不是健康的。」市长说。

可同时,他又无法怨恨史密斯。

「因为在澳大利亚,没人会像他这么做。花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培养一个难民营里的孩子?这里的人们只会告诉你:孩子要进入体系。可怎么进呢?根本进不去。」他说,「他们买不起鞋,交不起注册费,甚至没有父母的看管和照顾。你根本无法阻止他们亲近史密斯,谁又能拒绝一个对你持续付出的人呢?我从未谴责过史密斯,就是这个原因。」

自从梅克尔之后,市长和史密斯便再无交集。尽管在外人看来,两个人都以篮球为生。但实际上,他们在各自的平行线上,追逐着不同的东西。

直至今天。

尾声

这件事最令人唏嘘的事情莫过于:

监护权的官司毁了一个男孩的职业前途,却拯救了「雄狮的骄傲」。因为媒体的报道,这项篮球发展计划得到了广泛的关注。直到此时,澳大利亚篮球界才发现,在悉尼西郊外的难民营里,竟藏有璞玉。

如今,难民营里的篮球训练营已经度过了最难的时候

「如今,我们已经在全国设立了24项关注年轻球员的发展计划。」澳大利亚篮球学院的项目经理Mert说,「其中有3项是专门针对苏丹裔篮球少年的。」一旦从市长的训练营或篮球联赛中发现人才,他们将会得到澳大利亚篮协的特殊扶持。「并且,我们也希望(项目的)数字在未来还会增加。」

原本代表澳大利亚参加2019篮球世界杯的梅克尔,最终还是被排除在国家队大名单之外。这并不是因为梅克尔身背禁赛处罚的限制——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澳大利亚篮协会让梅克尔出赛类似对阵美国队的热身赛,用以抵消禁赛场次。可惜,澳大利亚篮协并没这么做。

上赛季,雄鹿将梅克尔交易到活塞

可无论如何,选拔梅克尔的成功,让史密斯在美国「街头经纪人」圈名声大噪。

在写给《悉尼先驱晨报》的邮件中,他声称自己协助了多名澳大利亚籍苏丹篮球少年,申请到的奖学金,合计超过300万美元。而那些进入职业联赛的球员们,也开始在美国和欧洲签下百万美元的合同。

2019年5月,篮球世界杯前夕,史密斯开始在推特上为另一位澳大利亚/苏丹双国籍少年摇旗呐喊。他叫马特尔·梅克尔,是大梅克尔的二弟。恐怕过不多久,就会轮到梅克尔·梅克尔,大梅克尔的三弟。

2011年时,他将梅克尔一家的所有三名男孩,全部签了下来。

市长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了,数不清的球探来参观他的训练营。「我对他们(球员)的期望很简单:接受教育,然后为澳大利亚效力。」市长说。不过,他的日子依然过得拮据。2017年结婚时,妻子劝市长别再干这件「不挣钱又要浪费时间」的事情了。

可,他还在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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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gong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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