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壁者”柯洁：在人工智能面前 尊严是什么？

4月27日，柯洁再负人工智能。东方IC 图

柯洁又输了！对于这场4月27日的“人机大战”，输赢的结果并没有出乎人们的意料。

“和人工智能下棋总有那种无力感吧。它的计算和大局的判断都是在我之上的，所以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表现得是好是坏，因为真的是很难下。”在赛后接受采访时，柯洁话语中透露着无奈。

从AlphaGo Lee，到去年的AlphaGo Master，再到后来的AlphaGo Zero和如今的星阵围棋，人类在AI的不断进化下愈发无力，但柯洁还想挑战，为人类当一回“普罗米修斯”。

和AI下棋总有种无力感

“又来虐柯洁了！”这是今年年初，中国棋院宣布柯洁将在福州进行第三次“人机大战”后，一些网友的评论。

这样的感受在此次“人机大战”前夕再度加深：柯洁的对手星阵围棋此前在网络上取得28胜2负的恐怖战绩，它战胜了多位世界冠军，甚至还有现今的世界第一朴廷桓。

赛前，一种“无力感”不断蔓延着：舆论一边倒认为AI再次会在比赛中获胜，就连“棋圣”聂卫平也对星阵连连夸赞，他认为职业棋手根本不是这款围棋AI的对手。

“星阵确实很强，我之前在网上看了几场让先赛，它把连笑和檀啸都杀花了。”一位业内人士向澎湃新闻记者透露，聂卫平曾向他如此描述星阵的恐怖。

的确，结果早已注定。

首届新奥杯世界围棋公开赛五番棋决赛中，柯洁收获自己职业生涯第五座世界冠军，成为最年轻的“五冠王”。

第145手，执白的柯洁在苦撑2个多小时后还是认输了，而星阵围棋则取得了碾压式的胜利。事实上，在白60走出“事实上的败招”后，星阵胜率在70%以上。

赛后，星阵围棋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董事长金涬向澎湃新闻记者透露，作为星阵“人肉臂”的他根据后台数据发现，其实在更早些时候这场比赛的胜负就已经注定了。

“在46手左右的时候，星阵认为白棋稍亏，黑棋退一个以后就可以建立优势。在之后左侧的作战中，优势不断被扩大，直到第145手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赢得胜利的AI依然不会笑，而输掉比赛的柯洁也没有像去年那样流下泪水。

在此后的简短采访中，柯洁的话语中透着那种早已弥漫着的“无力感”。这种感觉就像《三体》中，人类在面对三体人攻击地球的那种无可奈何，而他就像是守护着人类最后尊严的“面壁者”。

“和人工智能下棋总有那种无力感吧。它的计算和大局的判断都是在我之上的，所以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表现得是好是坏，因为真的是很难下。”

尊严是什么？能吃吗？

赛后，观众和媒体簇拥在柯洁周围，当闪光灯在他眼前闪烁时，这位20岁的小伙子紧紧地握着手机，一遍一遍地研究着刚刚输掉的那盘棋。

作为曾经40周的世界第一，作为5个世界冠军的拥有者，作为去年创造出22连胜的“半人半狗”，这位少年棋士不愿相信自己竟输得这么干脆。

金涬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比赛结束后柯洁就在现场表示，星阵下出的很多棋都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而担任现场解说嘉宾的华以刚九段也感慨，AI下的棋人类根本无法理解......

柯洁在首届新奥杯世界围棋公开赛五番棋决赛中。

其实，从惨败给“围棋上帝”后到AlphaGo辅助教学上线，柯洁的心态也逐渐发生了转变。今年年初，他在微博上发表了一篇名为《职业棋手与人工智能的差距？》的长文。

在文中，柯洁说自己每当谈到“人机大战”的话题，心都是极其沉重的，“你们可能也懂。AI到底给了我多大的伤害——它可是唯一一个在棋盘上把我杀哭的啊！”

但如今的他已经能够坦然接受这一切，“现在虽然也没到油腻的年纪，但心态确实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油腻到可以放下尊严去向AI虚心讨教了。”

“在AI面前，尊严是什么？能吃吗？我只知道，我喜欢下棋，我热爱围棋。”

当然，好胜心强的柯洁依然不认为自己比AI差多少，“具体有多少差距，我保险点的说，绝对不会超过三子。”

柯洁在首届新奥杯世界围棋公开赛五番棋决赛中。

检验AI的一把标尺

面对AI久了，网友都说，柯洁成了“人工智能测试专员”。

的确，在一次次代表人类与AI交战后，柯洁越来越像一个符号式的人物，他的身上也难免会多了一层“悲壮”感。而在中国棋院围棋部副部长邵炜刚看来，他就是检验人工智能程序的一把标尺。

“经过这一年的检验，我们承认AlphaGo的先进性。那么，这次是和国产程序下棋，我们现在就要来验证一下国产程序是否也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那么，人类与人工智能对弈的意义又在哪里呢？一年前的柯洁认为这样的比拼毫无意义，“那时候我一直感到AlphaGo的差距不是后天努力所能弥补的，所以大概也觉得挺难过的。”

如今柯洁态度转变，更多的是源自一种推广围棋的责任。

柯洁完败于AlphaGo后痛哭。

“后来我就觉得，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还有这么多的爱好者、支持着和喜欢围棋的人一直在享受围棋带给他们的快乐。”

为了让更多人喜欢围棋，柯洁说自己愿意继续与机器交战，甚至去向众人展示自己内心的伤疤，“我可以放下尊严去下正式的让子棋，给爱好者们看看到底有多大差距。”

中国围棋协会主席林建超就此评价道，“今天的柯洁和去年的柯洁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他深知这不再是小我的胜负，而是如何要让广大的围棋爱好者在智能时代仍然能够享受到与机器博弈的快乐。”

本次比赛结束后，有人问柯洁还会继续“人机大战”吗，他毫不犹豫地回应称：“会的，除了平时的训练，在公开的对战也会有很多机会，就是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再想看了。”

柯洁在ChinaJoy上玩昆特牌连战连捷。

在梦里，我赢过很多棋

从当时高呼“AlphaGo赢得了李世石，但它赢不了我”，到如今说着“与AI下棋有无力感”，柯洁的确放下了自己的尊严，也收起了当初的锋芒。

其实，不仅与AI交战感到力不从心，柯洁甚至在与人类的交手中也不再占优。今年以来，他的状态并不算出色，有好几场棋都是在简单局势下出随手而失去几乎到手的胜利。

这位20岁的年轻人竟然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最近我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年纪已经大了，而且棋盘上出现了很多低级错误，比如看错征子等等。”

就连聂卫平也罕见地批评自己的爱徒，“网络训练终究不如实战，快餐式的网络对局多了，随手也会增多。胜负关键时刻柯洁患得患失，不见以前的自信与锐气。”

与AI大战让柯洁成了围棋界的网红，这位自带流量的少年也开始在综艺节目中抛头露面。在走红的另一面，对他的质疑之声也开始甚嚣尘上。

柯洁在ChinaJoy上玩昆特牌连战连捷。

“柯洁应该收心，暂别繁多的社会活动，重新沉浸于纹枰之上。”在遭遇对老对手朴廷桓的两连败后，有棋迷对这位“中国围棋第一人”提出了批评。

但邵炜刚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柯洁陷入低迷是可以理解的，“棋手没有起伏是不可能的，而且AI的产生对其他棋手也有一定辅助作用，理解的越深刻当然就进步更快。”

柯洁毕竟还是人类。他曾多次坦言，现在想要赢得胜利是很困难的事，“现在大家都在比算路，我现在几乎每盘棋都要下到最后，拼命地计算，感觉特别累。”

不过，柯洁没有丢掉对胜利的渴望，他甚至在梦里都在下棋。

“在梦中我梦见最多的就是棋局……在梦里，我赢过很多现实里没赢的棋。有些时候，嘿嘿，还真不愿意醒来。”

“但是梦终究是会醒的，我要坚定的继续走下去，我必须再一次超越自我。无论是人生的路，还是围棋的路。”

生活还在继续，“人机大战”依然还会进行，就像柯洁自己所说的那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世事如棋，棋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