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赵常玲父亲:把我女儿送回来

[摘要]赵常玲与哈萨克斯坦的合同到期之后,她在哈萨克斯坦的户籍没有注销,中国无法给她办理二代身份证。虽然出生在中国,但在国籍变更的情况下,她只能接受自己是“哈萨克斯坦人”的现实。

【深度】赵常玲父亲:她始终是中国人

伦敦奥运后,赵常玲回家与父亲秀金牌合影

撰稿:赵宇

赵常玲出身于湖南小县城,9岁练举重,17岁拿广州亚运会银牌,19岁拿伦敦奥运会金牌,这几乎是最标准、最值得报道的奥运会金牌公式。遗憾的是,她拿奥运会金牌时,国籍一栏中写着“哈萨克斯坦”。(点击阅读上篇:【深度】赵常玲有可能为中国效力吗?

家里人曾经希望她归国效力,而如今她回国都需要办理签证,并且要在签证时间到期前离开。她走的时候仅14岁,没有成年人选择国籍的民事能力,甚至她和她的家人当时连哈萨克斯坦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的父亲赵贵生依然还在愤怒,到底谁可以帮女儿回来……

不能代表中国 这个让我觉得不是很舒服

【深度】赵常玲有可能为中国效力吗?

赵常玲就读的小学濂溪学校的操场(图:赵宇)

赵常玲出生在湖南省永州市道县,小学就读于当地的濂溪学校。在邻居眼中,她从小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矮矮的,很好动。三年级时,赵常玲被永州市体校教练看中,选她去练体育。

据濂溪学校体育办公室主任何飞介绍,当时选中了五六个人,赵常玲因爆发力好被选中,“她三年级时的跳远成绩就超过了两米,这可是中学男生的标准。”

活泼好动的赵常玲经常跟男孩子一起玩。据何飞回忆,在操场上闹急了,一般的男孩子打不过她。对此,赵常玲的堂哥赵麒麟也深有体会,姑姑家的男孩比赵常玲大,俩人小时候经常打架,结果吃亏的总是表哥。

被永州市体校选中时,赵常玲可以去选择练游泳和举重。何飞当时就建议她选择举重,“我们这里出举重人才。亚运会冠军乐茂盛的出生地离我们这里不远,王明娟也是永州人。”

14岁那年,赵常玲被湖南省体育局举重运动管理中心以“人才交流”为由,送到哈萨克斯坦举重队。得到这样的消息时,赵贵生也很吃惊,他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计划,更不知道哈萨克斯坦在哪里,他当时知道的只是“女儿要去国外训练。”

据赵麒麟介绍,得知赵常玲要去哈萨克斯坦时,赵贵生曾组织过一个家庭会议,把道县的几个亲戚全部叫在家中,讨论此事。

不过赵贵生却告诉腾讯体育记者,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家庭会议,当时只是把亲戚们召集起来,说一下这个情况。他虽身为父亲,但却左右不了这个计划。

“女儿那么小,我其实是不愿意让她出去的。但省里安排你那么做,我还能不同意?我还能反对国家?”赵贵生说,女儿当时太小,不知道“出国训练”是怎么回事,“她本人倒是愿意出去耍……”

【深度】赵常玲有可能为中国效力吗?

赵常玲(左)代表哈萨克斯坦在广州亚运会收获银牌

据媒体报道,当年湖南省体育局举重运动管理中心与哈萨克斯坦举重协会签订的交流协议起止时间为2007年9月20日至2012年9月15日。合同中明确规定了运动员“转会费”:两人(赵常玲和姚美丽)共5万美元。如果运动员在2012年奥运会获取金牌,增加5万美元每人,银牌则4万美元每人;铜牌则3万美元每人,在奥运会结束后一个月内付清。转会的目的就是代表哈萨克斯坦参加国际赛事。

此外合同中还规定运动员在伦敦奥运会上代表哈萨克斯坦夺得金牌,运动员本人将得到25万美元、一套房子以及一辆车的奖励。

对于这些细节,赵贵生称自己当时完全不知情,他更不知道女儿的国籍什么时候、被谁改的,“这些情况,女儿也从来没跟我说过。”

伦敦奥运会开始前几个月,赵常玲告诉父亲自己要参赛了,但只能代表哈萨克斯坦。女儿能参加奥运会比赛,赵贵生很激动。不过他始终有个心结无法解开,那就是女儿无法代表中国出战,“这个让我觉得不是很舒服。”

不过他也反复强调,哪怕是代表哈萨克斯坦参赛,女儿依旧是中国人,这到哪儿都不会改变。

查地图才知道 那里在大公鸡尾巴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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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贵生早年间下岗,自学做蛋糕支撑家里的经济(图:赵宇)

赵贵生最开始是个木工,在道县一家木器加工厂上班。据他说,自己1985年开始学徒做木工,曾经走家串户给人制作家具,吃过“百家饭”。

2000年,木器厂裁员,赵贵生下岗。没有工作的他开始跟自己的大哥学做蛋糕,一年多后自己开店。赵贵生最开始在道县乡下开了间蛋糕店,生意可以维持家用,赚的钱主要用于支持女儿赵常玲上学。赵家给女儿起名“常玲”,没有太多用意,“她姑父帮着起的,名字就是随便叫的。”

赵贵生最初的生活半径很小,就像个棒棒糖,糖体部分是永州市周边,那个伸出来的棒棒的终点是长沙。赵贵生能去长沙,还要归功于女儿到湖南省体校训练。“她的户口要迁到长沙市雨花区,我跟着一起去办的,那是我第一次去长沙。”

得知女儿要被送往哈萨克斯坦时,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地方在哪儿,“后来我查地图才知道,在新疆的西边,大公鸡(地图)的尾巴后面。”在赵贵生最开始的印象中,哈萨克斯坦只是世界地图上的一个位置,那里的生活条件、民风、社会环境均不清楚。即便是现在,他也仅仅知道那里没解体之前隶属于苏联,说俄语,很穷,很冷,没中国好。

赵贵生说哈萨克斯坦很穷,其实他生活的道县,经济条件也一般。这里距离长沙有450公里,每天只有两趟火车通往省会。距离桂林倒是很近,仅有不到200公里,开车两个多小时就能到。

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小县城。只有两三条主街道,走不远就可以看到荒野和庄稼地。庄稼地旁有不少自建住宅,这些住宅墙上都喷着“计划生育”、“勤劳致富”、“防范艾滋病”等相关标语。

随着经济的发展,道县县城内也有属于自己的商业街、洋快餐店。主干道两旁店铺林立,每家店铺都将自己的功放音响调到最大声,音箱里传出时下最流行或者某个时间段流行过的通俗歌曲。

大街上人来人往,摩托车遍地,跟机动车、行人抢道。似乎每个人都很着急,不管是开摩托车的还是开汽车的,不管前面路况如何,都在肆意地按着喇叭,很吵。

赵贵生觉得这样的生活不错,因为这里距离桂林近,比较宜居。他没去过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木图,但他可以断定那里不如道县好,“女儿不止一次让我过去玩玩,但我不想去,到了国外,生活不方便,哪里都不如家里舒服。”到目前为止,赵贵生还没出过国,也没有护照。

女儿没参加奥运会之前,赵贵生什么体育项目都不喜欢,电视上播放的体育比赛,他也不感冒。现如今,他最喜欢看的体育比赛是举重,完全是受了女儿的影响。“举重比赛已经能看出点门道来了。”说这话时,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而幸福的笑容。

女儿吃青春饭的 老两口辛苦经营蛋糕店

【深度】赵常玲有可能为中国效力吗?

赵贵生在道县开发区的面包店(图:赵宇)

赵常玲伦敦奥运会夺冠后获得了25万美金、一套住房和一辆车的奖励。房子、车子都在阿拉木图。赵常玲回国期间带着父母到北京、上海、三亚等地旅游了一圈,这是赵贵生第一次去北京,他觉得大城市很好,繁华,人多,做蛋糕的水平比道县要高很多。

赵常玲把自己的奖金给了家里一部分,赵贵生买了一辆十多万的现代车,买了一套房子,开了一家蛋糕店。蛋糕店位于道县的开发区,距离中心地带有5、6公里远。这里属于道县的新区,刚刚开发不久。

“县城里一个店面的租金要2、30万,我在这里开店,租金只需要3万块钱。”赵贵生的蛋糕店门面有30多平米,楼上还有卧室,他和爱人现在基本上住在蛋糕店里,很少回县城家中。除了日常售卖的面包、点心之外,还给人定做生日蛋糕。店里售卖的所有点心都是他自己做的。

为了节约开支,店里没有请服务员,只是他们夫妇两人维持。如果有熟人打电话预定蛋糕,赵贵生还会亲自骑着摩托车去给人家送货上门。有人前来买面包,他也会亲自前去介绍哪个口味更好、收钱、找钱。找零钱时,他会双手将钱递给人家,脸上带着笑容,很是客气。

面包店里看不到丝毫关于赵常玲的影子。附近的很多人也基本上不知道他是奥运冠军的父亲。“为什么不把你女儿的照片挂在店面的墙上?这样生意会更好。”“不、不、不。”听到我这么说,赵贵生连连摆手。

【深度】赵常玲有可能为中国效力吗?

店里的蛋糕琳琅满目(图:赵宇)

“难道是因为她不是代表中国拿的冠军?”我问他。“这倒不是,代表哪个国家参赛都是冠军,她都是中国人。但我就是觉得不用太张扬。我当然知道挂了奥运冠军的照片生意会更好。”

很多奥运冠军的家人在儿女们成功后,基本上都不用工作了,而赵贵生一家却还在劳碌。和其他奥运冠军动辄千万的奖励相比,赵常玲的奖金少得可怜。原因很简单:即便你是“中国人”,但你不是代表中国夺的奥运金牌,奖励政策和企业赞助跟中国运动员也就完全不同。

“运动员都是吃青春饭的,孩子挣这点钱不容易,我不好意思花她的钱。”赵贵生说,自己现在开蛋糕店,也是为了儿女的将来考虑,他家里除了赵常玲之外,还有一个男孩,现在在读高中,学习成绩一般,“女儿现在能挣钱,将来怎么办?为了以后,现在也得挣钱,而且得省着点儿花。”

你们把我女儿弄出去 就把她再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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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奥运会后,赵常玲曾归国办身份证

赵常玲夺冠没多久,她的身世就被媒体报道出来。据赵贵生介绍,他当时迎接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很多媒体,记者们的家访让赵常玲的身世不再是一团谜。

按照之前签的合同,赵常玲的“人才交流计划”于伦敦奥运会结束后到期。2012年10月,她也在父母、记者们的陪伴下,前往湖南长沙雨花区(户口所在地)办理二代身份证,拍了照片,填写了相关表格。

可问题是,她在哈萨克斯坦的户籍没有注销,中国无法给她办理二代身份证。虽然出生在中国,但在国籍变更的情况下,她只能接受自己是“哈萨克斯坦人”的现实。

“我女儿伦敦奥运会结束后就跟我说‘想回来了’。她在那边生活得不习惯,语言不通,很想家。她要是不想回来,也不可能去长沙办身份证。”赵贵生说。

为了能把女儿调回国,赵贵生不止一次找过湖南省体育局的领导。省体育局也曾往哈萨克斯坦方面发函,希望把她调回来,甚至希望她代表湖南参加2013年全运会比赛。可所有这一切的努力都已枉然,对方依旧不放人。

“我搞不懂为什么合同到期了,对方还是不放人?”说起此事,赵贵生很气愤,他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哪些利益纠葛,湖南省体育局也没有告诉他女儿不能回来的原因,“说句不好听的话,她要是在外面出什么事了,我这个做父亲的,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说这话时,眼泪从赵贵生的眼里流出,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被正常交流出去了,但现在却无法正常回来,他觉得体育管理部门这样的做法很不公平,“你们当年把我的女儿弄出去了,现在合同到期了,就应该把她再弄回来。我找谁都没用,我的女儿就是回不来……”

赵贵生说,女儿9岁开始练举重,14岁出国,这么多年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她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是血汗换来的。“每次打电话回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但她吃的那些苦我都知道。”

结语

赵常玲就像是一个被交易的筹码,把她“送给”哈萨克斯坦。

赵贵生不懂这些,他觉得相关领导这么做对于自己的家庭太不公平。“可以打官司吗?”赵贵生小心地问了一句。可是,在连内情都弄不明白的情况下,这官司根本无从打起。即便是打官司,他也不知道被告对象是谁,究竟哪里的法院可以受理这样的官司。和国家的相关计划相比,他们全家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抗争不过,只能向现实和命运妥协,等待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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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caryl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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