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刘国梁的孤独路：我的成功难以复制

[导读]27岁接管中国男乒成为最年轻的少帅，直到今天接过师父蔡振华的教鞭，刘国梁没有让每一个机会从身边溜走。他说，有时当你要做某种决定时，你必然是孤独的。

2月26日，刘国梁(微博 博客)正式出任国乒总教练

2月26日，37岁的刘国梁坐在乒羽中心的新闻发布厅中，这一天他正式成为国乒第五任总教练——这个职位在蔡振华后第一次设立。

“万无一失”，这是刘国梁执教男乒后最常说的一个词。此时距离媒体传出设立总教练的消息已经过去了3个月，在这段时间刘国梁从未正面回答过关于总教练的问题，不承认也不否认，这是他的性格，谨慎小心。这份沉稳自兵败雅典后更加明显。

20岁获得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男单冠军，1999年成为中国男乒第一位大满贯选手，27岁接管中国男乒成为最年轻的少帅，直到今天接过师父蔡振华的教鞭，执掌国乒。刘国梁抓住了每一个机会。

很多人猜测他会继续复制师父蔡振华的执教之路，最终走上仕途。对此，刘国梁说自己的成功没人能复制，而他也不会复制任何人，包括恩师蔡振华。

一路走来，他说“有时当你要做某种决定时，你必然是孤独的”。

“坏小子”缘何吸引蔡振华选中接班

1999年，刘国梁出人意料地剃了一个光头造型，这也催生出2000年悉尼奥运会上“光头刘国梁”的经典形象。随后，男队一连有6个队员跟着剃了光头。 “梁哥，我们能不能也这样？”小队员们伸手冲着脑袋比划一圈，他们都喜欢跟随刘国梁。“刘国梁在当运动员时有点不拘小节，给人的感觉就是大大咧咧的，特别好相处，队里的小孩儿也都听他的。”当年刘国梁的国家队队友曾这样评价。

一次基本功训练课上，刘国梁觉得太枯燥，自己又不敢和主帅蔡振华说，就怂恿孔令辉(微博)向教练“谎报军情”说板数已经够了，实诚的孔令辉按照刘国梁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师父蔡振华，谁知刘国梁的小聪明已被蔡振华看在眼里。蔡振华二话不说手指一挥，两人双双降到二队……

带头“大哥”、做事滑头、略带痞气，当年的刘国梁并不符合那个年代“好教练”的模版，而且国乒还有王涛(微博)、吕林等资历更深的的队员在前，为什么蔡振华偏偏选中刘国梁接班？

这有刘国梁善于抓住机会的因素，有蔡振华的因素，也有历史成就英雄的因素。

尽管一直给人“坏小子”的印象，但刘国梁善于抓住每个机会，最典型的就是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刘国梁勉强挤入参赛名单，却一举包揽双冠。那一年，刘国梁才20岁。

当时国乒制定的策略是确保王涛/吕林这块男双金牌。因此，王涛和吕林名正言顺地占去两个参赛名额。孔令辉在1995年天津世锦赛上夺得男单冠军后状态非常稳定，也顺理成章地获得参加奥运会的资格。剩下的一个名额在刘国梁和老将丁松间产生。当时丁松单打成绩比刘国梁好，并且为国乒男队翻身立过汗马功劳，不少人呼吁能给丁松一次机会。最终蔡振华为了长远考虑力排众议，选择了刘国梁，而刘国梁回报以男单男双两枚金牌。

2002年刘国梁也抓住了机会，当时深受规则、技术限制的他，经过认真思考，果断选择退役转做教练；2003年他成为男乒历史上最年轻的少帅时，只有27岁。

蔡振华对刘国梁的欣赏不是偶然的，运动员时期的刘国梁，是队里的“大哥”，运动员时期的蔡振华也不是“乖乖仔”，每到周末熄灯，他总会拉上好友施之皓(微博)躲过教练的查房，翻墙出去和朋友聚会，他那时他也是队伍里的“大哥”。在蔡振华看来，只有曾经是队伍里的大哥，转换到教练时才会知道手底下的队员在想着什么。“你手下的队员在想啥你都不知道，怎么当这个教练？”蔡振华曾公开说。

在一些关键事件的处理上能狠得下来，也是蔡振华选中刘国梁的原因。“这点很关键，作为一名主教练，在做一些重大决定时，一定要狠得下心，不然是很难做得好的。对一些队员，比如马琳(微博)的管理，该严的时候很严，比我还敢出手。”

2004年男单兵败雅典奥运会后，刘国梁身上背负着外界的巨大压力，他清楚的知道，在他的队伍中必须打造出一个绝对的领军人物，而在他心目中，马琳是不二的人选。然而雅典奥运会获得男双冠军后，马琳在训练中显得异常浮躁。因为看重马琳，刘国梁决定杀杀马琳身上的浮躁。

有一天训练赛，马琳和陪练比赛，刘国梁一上来就吹了一个争议球。随后马琳打起了情绪球，输了比赛。看着他这种表现，刘国梁罚他去跑一万米。结果马琳直接跑了个一万二，跑完之后连午饭都没吃。

“我一看这是和我较上劲了，马上把马琳找来了，让他下午再和陪练打一场。这次打不能白打，我规定如果他再输，要输给陪练5000块钱。因为下午是人家正常的休息时间，凭什么陪你白打。比赛之前我告诉陪练，你必须认真地打，狠狠地打，不好好打你就给我走人。结果马琳又输了，虽然态度比上午好，但我看还不够。我告诉马琳，晚上还得再比一场，这一次你拿出5000块我拿出5000块，如果你再输了，都奖励给陪练。晚上的比赛马琳非常尽力，拼得很厉害，但这一天下来他的体力实在透支了，最后比赛又输了，我也跟着赔了5000块钱。”刘国梁说正是因为看重马琳，才对马琳这么狠。此后马琳接受采访时曾表示，如果没有那次，也就不会有北京奥运会上的夺冠。

历史时期的特殊性，最终成就刘国梁。2000年世乒赛男团决赛，中国队2比3负于瑞典队兵败吉隆坡，2003年巴黎世乒赛，中国男单更是被挡在决赛之外，而当时男队教练组组长尹霄已经45岁，面对国际乒联(微博)的一系列改革显出力不从心，在国乒男队教练组急需新鲜血液的情况下，蔡振华只得将年仅27岁的刘国梁推到了男队主教练的位置上。刘国梁说，这是历史的巧合，后来人包括孔令辉都不可能复制自己的这条路。

很多年后，已经成为总局副局长的蔡振华极少出现在乒乓球媒体面前，而宣布刘国梁出任总教练这一天，蔡振华始终坐在他身旁，如同当年将刘国梁送上男队主教练那一天。

“我的成功别人不可能复制，我也不会复制师父蔡振华”

到目前为止，刘国梁的职业生涯轨迹与蔡振华颇为相似——临危授命接过男队主教练重任，直至担任总教练。同时，在刘国梁的职业发展道路上，蔡振华也一直是关键人物：力排众议让刘国梁搭上亚特兰大奥运会的末班车，兵败雅典后一路相挺，到如今提拔刘国梁成为自己之后首位国乒总教练。这一切都让外界猜测，刘国梁将打上“蔡振华”的烙印。

“每个成功的运动员都不会希望自己身上有别人的标签，我就是我，以前做主教练是这样，现在做了总教练也一样。我的成功别人不可能复制，我也不会复制我师父蔡振华的路。”对于恩师，刘国梁并不认为俩人有可比性。

爱挑战的性格决定刘国梁只会做自己，不会甘心去复制别人的成功。

2002年9月1日，国际乒联推行“无遮挡发球”和“小球变大球”改革，削弱了刘国梁发球的优势，刘国梁急流勇退成为男乒国家队教练。在那个年代，乒乓球运动员的运动生涯普遍能延续到32岁，更有瓦尔德内尔等常青树，刘国梁的退役让很多欧洲运动员都不能理解，在他们看来，这么优秀的运动员完全可以再打一个奥运周期，退役太可惜。当了9个月的教练后，2003年6月22日，27岁的刘国梁便在蔡振华的推荐下升任男队主教练。

“说实话，2002年退役之后当教练，其实就一个原因，为了能够参加北京奥运会。当时我算了一下，如果2002年我不退役的话，2004年跟孔令辉打双打应该问题不大，但是这个双打冠军我已经拿过了。再算一下，2008年自己怎么也坚持不下来，我太想参加2008年奥运会，因为是在本土举行，如果不参加，将是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刘国梁说对于没有挑战的事，自己已经没有动力。“如果想如愿，只有当主教练才行。当运动员，我肯定选拔不上北京奥运。所以自己提前退役，就是希望能够退下来多做一些准备，能够有机会当教练，特别是能够当主教练，以这样的身份带队参加2008年奥运会，再实现多带几个大满贯的愿望。”刘国梁这样说道。由此可见，刘国梁当时就没准备复制其他运动员的经验，而是个性地为自己设计了未来的道路。

如今的刘国梁是媒体们最爱采访的对象之一，不论什么场合，面对媒体抛来的各种问题，刘国梁总会慢条斯理应答如流。你很难想象，96年夺得亚特兰大奥运会冠军后的刘国梁，在接受采访时显得磕磕巴巴，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很激动……很激动……”刘国梁依稀记得当年的窘态。

很多人认为刘国梁如今的口吐莲花是这些年历练出来的，其实不然。

“这不是练出来的，以前当运动员时接受采访很多都是领导或者教练先教我，但是有些话可能并不是我想表达的，所以每当记者问我的时候，我就不会说了。”刘国梁直言自己最不会的就是照着稿子背采访。他说喜欢“对方突然问很棘手的问题、自己又能第一时间解决”的快感。这又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刘国梁骨子中的不盲从、不愿复制他人。

担任男队主教练后，刘国梁又有创举，大力推广每届世乒赛的“直通选拔”赛，让乒乓球队内部的选拔更加透明化，同时也让媒体加大了乒乓球赛的推广。而今年的直通赛，刘国梁更是想出“国乒队员网上人气投票”的环节，关注度也水涨船高。相比师父蔡振华，刘国梁对于乒乓球队的改革更加大刀阔斧，也更迎合时代的特点。

“这个位置永远是孤独的” 刘国梁注定孤独前行

伦敦奥运会前的厦门封闭训练，已经带领队伍走过两个奥运周期的刘国梁依然亲自上阵，从为弟子喂球练接发到每天固定“啰嗦”20分钟的总结，很多“车轱辘话”刘国梁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他的谨慎小心，并不全是因为第一次带队就丢掉雅典奥运男单冠军。

运动员时期的刘国梁就是如此谨慎。“你可能理解不了那种时刻感觉会被取代、战战兢兢的感觉。”56岁的吴敬平这样评价球员时期的刘国梁。吴敬平是目前队伍中年龄最老的教练，他培养出马琳、王皓(微博 博客)等直拍打法的世界冠军。吴敬平说，国家中直板打法的队员一直是在“夹缝中”生存，尤其是刘国梁的直板打法漏洞明显，而在国乒内部，任何有可能的失误，哪怕是0.01%，都是不允许的。正因如此，危机感一直伴随着运动员时期的刘国梁，这也让他一直保持谨慎。

1999年的“兴奋剂事件”，则一步加强了刘国梁的谨慎、老成和沉稳。

1999年刘国梁在埃因霍温世乒赛中获得单打冠军，成为中国男乒第一位实现大满贯的选手。然而当年10月，刘国梁却被告知兴奋剂检查中有一项结果呈阳性。如果这项检查被认定，刘国梁不仅会丢掉冠军，还可能遭遇终身禁赛。“误服？还是被人陷害？”刘国梁脑海中瞬间浮现出1万种可能性。当时蔡振华告诉刘国梁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对朋友、对父母都不能讲，消息传出不利于解决问题，后果很难收拾。就这样，此后的半年里，每天上午和晚上，他照常和队友们进行大运动量训练、与大家一起看技术录象、研究技战术对策。讨论的时候，照样是刘国梁话最多，而且经常妙语连珠，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那一年的队内春节联欢会，刘国梁依然是活跃分子，抢答问题时为自己所在的吕林组赢得了不少分。晚会结束时，他们在竞赛中得了第一名，全组共拿到了6千元奖金。

没有人知道那四个月刘国梁经历了怎样的孤独和内心折磨。“心里再苦都不能说，平时在队里我最活跃，话最多，也最爱开玩笑，如果突然沉默下来，会影响别人的情绪，甚至对整个队伍的备战产生坏影响，这也是我连孔令辉都没有告诉的原因之一。”刘国梁说，等待清白的日子里，就连和他同屋住的好兄弟孔令辉都没有察觉出他的变化。

最终真相大白，刘国梁超标的表睾酮不是来自体外，而是由自身产生，这说明刘国梁没有使用违禁药品。但从那次“兴奋剂”风波后，刘国梁变得越发谨慎。恢复“清白身”后有一次和女友王瑾一起去吃日本料理，只因为服务员拿了瓶开盖的矿泉水，刘国梁少有的大发雷霆，不管王瑾怎么劝，刘国梁都坚持要一瓶没开封的水。

刘国梁清楚地记得，2002年退役后刚刚转做教练的一个场景。晚上例行检查完队员宿舍后，刘国梁一下子不知所措，这回终于可以在熄灯后名正言顺地走出大门，然而，原来和队友们背着教练偷偷地翻出大院喝酒聊天的场景，一去不复返了——那些兄弟们还是队员。刘国梁只得独自来到平时经常光顾的大排档，为了怕熟识的人问及缘何独饮，刘国梁特意把自己的外套挂在旁边的座椅上，假装旁边还有人，还在桌子上摆了两个酒杯。喝到酣处，他更是拿起两个酒杯，自己对碰干杯。从那一天起，刘国梁明白自己所在的这个位置注定是孤独的。

“这支队伍的未来一定会更辉煌，但我觉得还是放在自己手里带更放心。”伦敦奥运会结束后，刘国梁在与记者闲谈时说过这样一段话。如今，刘国梁正式出任总教练，这条路依旧孤独，而他也依旧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