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兴
著名作家《人民文学》副主编
今年以来，中国体育界有三位人物最为惹人注目，一位是法网封后的李娜，一位是宣布退役的小巨人姚明，一位便是最近在王府井街头卖艺而闻名的原体操冠军张尚武。
张尚武之所以走入人们的视野，一下子为人关注，在于他前世界冠军和如今街头乞儿卖艺身份的巨大反差。这种反差深深刺痛了人们，不仅是对他经历的同情或诘问，更是对举国体育体制的反思。
如果仅仅把张尚武当做一个个案处理，其实是简单的。问题是张尚武并非仅仅是一个个案，早在四年前，就有多次在国际比赛获得过冠军的长跑运动员艾冬梅，抱着一岁多的孩子在北京街头摆地摊，同时要卖掉自己曾经获得的39枚金牌。如果说张尚武如同潦倒的衰人，沦落到乞丐一路，艾冬梅那情景，则如同末路英雄秦琼卖马、杨志卖刀一样，有些悲凉，令人唏嘘。更不要说因生活拮据而沦为搓澡工的全国举重冠军等人。在他们之后，不知晓还会有多少人前仆后继着这样的命运。
作为举国体制的中国体育，是以金字塔的培养模式造就着一代又一代的运动员。金字塔尖的成功者，是以金字塔基座大面积的牺牲者为代价的。不敢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却是竞技体育残酷性的必然内容之一。特别是我们唯金牌论的思想根深蒂固，付出的代价更是有目共睹。现在，实在是到了应该反思这样体育体制的时候了。没错，举国体育体制自有其不可取代的长处，却也有应该正视的弊端。从张尚武等人的经历来看，他们还不属于金字塔基座被牺牲掉的大多数，他们毕竟还拿过世界冠军或全国冠军。他们的命运尚且如此，那些被牺牲掉的大多数人的命运，更是可想而知。
竞技体育不可能让每个人都获得成功。即便成功者也不可能都在退役后继续成为社会和命运的幸运儿。运动员退役之后的出路，一般有这样几种：或成为体育界的官员，如袁伟民，官至国家体育总局局长；或成为商人，最有名的莫过于 李宁；或成为教练，比如李永波(微博博客)、刘国梁(微博 博客)、孔令辉(微博)等人；或进军娱乐、新闻各界，另辟蹊径，再闯天下，如步入娱乐圈的刘璇、成为新闻记者的莫慧兰(微博)，当上体育转播员的杨影……只是，这都是金字塔尖的尖，大多数的运动员退役之后被莽莽红尘所淹没。张尚武的命运再次提醒我们，体育体制的改革应该关注这样特殊的群体。应该在制度上对这些运动员在退役之后给予保证，而不是仅仅为金字塔尖的尖去锦上添花。
同时，也应该在文化教育方面给予这些人切实的帮助。此次张尚武事件出现后，因为其拿过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的金牌，有人质疑其大学生的身份，中国体操协会站出来辩解，其实是画蛇添足的。因为谁都明白中国运动员的“大学生身份”。我曾多次参与奥运会等大型赛事的报道工作，在填写表格中“文化水平”一栏时，我们的运动员大都填写上大学生，但他们绝大多数人和张尚武一样，连小学水平都不到。如体操项目，运动员很小就离开家来到运动队，他们正处于教育的关键时期，尽管我们国家队所在训练局有运动学校，负责他们小学到中专的教育，但由于紧张的训练和比赛，这样的学习是不正规的，不是形同虚设，就是重视不够，永远会把知识的学习让位于运动成绩和金牌指数。于是，便出现张尚武一样的现状，金牌得到了，却因文化水平过低，导致他们命运的变化。而前面所说的那些幸运者，并非仅靠机遇，更多是文化知识成就了他们的幸运。
如果张尚武之痛真的刺痛了我们，如果体育体制改革不能保障退役运动员的权益并切实加强现役运动员的文化教育，那么，张尚武之痛绝不会是最后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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