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燃烧的虹口体育场，申花队徽被高压喷水管拯救。可更让申花高层焦头烂额的，远不止这场火灾，谁来拯救申花大牌，从德罗巴、阿内尔卡到如今的特维斯，始终是一个谜。作为中国足球职业化的老炮，申花已经被隔壁8万人体育场的上港压过一头。中超进入金元时代，申花没有畏手畏脚，他们每周60万镑花在特维斯身上。号称野兽的特维斯，4场仅1球2助攻，远远不是解决问题的球星。上轮做客工体，野兽却始终没野起来。

有人在工体野不起来，有人只能眼巴巴瞅着工体。这个人就是世界杯冠军级球员，波多尔斯基。2017年3月3日，2017赛季中超首轮贵州恒丰智诚主场对阵辽宁宏运（贵州队因上赛季中甲球迷违规行为被罚中超首轮空场），这位刚刚退出国家队的德国国脚，坐在土耳其家中沙发上，用手机刷到全世界转播的中超画面，嘴里嘟囔着：“为什么这队主场没球迷呢…”中超转会窗即将关闭前，国安才公布第五位外援人选：拉玛西亚青训球员索里亚诺。与此同时，整个冬天被热炒的波多尔斯基，却加盟日职联神户胜利船。

这位世界杯冠军级球员，曾经离中超那么近，却又离中超那么远。在中超转会市场巨轮滚动的大环境下，懵了。

“他收到过北京和其他中超球队的一些所谓offer，但是后来发现不少都是中间人在做手脚。”一位国内媒体人向腾讯体育透露这则转会的内幕，“加拉塔萨雷俱乐部当时也直接收到过中超球队的报价，并且按照正规的转会运作流程，已经同意球员和出价俱乐部商谈个人条款，但是所谓中方人员之后有些蹊跷的突然失联，最后才发现这些所谓的报价其实出自中间人之手。”

最终波多尔斯基放弃了登陆中超，选择了日本J联赛的神户胜利船。对他而言，日本那边开出的待遇也许并没有中超这么疯狂和诱人，但是整个谈判过程和合同条款都还算正规透明，没有再经历多方扯皮的迷雾。事实上一些邻近职业生涯末期的欧洲球星对这桩转会也都十分关注，和天性喜欢冒险的南美和非洲球员相比，这些从职业生涯起步阶段开始，就一直在传统豪门和老牌劲旅效力的欧洲球员可能对J联赛这种外援转会的运作方式更加青睐和放心。

“这样的事情常常发生，个别经纪人的素养实在是让人很难评价！”舟靳（化名）对腾讯体育表示。他是国内资深足球经纪人，刚刚运作一名中国小将成功旅欧。同时，他也是波多尔斯基中方经纪人的朋友，对其转会前后的情况比较了解，“在前年的时候曾经尝试过操作，但是中超这边只有一家球队对他有意向，正好去年冬天他受伤了，对他的伤病情况不是很确定，最后没有成行。而在这个转会窗口，中超这几年花钱有点不理性，他要价也高了，根本没有球队真的报价，都是在炒作。”

短短一年时间，波多尔斯基就已经不再是中超球队的菜。看看这个冬天加盟的大牌，上港在切尔西手中掳来奥斯卡，权健KO尤文抢走维特塞尔，申花以世界第一年薪5000万欧元签下特维斯，中超上演着一段段与欧洲豪门掰手腕的大戏。

中超球队具有引进任何球员的能力，这句话不是危言耸听。当上港以6000万欧元引进奥斯卡，英媒集体膜拜中超：“这太让人震惊了！来自远东的球队正在彰显着他们惊人的财力”。曾经欧洲豪门什么都不怕，就怕伤病；而现在，就怕中超挖角。阿森纳主帅温格也透露着他的担忧：“中超现在投资巨大。未来他们会成为英超的威胁吗？我认为可能会的。”

在欧洲人看来，中超撩开欧洲转会大门，一副入侵者的架势，掠夺球员。“欧洲他们就是认为中超在乱搞。现只有英超（在钱方面）能跟中超抗衡。英超现在很有意见，像科斯塔这样的球员，我们给的薪水是比切尔西多好几倍。切尔西在英超就算给钱给得猛的了，这样等于是把市场价格的平衡打乱了。欧洲现在财政公平法案，他整个的支出和收入有一个增长比例的，这样打乱以后对他们压力很大。”国内著名足球经纪人李锋常年与欧洲打交道，奥古斯托、伊尔马兹、艾哈迈多夫等大牌外援就是他助力引进，他清楚，在欧洲转会市场眼中，中超是如何土豪般存在。

“伊布确实一直在运作中。”舟靳肯定了瑞典神塔转会中超可能性。

去年夏天多家媒体曝出中超1亿人民币年薪报价自由身的伊布，伊布的经纪人拉伊奥拉也确认收到中超天价，只是瑞典前锋决定留在欧洲。

“之前的窗口就有过球队报价伊布。球队还在迪拜与拉伊奥拉有过碰面。只要球队的工资开得起，付得起转会费，能够满足球员的要求，他们都可以联系到拉伊奥拉。”舟靳说。

2015年、2016年中超冬窗转会投入分别为7832万欧元和3.46亿欧元；而这个冬窗中超投入达3.92亿欧元，是西甲的16倍，比英超高1.3亿欧元蝉联冬窗总投入世界第一。冬窗投入世界球队排行榜上，华夏幸福7769万欧元高居第一，权健7249万欧元紧追不舍，上港和申花分别排名第4和第7。

如今的中超砸钱才能生存，中超各队锋线基本清一色外援三叉戟，本土前锋很难生存，“这个现象很难扭转，一个联赛存在升降级的话，球队要保级，保命，就必须要进球赢球，赢球的话现在外援前锋好使，肯定用外援前锋多了。如果说你用中国前锋吧，那降级谁负责呢。买外援前锋，砸钱买人，都不可扭转。”一向在转会市场低调的长春亚泰，都以2000万英镑的价格拿下英超前锋伊哈洛。从恒大的一枝独秀，到如今整个中超各队的金元政策，中超已经描绘出一幅欧洲球员的丝绸之路。

“唯一的问题就是钱。”舟靳说，“现在足球是一个很市场化的东西，只要你俱乐部的预算是足够的话，可以满足这些欧洲大牌，就都可以搞定。……钱的问题不是问题的时候，就不存在通道的问题。”

中超用钱砸出来的欧洲路径，吸引着欧洲各路掮客进入市场。

中超金元开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要数恒大，而连接恒大和世界之间桥梁的人，叫李誉鸿。

李誉鸿被称为华人第一足球经纪人，祖籍湖北，现侨居巴西。他旗下的麒麟经纪公司被誉为是全球十大足球经纪公司之一。他在1994-2004十年间，基本每个赛季要输送16-23名巴西球员来中国。恒大引进里皮、孔卡、埃尔克森，包括山东鲁能引进塔尔德利，就是由他一手操控。李誉鸿被圈内誉为“中国的门德斯”。通过经纪人朋友，他还经手操办吉拉迪诺和迪亚曼蒂的转会。

“每位球员的转会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哪两个转会完全一致。一位球员转会中超通过中方经纪人、大牌经纪人或者是球队教练多种渠道。每个俱乐部的情况也不一样，首先要看球队是中方教练还是外方教练，这个很关键。如果他们是外方教练，他们很可能通过自己在欧洲的人脉关系找球员。如果是中方教练，他们更多时候是由中方经纪人来推荐球员，如果中国球队看上这个球员，然后再来操作转会。”舟靳说。

整个冬窗基本都扎在中国的豪尔赫·门德斯是这一行的顶级修炼师。这个冬天，他在中国潇洒了一圈，与权健老板合影，临走还扔了一颗大卫星。他在接受天空体育采访时透露，曾有中超俱乐部向皇马开出3亿欧元的转会费求购C罗，并且给出了1亿欧的天价年薪：“但金钱不是一切，皇马是C罗的生命，他在皇马很幸福，不可能去中国。中国是个新兴市场，他们可以花钱买下很多球员，但他们不可能得到C罗。”

门德斯，曾经靠着酒吧、DVD租赁生活，凭借自己的八面玲珑成长为如今世界第一足球经纪人，他没有理由不来中超分一杯羹。其旗下的球员包括C罗、法尔考、科斯塔、迪马利亚、J罗等大牌球星，这些欧洲足坛响当当的大碗，基本上都在今年冬窗与中超球队有过绯闻。门德斯旗下的GestiFute经纪公司30%的股权早就出售给复娱文化公司，双方达成的共识是“帮助提升中国足球水平”。另外复娱（香港）收购了门德斯控股的START S.A约0.83%的股权。去年1月，GestiFute与复娱在上海共同宣布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门德斯闯入中国市场意味着球员经纪直接与欧洲接轨。

“门德斯卖给复星（注：复娱隶属于复星集团旗下）他们有股份后，联系中国球队非常容易，想要跟他获得联系从来不是问题。主要是他提供的球员是否对中国球队的胃口。门德斯会通过不同方式介入其中——不仅仅是兜售自己旗下的球员，而且还会充当中间人的角色。”舟靳说。

英国《卫报》也在持续关注中超转会这个世界性话题，门德斯等大牌经纪人闯入中国转会市场，也引起他们的好奇。这家英国媒体采访了一位意大利佛罗伦萨大学的社会学家皮波-鲁索，鲁索透露，在门德斯宣布战略合作不久，他就以中间人的形式，促成恒大签下马竞前锋杰克逊-马丁内斯（后简称J马），以4200万欧元的价格创造当时中超转会费纪录。

总的来说，门德斯正在远东构筑自己的经纪体系。他与新加坡华裔富豪林荣福关系甚佳，在收购巴伦西亚俱乐部的过程中，他就扮演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角色。此外，门德斯通过复星公司，与中国市场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密切，尽管战果尚不显著，——除了以第五外援身份留在上港的卡瓦略，他这一轮最明显的渗透，或许就是为维特塞尔的转会充当掮客。

现阶段，在中国市场表现最活跃的人其实是霍拉布钦，因为中国市场更青睐巴西籍球员。

霍拉布钦常年为意甲豪门国际米兰供货，曾经策划英超史上最轰动的转会之一，特维斯与马斯切拉诺转会西汉姆联，其实这两桩转会只是与他收购球队的幕后行为绑定，互为利益链。提及霍拉布钦与中国的关系，正是他促成苏宁收购国米，还先后为江苏带来了拉米雷斯和特谢拉。就连奥斯卡空降上港，这位拥有伊朗、英国和加拿大三重身份的国际掮客也算掌控大局。

由经纪人作为中转轴，在转会产业链的两端，球员和俱乐部有着各自的心思。

对俱乐部来说，残酷的现状是，如果你拿不出高额转会费引进大牌外援，就难以在中超生存。2015年惊艳的升班马石家庄永昌，去年就在军备竞赛中掉了队降入中乙。去年兄弟球队升班马华夏幸福，以当时世界第一年薪2643万欧元的价格签下拉维奇，最终排名中超第6。中超的军备竞赛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愈演愈烈，每个球队都渴望生存。

俱乐部的极度渴望，催生了球员的“难以拒绝”。

“这份报价实在难以拒绝，我在中超挣的钱可以供我的家人花上几年。”今夏拒绝尤文加盟权健的比利时国脚维特塞尔如是说道。

中超要笼络当打之年的球星，必然要付出更高的代价。奥斯卡在专业球员身价评估网站《转会市场》的标价是3500万欧元，上港签下他的转会费在6000万欧元，整整溢价2500万欧元加盟中超，等同于一驾歼-10战斗机的造价。

这样的现象倒不是中超特色，在欧洲同样存在，“除非有骨气，你溢价太高我（就）不要；你要是想要，他要是抬价，不就得多花钱么？皇马、大巴黎要买人照样要加钱。这两年中超给人家的印象就是土豪，人傻钱多，到处报价。这报价也未必是俱乐部报价，可能是全世界的经纪人，球员炒作，卖中超你得涨多少倍多少倍。欧洲那些大的经纪公司、利益集团，一说来中超都附带个抬价。给少了就不来，这样的话他就只能抬价，所以俱乐部也很冤的…”李锋分析道。

“单从足球的角度来看，我觉得确实是存在人傻钱多的问题。但是有的时候中国的老板投资足球，他不是一个纯竞技的考虑他可能会有政治方面经济方面的考虑。全盘考虑下来的话，他们愿意付这个钱做这个事情，那一定是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不管是名也好利也好，重新回收的一部分的投资。所以从全局来看，可能不是人傻钱多了。足球是一个很好的投资产品，不是一个单纯的经济。”舟靳的观点与苏格兰记者卡梅隆-威尔逊的观点一致：如果你看不懂这个国家，你就不会理解中国足球。这里面是处处相通的。威尔逊居住在中国12年之久，同时也是网站Wild East Football的营运者。

“现在中超球队的资金能力是不错的，不存在球队怕不怕欠薪。现在FIFA对球员的保护也越来越多，如果欠薪3个月的话，球员可以通过仲裁获得自由身。所以欠薪目前来看不是大问题。”中超最著名的欠薪案例就是德罗巴与申花，当年朱俊为引进德罗巴，砸下1200万欧年薪，而仅仅不到半年时间，德罗巴就因为欠薪3个月将申花告上FIFA，申花被判赔偿德罗巴全年薪水，德罗巴以自由身方式离队。“这方面的事情会越来越少，中超球队会越来越多的评估自己经济实力，是否真的是可以支撑这个转会或者球员要求。”

如何完成一桩转会，首先最重要的是这个球员中方俱乐部看得上，其次双方转会费能够磋商成功，最后就是球员的个人待遇，不管是谁的转会，只要这三个环节能够完成，就可以完成一桩转会。”舟靳向记者描述着一桩转会的几个关键点，一桩转会的真假往往就可以通过这些方面判断出来。紧接着，好像漏掉什么信息的舟靳忙解释道，“至于谁在报价C罗梅西这些，这些都是纯炒作了，这个太夸张了，最多就是问一嘴，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换句话说，中超的购买力足以吸引除C罗、梅西外的所有大牌，“这么说吧，《天下足球》出现的球员，除了C罗、梅西、格列兹曼，其他球员中国经纪人都能够拿到授权，转会中超就看球员自己意愿和球队能否出高价了。”另一位经纪人向记者说道。

中超高额的转会投入，也让国外经纪人寻得抬价跳板。鲁尼的转会在冬窗最后也闹得沸沸扬扬，英媒更是形象地描绘：鲁尼经纪人空降天津权健。权健方面当即否认与鲁尼经纪人接触，他们对英格兰队长并不感兴趣。“那关于鲁尼的转会的话，从头到尾都是炒作，没有哪家球队真的给他报过价。如果报价的话，也不一定会成功。当然他的经纪人会在英国说一些言论，实际上也是炒作的东西居多，不存在真的有实质性的走到哪一步。”鲁尼经纪人在中超转一圈，发现没人愿意要，只能自己攒大招，在英媒放了颗卫星。

“球员当然也存在炒作，像C罗、梅西这样的报价都是他们的炒作，根本就不可能来。有没有报价我不清楚，但像鲁尼、C罗都已经30多岁了，（喊出）’你看中超给我1个亿’，（其实是）给（现在效力的）球队施压的套路。”李锋说。

有人拿中超与90年代的日本足球比，因为日本曾经在90年代末也曾兴起金元足球，购入济科、邓加、贝贝托等等显赫的名字。

“日本规划的时候，要打一些品牌，买世界大牌对日本足球受到国民喜爱，有很大的积极作用。”李锋告诉腾讯体育，“日本外援引进70%都是巴西外援，风格都一样，他们走的技术路线就是南美……职业联赛追求的风格跟引进的外援基本是一致的。”相较之下，“我们这就是哪个外援名气大，这两年谁牛就引进，跟自己风格适不适合，匹不匹配考虑的少，就只是砸钱。”

李锋说，近年来，中超外援来自欧洲是个趋势，而且“就是要名，要轰动效应。”欧洲形成“中国市场”，诚然有着“不管是南美还是非洲球员，最好的都在欧洲”的客观因素，但“现在新来的几个土豪俱乐部，就在欧洲要外援”，不得不说，也成了一景。

“如果说你不要名，从南美来的外援，能力是未必比欧洲差。”李锋对此一景背后追求的逻辑，不太以为然。

当年日本走过砸钱之路后，留下了良好的硬件遗产，“草皮的维护好，就连厕所卫生也很棒。”李锋说，从此日本球市向好，联赛“很快走向理性化。”

从业十余年，李锋早就不是单纯的为了经济做生意。他曾经为一些中超球队垫付外援薪水，他更希望中超的环境、生态、硬件能有保障。

“我劝好多球队别买大球员，别买那些30岁以上的家伙，有那些钱，把草皮铺铺好，把你医疗、食堂、餐饮、车队这些硬件做好。荷兰、比利时的一些小联赛，球场很烂但草皮维护很好。全世界都在转播中超，你让全世界的球员看看，中超这么好，为什么不来？现在球员还是为了钱，动不动闹个大牌走人，你转会费和年薪都白花了，啥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