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排最悲情球员却从不抱怨 曾春蕾：已经习惯替补角色

永远都笑靥如花的曾春蕾

采访/撰文 车莉、张蕾 发自名古屋、宁波

曾春蕾拎着盛冰块的箱子走过混合区。被叫住接受采访，她有点没准备，先得费些周章把东西都放到地上。

女排世锦赛六强赛最后一场中国对荷兰比赛后，曾春蕾说：“今天上场像打美国一样，替补上场，给大家一个缓冲的时间。”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替补的角色。

“我也年轻过，也锋芒毕露过，但我觉得现在更多的是，不是说我老队员在队里就没有那种竞争的概念，但是我觉得更多的目光还是要放在最后，我们共同完成任务的这一点上。”

老将的自我修养

整个世锦赛期间，不管哪场比赛，作为替补球员，曾春蕾都在场边持续做着热身。

“现在年纪大了，稍微不动，凉得比较快，怕临时被叫上去活动不开，所以在底下的时候一直在动，不敢放松。”29岁的中国女排替补接应说。

曾春蕾的第二次世锦赛之旅，她已经习惯了替补的角色

这是她的第二次世锦赛之旅。四年前，“对我们来讲都是年轻队员，那个时候整个队伍还没有什么成绩”，“感觉每一场都是特别洒脱地去冲，对对手了解不多，对自己能发挥出什么程度也是一个未知。”

她还记得当年六强赛对多米尼加0-2落后翻盘时激动人心的场面。决胜局中国队11-12落后，曾扣球拿下一分，袁心玥探头一分，曾发球造成对方一传直接过网魏秋月探头得。面对赛点，曾春蕾发球直接得分，结束了这场大逆转。

“我们队伍的那种一口气，大家一直咬到最后。”这样的劲头一直是女排精神的烙印。

如今，“球龄又涨了四年，我希望就是在技术发挥上和运用上能更从容一些。”

但伤病的出现也让她不得不有所取舍，调整心态。

在北仑集训中，开始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曾春蕾没有跟队伍合练，而是单独做恢复。在我们拍摄采访前调试机器时，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她忍不住直接来到地板上，坐姿扭转，拉伸大腿外侧，灵活灵活脊柱，缓解伤病带来的不适感。

曾春蕾抵达北仑集训

“体能跟身体状况的一个挑战，我觉得对于自己来讲，其实在技术运用上已经有了一些心得，但是有些时候会因为伤病的反复出现，或者说体能不支会有一些力不从心的地方，这是自己备战时的一个重点。”

这被她视作本次世锦赛中自己面临的最大挑战。

在对荷兰队的六强赛中，虽然上场时间不是特别长，也不能说表现完美，但对于攻防轮换和场上节奏的调节，都起到了作用。

“替补上场，是因为场上出现了困难，技术环节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用情绪带动大家，在精气神上给大家新的感觉。”

郎平称赞她价值千金

她已经完全具备了老将的自觉：“年轻队员有年轻队员需要展示的方式，我作为老队员，也有我存在的地方。我也年轻过，也锋芒毕露过，但我觉得现在更多的是——不是说我老队员在队里就没有那种竞争的概念，但是我更多的目光还是要放在最后我们共同完成任务的这一点上。希望我不行的时候，然后年轻队员能顶上来，然后能完成这个位置上的任务，或者年轻队员遇到困难时候，我能有一些经验给予她，最后大家能够梦想成真。”

曾春蕾与郎平

郎导说过：“女排老将价值千金，她的阅读能力，控制球的能力，包括处理球的能力都是宝贵的经验。”曾春蕾所经历的，让她对排球多了一些理解和感悟，也正是郎导需要她传承的。

“就像我们第一次打世锦赛，冠亚军决赛前，月月姐（魏秋月）给我们讲了她以前的经历，对我很有帮助。”曾春蕾说。 跟年轻队员的交流和传递经验在这次比赛中也完全体现了出来。曾春蕾跟“妹妹”李盈莹说，“感觉好的话，就多锻炼自己的薄弱环节，一传啊，比赛中接一两个一传，要比在训练中磨两三天的效果更好。”

队中最年轻的李盈莹很快领会并运用了。

“今天比赛中，我被追发，李盈莹特别主动，说曾姐我来换你，我就觉得特别好，对她也是锻炼。”曾春蕾说，流露出大姐姐的欣慰。

有爱互动，曾春蕾赛后画了颗心吹向李盈莹

“2016年奥运会落选，像是得了一场心病”

北仑备战期间我们采访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职业生涯最好和最坏的时刻是什么？”

曾春蕾这样回答：“最好的时刻，我希望还没发生，还在等，还希望有更好的时刻出现。然后，最……相对比较难熬的，我觉得可能还真的就是2016年落选那一年，确实是虽然就是说在思想上自己调整得很快，但是在心理上来讲，还是像生了一场病，然后需要一个过渡，但是在那个时候，可能就没有那么多的机会，或没有那么多的人去相信你还能再有期待，给你那么多期待和机会成本去等着你有一个更好的水平发挥。所以那个时候很多时候真的是要靠自己去咬牙，然后去争取回来的机会。”

2016年7月24日落选奥运会名单的曾春蕾，离开国家队独自回京在机场流下了眼泪。

落选里约奥运名单，曾春蕾在机场留下了眼泪

现在再回头去看那段时光，曾春蕾说最痛苦的是在宣布名单之前的那段时间，在队里四五年的她深知训练比赛用人的节奏，自己慢慢也开始有了一些感觉。“那时候你还有一点机会能够争取，但是伤病又摆在那，出不了状态，那是最痛苦的时候。”曾春蕾说，“很失落，力不从心的感觉，哭也哭过，想放弃的念头也有过，每天忍受伤痛，每天在激烈的竞争中，自己放不下，还是想去争取，但是想争取腿又跳不起来。”

最终，当她发现结果改变不了的时候，她试着安慰和调整自己的情绪。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一个周期的努力，在最后时刻落选，对曾春蕾的打击可想而知。从大奖赛开始到总决赛结束，是曾春蕾此生最煎熬的一段时光，在眼泪和痛苦中度过的日子，也许是曾春蕾浴火重生的历练。她感谢那段时间父母和朋友的支持和陪伴。

国家队出征里约，曾春蕾回到北京。父母是比她更失落的人，为了顾及女儿的情绪，他们甚至变得小心翼翼。“我妈跟我爸说，你可千万别跟女儿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我爸就不敢跟我说话；等我爸不跟我说话，我妈又说你也不关心闺女。”提起这些，曾春蕾笑容里都是对父母的依恋。

曾春蕾与妈妈

而朋友们的陪伴也是帮助她走出低谷的良方。“真正关心我的朋友，在那么敏感的时候他们不敢说什么，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心是跟我系在一起的。”为了让曾春蕾没有时间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两个朋友陪着她疯玩，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不让她有停下来痛苦的时间，帮她筹划接下来的事情。

直到奥运会的比赛开始，曾春蕾突然安静下来，守在电视机前认真地观看每一场比赛，那时候，她的心是跟姐妹们紧紧连在一起的。

小组赛输给荷兰的时候，曾春蕾痛苦得吃不下睡不着；当四分之一赢了巴西的时候，她在家里又蹦又跳像个小疯子；当决赛与塞尔维亚打到第四局的时候，曾春蕾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因为她已经知道，中国女排赢定了。

“那就是一种感觉，在这支队伍里这么多年，比赛咬到最后时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意志、品质、作风，中国女排越到艰难困苦的时候，越咬得住牙。”当姐妹们站上最高领奖台的那一刻，曾春蕾感到的不是遗憾而是欣慰，“她们拿冠军的时候，我觉得这几年的苦没白受。

浴火重生因师姐冯坤一句话

曾春蕾觉得，也许正是没去上奥运会这件事情，更激发了她的一些潜能。在同龄的队友选择退役、选择组建家庭的时候，曾春蕾选择了回归赛场。

29岁的曾春蕾选择回到赛场上

对她触动最深的是师姐冯坤的一番话。冯坤说：“工作什么时候都会有，但是打球这件事情如果放下了，以后再想回赛场就回不来了。”曾春蕾仔细想了想这番话，深以为然。

“很幸运的是我的身体状况还允许我继续打球，我觉得打球是件挺开心的事，也是从小一直干到大的事。”从那时候开始，打球对于曾春蕾来说，不再是去争取什么样的奖牌，获得什么样的荣誉，“在坚持的过程中，磨炼的是自己的心智，这种东西是可以跟我一辈子的，不管以后我走到哪，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都有战胜困难的勇气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