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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保生:我跟“爷们儿”张卫平相识相交的这50多年

孙保生:我跟“爷们儿”张卫平相识相交的这50多年

孙保生是《北京晚报》的著名体育记者,江湖人称“保爷”

口述 | 孙保生(《北京晚报》著名体育记者)

采访、整理、写作 | 黄祎(阿鱼)、曹洋

我第一次见到卫平,应该是在1965年的暑假。当时我们一起打北京市体校联赛,那时候我在崇文体校队,他在东城体校队。我上中学是在117中,如今这所学校已不存在了。

每年北京市体校都会打一次联赛,基本都会放在暑假期间,那时候把48、49、50三个年龄段放在一起打。当时我们崇文体校队组建得比较晚,前后就一年的时间,后卫和前锋还行,就中锋不行,更显出对方中锋厉害了,所以对张卫平印象比较深。

他那个时候将近一米九,弹跳、力量都不错,打球的风格就像他当时的外号——“爷们儿”——非常硬朗。后来这拨人里好像就他进了北京青年队,我去了一个半工半读的学校。

他这“爷们儿”的名号是怎么来的呢?当时他刚进北京青年队,启蒙教练叫沈迪贤,有一次换项训练踢足球,沈教练在这边控着球,他在那边大声嚷嚷说:“爷们儿,传一个”,大家都乐了。从那以后,他这“爷们儿”的外号就叫开了。那个时代的小年轻,应该说都有点调皮的事儿,但是真是说让教练害怕、躲着、不敢管,他还远远不至于。

那时候比赛在东单体育场打,后来熟了之后我们也经常上那儿打球。当时我们崇文体校的同学经常组局,三两个人一块儿去。去的次数多了,在东单结识了不少朋友,经常一起打半场三对三、四对四、五对五等等。5个球一拨,赢了接着打,输了下去。要不我为什么说现在的三对三、半场斗牛,其实都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早在60年代就已经在中国流行开了。

结交的朋友多了,我们就组建了一个球队,叫东单联队。那时候管打球的都叫球痞子,他们就管我们叫“东单痞子队”。当时卫平已经去青年队了,教练管得比较严,不能拽着他出来了,经常在一起打球的基本以学生居多,都是喜欢打球、未来也想进专业队的。这其中有25中的蒋思远,有17中的比我小一岁的樊巍,还有后来到38军队的付建华、后来到北京首钢队的纪金龙、徐月根这些人。樊巍比我低一年级,原名叫樊春起,转走多处后进入武汉部队队,与匡鲁彬等同队,一九七八、一九七九年连获全国甲级队冠军,教练是陈宝珊。东单队还有个发起人是邓晓仲,四十九中的,是孙正平的学长,与卫平也很熟。

这里面有不少高干子弟,像什么建材部副部长的孩子,军委专家的孩子等等,大家凑在一起玩,就是志同道合。我们选人也考究人品,第一要球打得好,第二要脾气相投,人比较正派。也有工人子弟,像当时打得比较好的北钢的工人叫马宝玉,当时人称“黑马”,但大部分都是像我们这样的学生。

当时球队的活动经费就靠我们自己凑钱,凑钱买布票,买背心裤衩,请街道服务站大妈给缝上名字号码,穿出去一看倍儿整齐,比北京青年队穿得都好,当时我们都特别得意。有比赛我们就约在东单,当时东单体育场有6块篮球场地,星期天对外开放,凭学生证或工作证可以免费使用,我们东单联队就是这几块篮球场的常客。

孙保生:我跟“爷们儿”张卫平相识相交的这50多年

孙保生年轻时身材瘦削,有个绰号叫“猴排骨”,因为打球风格华丽,喜欢不看人传球,还有个绰号叫“东单艺人”

66年接近秋初的时候,我们几个打球的一起约好去南方串联。第一站是武汉,从火车上下来,我们就到了武汉体院,跟武汉部队队打了一场比赛。后来又去了广州,在大街上碰见卫平,还有黄频捷、张保平。

那时黄频捷已经进了北京一队,65年全运会的时候就给提到一队了。卫平那时候严格来说还不叫青年队,叫小四队。我们队里有个叫谭阳的,也是25中出来的,之前也在东城体校,跟卫平他们很熟。当时我们去了越秀公园,里面有个越秀体育场,负责人叫刘志,听说我们是从北京来的红卫兵,答应帮我们给安排一场比赛。谭阳就去找卫平他们,黄频捷说他不打,卫平和张保平加入我们这边,一起跟当地的球队打了一场。

有了谭阳的介绍,又在一起当过队友,回到北京之后,我跟卫平的联系就多了。那时候北京的室内篮球馆还非常少,有时候我们去先农坛体育场玩,卫平就在篮球馆门口等我们,带我们进去在馆里打球。进了馆一打,从黄土场到木地板,我们就特别兴奋,都觉得弹跳也长了、跑得也快了,运球也变得特别遛。

我们还和当时的北京青年队叫板,跟他们打了不少比赛。那个时候,我们这帮人在东单很少输球,所以不满足于打业余队,特别喜欢跟专业队打。跟北京青年队之间的比赛,主要就是卫平帮着给联络的。

到68年我参加工作,东单联队慢慢就散了。以后那几年和卫平的联系不是太多,隔个一阵儿也见见、聊聊。

70年代初,大概72、73年,北京工人队成立,我有幸是其中一员,范政涛老爷子给我们当教练。范政涛其实就是卫平在青年队的教练,他应该算是范指导的关门弟子。而范指导是我在工人队的教练,我可以算是范指导的学生,跟卫平多少有一些同门的意思。我算不上范指导的弟子,因为我没进过先农坛,进了先农坛才能叫弟子,没进只能叫学生。

他那时候有点儿闲不住,没事儿爱上范指导宿舍去,这儿翻那儿翻,到处找吃的。有一回他看到一本英文篮球教科书,上面印着画儿,后来范指导就跟他讲,“这是英文,这是篮球书,这讲怎么打球。你看,擦板投篮的单词叫bank,还有个意思是银行。”卫平从这时候开始就对学英语感兴趣了,应该说跟范指导的启发有些关系。

卫平是73年进的国家队,在那之前他就已经了不得了,在当时的北京队里很有一号。

那个时候直接地、间接地听说他不少事儿,比如他初中没毕业就去了青年队,那时候也贪玩、调皮,集体开会的时候,他一般就逃会,领导没少处罚他。一开始给他减工分,让他拔钉子,干体力活儿什么的,后来了解到他是重点培养对象,就给下放到去食堂劳动。去食堂劳动他还挺高兴,第一能吃得饱,第二个可以自己偷偷训练。那个时候停课停训,大家都不敢正规训练,他就自己一个人偷偷练,举杠铃、深蹲什么的。在食堂劳动,米袋、面口袋一扛就走,造成他的腿部力量、腰腹力量都非常好。他跟着举重队一起练深蹲,蹲的重量、次数,不光篮球队的人看得瞠目结舌,其他运动队的人也都看傻了。

长时间这么练下来,他的身子骨就成长得非常硬朗,而且他的投篮是高手投篮,右手手臂举得很高,对手很难封盖。他在场上打二中锋,身高差不多1米93,篮下特别能抗,腰腹和腿部力量特别好,篮下转身、半截篮非常准,而且篮板球也抢得特别好。

全国范围看,最早重点培养中锋的就是北京队,比如以前北京队有个王瑞卿,外号叫“王爷”,个儿不高,一米九出头,弹跳一般,但块儿头大。北京队过去就有个“因人施教、因材施教”的传统,这“王爷”就练策应,什么击地传球、背后传球、头后传球,利用他身体宽、强壮、占地面积大的优势,一做假动作,那边一掩护、一拆开,第一时间传球找机会,成了北京队当时的一大杀手锏,是北京队65年全运会夺冠的主力队员。

进国家队之前的那两年,卫平和王瑞卿经常在一起训练,打比赛的时候,两个人就相互对上位。有一次训练,卫平在篮下一使劲,给“王爷”顶一大跟头。“王爷”从地上站起来,冲着卫平就嚷嚷“你怎么回事、怎么着”,卫平直说“哟,王爷,对不起对不起”,可见卫平当时的力量有多强。

而且他打球不光是凭力量,临场判断、场上位置感也都很好。他打球很会动脑子,特别注意观察场上情况,在他的那个位置上,基本上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后来进了国家队,逐渐成长为国家的主力二中锋,在亚锦赛、世锦赛上都打得非常漂亮。

卫平的投篮技术和后来的刘玉栋有点像,都是高手投篮,但刘玉栋的对抗、强起、跨步等等都不如卫平。卫平不光有力量,他的脚步非常好。那个时候训练相当有一套,特别注重基本功,脚的动作、手的动作、腰胯的动作,中锋在篮下的各种进攻动作,一应俱全。你看现在,很多球员连最基本的横跨步都不会。当然现在篮球的节奏快了,对抗强了,但只要你功夫在身,你就不怕这些变化。

你问我,他当年打球的风格“合理不合理”,我觉得这个问题得分不同时期来看。他在青年队跟我们东单痞子队打球那会儿,大家都年轻,谁能力强就把球给谁,让他拉开了一个人单干。卫平能力最强,单打的机会最多,但你也不能说他“独”,因为那个时候打野球就是这样,谈不上合理不合理。等他进了专业队,一级一级地往上走,对手的水平也越来越高,就必须要讲究配合、讲究打球的合理性。北京队当时在全国是有名的“学生球”,打球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特别注重团队配合,那个时候他打球就非常合理,从来不在场上乱来。

后来他从篮球场上退下来,去了北京体院读书,毕业后回北京队待了一阵,当过青年队教练,还做过女篮教练,时间都不长,然后就去了男篮国家队,给钱澄海指导当助手。

我第一次采访奥运会是1988年的汉城奥运会。那个时候到了韩国一看,奥运村用铁丝网给封闭起来,根本不让我们进去。卫平有点像男篮的新闻发言人,每天到点就出来,隔着铁丝网跟大家介绍一些情况,一看到我也在,他也很高兴。其实我们见面机会不多,但一见面都挺开心,还像过去那样亲切。

我84年起开始干体育记者这行,也是托篮球的福,跟我过去这些篮球经历有关。印象最深的是钱指导在90年代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在他的心目中,中国男篮未来的主教练应该是张卫平,女篮的主教练应该是黄频捷,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这俩人最终都没能实现钱指导的心愿,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后来卫平去了美国,我听说他在美国给大学运动员按摩、卖青岛啤酒什么的,生活过得不容易,也是一步一步才打拼出来。再见到他应该是在1995年以后,咱们的CBA刚开始创办。那时他回到国内,加入IMG国际管理集团当高级经理,奔走在CBA联赛的第一线,见面的机会又多了起来。听说他还弄过青训队,叫奥运希望队,训练基地在海南,后来还向国家队输送了像陈江华这样的队员。

再往后他就开始说球了,他的篮球解说很有特色,无论专业人士还是业余球迷都非常认可,我觉得有这么几个原因。第一,他懂篮球,打到国家队的层次,又当过国家队教练,在篮球的专业领域上有足够的积累;第二,他在美国待过八九年,跟别人比起来,他更有国际视角;第三,他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在语言上有先天优势,解说起来就像讲故事,老百姓都爱听;第四,他始终没停止过学习,跟着时代的变化在研究,把篮球这个东西悟透了。迄今为止,在篮球解说嘉宾这个圈子里,他都是我认为最好的一个。

他之所以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我觉得有这样几个原因:

第一,他有一股子“闯劲”,主动性比较强。比方说他从体院毕业,回到北京队,可能方方面面给他的安排不是太合适,或者有些东西他接受不了,这个时候正好钱指导招他去当教练,他就非常果断地去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当上国家队主教练,他就说得闯世界,不能干等着。他这种闯劲还是很需要勇气的,不是人人都能迈出那一步。

第二,他的适应能力非常强。你想,他一个人去美国,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要学英语,想混出个模样真是很不容易。日子过得究竟有多艰难,他没跟我具体说过,只是提过一些卖青岛啤酒、给别人按摩之类的事情,我想也不是人人都能忍受得了。但他就能慢慢适应环境,找到自己的定位,取得一系列成绩。

包括他的脾气性格,打篮球能打出这么大名堂,你要说他一点儿脾气没有,那肯定不真实。但是他很注意待人接物的分寸感,从来没有在各种场合失态过,你完全感觉不到他有脾气,这个也能体现出他适应环境的能力。

第三,他做事有恒心,能坚持。不管什么时代,锲而不舍都是最不可少的,你不坚持,你就不能达到顶峰。

第四,他不管干什么时候,都非常认真、非常刻苦。成绩都是练出来的,没有玩出来的。他这个人也相对单纯,很少考虑个人利益,基本是干这一行就爱这一行,而且就拼这一行,确实讲奉献、讲拼搏。

我还记得07年我临近退休,当时58岁左右,单位(《北京晚报》)体育部主任吕会民跟我说,你写了这么多年篮球都没去过NBA,干脆安排你去一趟。那年总决赛是马刺骑士,从地方去的记者就只有我一个。卫平知道我要去美国,就跟我说,你就一个人,就跟我一块,一起跟着央视报道组得了,别跑单帮了。飞机落了地,我才知道这趟美国之行,从吃住到出行他全包了,酒店一出来就拿车接上,开车带着我到处走走看看,真是特别够意思。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说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变化?我觉得,就跟我一样都老了一些吧,头发白了一些,但是脾气、秉性、性格,都还跟过去一样。像我们说话还是北京味儿,虽然彼此好多年没见,一见面还是跟过去一样。

孙保生:我跟“爷们儿”张卫平相识相交的这50多年

《体坛周报》刊出的孙保生专题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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