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十年前的奥本山宫 东部开始改名姓詹

十年生死两茫茫。那日起，仰詹皇。

勒布朗·詹姆斯和他的骑士队，终于在季后赛展现出强横到几乎血腥的真面目。季后赛10连胜，自2014年夏天回归以来在东部季后赛合计34胜4负，詹姆斯本人连续8场比赛得分30+。季后赛迄今，还没有哪个对手能把他的投篮命中率限制到50%以下——是的，一场都没有。

詹姆斯距离连续第七次统治东部进入总决赛，还剩下2场胜利。人们似乎早已习惯了勒布朗的强大。他从高中时代就名动全美，NBA历史上天赋最杰出的运动员之一。以至于，世界开始忘记，他是怎样积累，蜕变，最终占领和长久统治东部。ESPN子站点The Undefeated的专栏作家贾斯丁·汀斯利讲述了在这个故事里最重要的那轮系列赛，那场权力交接的战争。

2007年5月21日。十年之前，就在今天。那场战争，枪声打响。

所有伟大的NBA球员，乃至所有伟大的运动员，都会经历过这样的时刻，“那种让你内心感到‘触动’的时刻，”2004年NBA总决赛MVP比卢普斯说，“在那种时刻你能够感受到，‘我的人生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有些时刻，足以用来定义一个人的职业生涯，比如对凯文·加内特来说，没有什么时刻比2008年总决赛第6场他在夺冠后冲天怒吼“一切皆有可能”更具代表性；对小威来说，她则将2015年重返印第安维尔斯大师赛视作“最骄傲的时刻”。可那些能够让你感受到“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时刻，和这些还不一样，比如伟大的尤赛恩·博尔特在15岁就名动天下了，2002年在牙买加本土他成为了田径世青赛上最年轻的冠军得主，可他真正加速冲进历史，却还要等到6年后的北京奥运。

对于丹佛人比卢普斯来说，他曾经在2003年的季后赛首轮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他和底特律活塞一起从1比3落后的逆境中走出，一举逆转麦迪带领的奥兰多魔术。这位昔日毕业于科罗拉多大学的首轮高位秀，在来到底特律前他曾经是联盟中的流浪汉，生涯前5个赛季效力过四支球队，而和魔术系列赛的前四场，比卢普斯又开始挣扎了，他在对方后卫达瑞尔·阿姆斯特朗的防守下一筹莫展，他的投篮频频失准，而对活塞队来说，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淘汰，更是历史级别的尴尬。

可那个令人“触动”的时刻随之到来了，比卢普斯猎人般的嗅觉就此复苏，是做一条深海里的鲨鱼，还是做一条鱼缸里的热带鱼？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前几场比赛偏出的那些投篮开始纷纷命中，比卢普斯的自信也就此恢复，第6战独得40分，第7战37分，他亲手将魔术队摁进了棺材里，“那个时刻，就是那个时刻，我开始感觉到，我终于可以成为我一直想成为的那种人了。”而整个体育历史上最酷的外号之一，“大心脏先生”（Mr. Big Shot）也正是在那一年应运而生。

而在那个系列赛的第一场，一张人们正在日渐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球场边，那是还只有18岁的勒布朗·詹姆斯，距离成为2003年NBA选秀状元还差2个月，他亲眼目睹了麦迪在土耳其中锋梅米特·奥库头顶完成暴扣，可无论是他本人还是比卢普斯都没有想到，在短短四年后，他们会共同经历又一个这样的蜕变时刻。

时间来到2007年5月21日，骑士队作客奥本山宫挑战底特律活塞，这是他们连续第二年在季后赛中相遇，活塞赢得了此前一次交锋，那是詹姆斯的季后赛菜鸟赛季，他率领骑士和对手拼到抢七，但最终不仅遗憾落败，而且在最后的生死对决中，骑士全场只得61分，创下NBA抢七历史上的最低纪录。

又一次重逢，活塞队来势汹汹，在比卢普斯、汉密尔顿和拉希德·华莱士的率领下，他们在系列赛揭幕战就让骑士队吃瘪，无穷的双人包夹、强硬的身体对抗，尽管勒布朗几乎拿下准三双，可是在10篮板9助攻之外，他全场15投5中只得到10分，骑士在读秒时刻以76比78落后对手，詹姆斯在突破之后没有选择上篮，而是把球交给了对策底角的唐耶尔·马绍尔，可惜处在空位的马绍尔没能命中那一球，活塞队因此艰难取胜。赛后在奥本山宫殿的主队更衣室里，活塞精神领袖大本说，“积极的一面，是我们好歹赢了，可另一方面，我们并不觉得自己赢得了比赛。”劫后余生，让他们惊魂未定。

而在另一个故事里，詹姆斯在比赛最后的选择又成为了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当时我们的星球上还没有推特这种东西，可是在报纸、网站的评论区、聊天室乃至街头的理发店，从加州一直到克利夫兰，都有人在不断讨论着詹姆斯的选择。“即便我可以直接冲击篮筐，我也喜欢队友们在外线获得的那些，有可能投中空位三分的好机会，”詹姆斯如是解释道，“所以我当然回选择把球分到外围，要一个三分。我是希望赢得比赛，而当对方两个人向我扑来时，就意味着总有一名队友处在空位，把球给过去，就这么简单。”

勒布朗说，他喜欢他的队友，“我对帕夫洛维奇、瓦莱乔、马绍尔、拉里·休斯、德鲁·古登等等这些家伙都感到满意，他们每个人对球队来说都非常重要。”对此队友马绍尔称赞他有着老将一般的洒脱，他当然知道詹姆斯为何选择传球给他，此前的东部半决赛，马绍尔刚刚有过单场命中6记三分球的壮举，所以他也认为，“这种事情就是唯结果论，他应该自己攻筐么？或许是的，可是他为什么非得这么做呢？就因为他是勒布朗吗？如果当时我投进了那一球，就绝不会有后来这些闲言碎语了。”

好在，舆论并没有困扰到詹姆斯，虽然他当时也只有22岁零5个月，可他从中学时代就养成的篮球哲学并不会轻易动摇，连比卢普斯都说，“我最佩服他的一点，就是他总能坚守在自己最舒服的状态下，他是那种要求自己在比赛最后时刻，做出最正确选择的人，而且他过去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第二天骑士队的训练课里，迈克·布朗特意安排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战术演练，把计时器调到只剩最后几秒钟，让马绍尔去到了相同的位置，詹姆斯再次突到篮下，分球给到外线的马绍尔，“我投进了那一球，然后勒布朗和全队的人都向我冲过来，好像我们赢下了第一场一样，”马绍尔回忆起来不禁失笑，“我们靠开玩笑的方式走出了那一球的阴影。”

随着系列赛逐渐深入，双方的对抗逐渐升级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两支球队的历史背景完全不同，若活塞胜，他们将4年来第3次杀进总决赛，若骑士胜，则是队史上破天荒头一遭。系列赛第2场，活塞又是险胜过关，勒布朗和拉里·休斯各自错过一次绝杀的机会；可回到克利夫兰的速贷球馆，骑士扳平了总比分，勒布朗也出色地完成了他排头兵的工作——系列赛前4场，双方胜负分差总计只有16分，所以万众期待的天王山之战来临了，舞台又转到了底特律奥本山宫殿球馆，这一战之前，两年季后赛勒布朗在这里只有1胜5负的战绩，所以并没有多少人预料大，这一天的比赛，会成为NBA历史上最光辉灿烂的演出之一，而也正是从这一晚开始，那个曾经的少年，正式加冕为“皇帝”。

小布莱恩·阿尔布里顿和他的父亲一起去到了天王山之战的现场，那是2007年的5月31日，就在这一天的早些时候，科比因为向湖人提请交易而占据了媒体头条，但汽车城的球迷们不管这个，他们只忠诚于自己的球队，阿尔布里顿父子也是如此，多亏儿子的朋友帮忙，他们才在当天坐进了包厢看台，否则以底特律当时一票难求的热闹劲儿，阿尔布里顿绝对就没机会亲眼目睹那场比赛了。

“回想当时，我其实以前都是‘勒布朗还不如卡梅洛’阵营的老成员，”现年31岁的阿尔布里顿已经成为了某公司的客户主任，而10年前和他抱持同样观点的人并不在少数，而更多的人则坚信，奥本山宫绝不可能被某一个人单枪匹马攻陷，2007年时的活塞队，那可就是东部的马刺啊，代表着集体篮球的尊严与荣耀。

比赛前三节办的时间，骑士都在比赛中扮演着追击者的角色，而勒布朗也不过是平日里的他自己，将球分给队友，在需要的时候亲自得一些分，可就在比赛第四节的中段，某个开关被摁动了。他的一记17英尺中投为骑士队在第四节过半时赢得81比78的领先，而也就是这一瞬间开始，在比赛的最后17分48秒内，除了古登的罚球外，骑士全队再无人得分，而在最终的12分49秒之内，詹姆斯更是包办了所有的得分。

阿尔布里顿所在的包厢里，人人都惊掉了下巴，他们面面相觑，努力告诉自己并不是活在梦里。这不是梦，却是底特律人的一场噩梦，在那个夜晚，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得了詹姆斯，“这是那种你看球时最纠结的比赛，你知道自己正在目睹伟大的诞生，”阿尔布里顿说，“可他却是在暴打你的主队。”

在场上的唐耶尔·马绍尔开始也没意识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做个篮球运动员真好，能和这样的家伙一切带，”马绍尔说，“但那一刻你真的不知道即将目睹的是怎样的神迹。”

阿尔布里顿算是个很坚持的家伙了，他一直在劝说着自己，“那感觉就像，‘活塞队还是会赢的，你再厉害我们还是无法一个人击败我们。’”可勒布朗已经疯狂了，一次突破2+1，一记三分球，这些不过是开胃菜，当常规时间还剩40秒，活塞以88比87领先时，这支老牌强队依旧88比87领先，但随后，在奥本山宫的22000名观众之中，阿尔布里顿感到了孤独，“我一生都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勒布朗后退，蓄力，一个变向之后，加速杀向篮筐，那记雷霆万钧的灌篮，其狂暴之姿冲破奥本山宫，通过电视转播的镜头震撼了全美，如果你仔细看回放，最佳防守阵容第二队成员泰肖恩·普林斯，在最后放弃了补防，惊慌失措地躲开了詹姆斯的冲击……比卢普斯的三分球为活塞再带出2分优势，阿尔布里顿依旧喃喃着，你不会一个人击败我们的，可他等来的却是詹姆斯的又一记暴扣——比卢普斯绝杀失手，比赛进入加时。

对不起了，阿尔布里顿，詹姆斯的演出，这才刚刚开始……

加时赛的前5分钟，活塞队依然像一支老练的冠军球队一样沉着应战，可詹姆斯，他起飞、他冲刺、他跳投，活如一头人类无法控制的巨龙，始终都以全力回击对手，“我还是在默念，‘他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的。’”阿尔布里顿说，“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在得分啊！那时候他们其他四名球员和不在场都没啥区别啊。”

这场个人演出其实是早已经设计好的，“把球给23号，让他杀出一条血路！”马绍尔当天甚至一分未得，可他却坚信这是18年职业生涯中表现最出色的比赛之一，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当天比赛前所有人聚商时，都能感觉到詹姆斯要做出一番大动作来了，所以大家伙儿什么都没说，就静静等待着这一切的发生。

“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这话，‘你们只需要帮我在防守端做好就可以，进攻上，我会扛着所有人，’”马绍尔说，“而我们内心的反应就像，‘你会搞定进攻的是吗？好，那我们来搞定防守。’如果你去回看比赛就能发现，我们团结一心，努力挡住对手，然后把球交给他，由他来接管比赛。”

对面的场地上，活塞队已经想尽了办法，真的是想尽了所有办法，他们试图让詹姆斯慢下来，逼他去跳投，很多球队现在也只能用这招来对付詹姆斯，可是当勒布朗能不断投进25英尺远的三分球时，他就已经宣判了对手的死刑。

老到的活塞队每时每刻都在调整，他们在所有可能的机会下进行交流，暂停的时候、罚球的时候，他们不断商讨着对策，他们打过多少场比分胶着的比赛，他们还曾经击垮过“OK组合”领军的湖人王朝，他们并不怕巨星的。

“我们尝试了所有的办法，换过了所有的防守人，”比卢普斯说，“普林斯开场在防他，然后勒布朗开火了，汉密尔顿说，‘来，让我试试吧。’然后他就开始虐汉密尔顿。我只好也站出来，‘那么换我事实。也许我可以从身下给他点对抗。’当然，他就开始虐我了。我们绝对试过了所有的办法，但当伟大发生之时，你无法阻止这一切，我也从未见过那样的表演。”

他们使出了双人包夹，他们试图把他赶到边线，可整场比赛勒布朗什么话都没说，他不是那种爱叨叨垃圾话的球员，至少在活塞面前是这样的。正如当年他的偶像迈克尔·乔丹一样，在活塞队的催谷下，他们的篮球人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我们绝没有善待他，”比卢普斯说，“他一次次重重摔倒，和地板发生激烈的碰撞，可他立刻就弹了起来，站起身，什么都不说，只是继续回到自己的轨道上，做着他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事。对此我真是佩服。”

坐在包厢里的阿尔布里顿已经彻底懵了，他的脑袋里的人已经不再打架了，正有人在他们的圣殿里耀武扬威，他转头去问父亲，“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别人得分了是么？他是不是已经连续包办了50分了？”

“我不知道啊。”老阿尔布里顿绝望地回应着。

第一个加时行将结束时，勒布朗从三名活塞球员头顶，在24秒计时器行将鸣响时投进一记中距离跳投，比卢普斯绝不会忘记这一球的，“当天他投进了很多球，可这一球的感觉就像是，‘我去，我们已经对他包夹成这样了，我们还能怎么防？’”

当比赛进入第二个加时，所有人都知道历史即将发生了。普林斯几乎要把手伸进詹姆斯的球衣，可他依旧完成了后撤步跳投；比卢普斯努力缠着他，却被他一个背后运球直接晃过，这不是艾弗森单挑乔丹，这更像是Snoop Dogg在1993年的经典单曲《连环杀手》里的歌词，活塞球迷，“你们有600万种死法，选一种吧。”

当天在TNT直播比赛的是马福·阿尔伯特、道格·科林斯和史蒂夫·科尔，阿尔伯特称詹姆斯的表现为“史上最伟大之一”，而当终场前1分15秒詹姆斯又一记三分，将比分改写成107平时，科尔直呼这样的表现“是乔丹级别的”。而当第二个加时也开始倒数计时那一刻，和系列赛第一场比赛相似的状况出现了，詹姆斯以一己之力支撑着骑士队在水面上呼吸，可决胜时刻终于来了，他会溺毙还是逃生？

詹姆斯在弧顶持球，比卢普斯的防守依旧恶狠狠地盯着他，而整个奥本山宫在翘首以待，他们好奇接下去还有什么样的奇迹会发生。勒布朗把球持在腰间，望着24秒计时器，也望着比卢普斯，可突然间，当比赛只剩5秒的时候，勒布朗突然发动了，他一步抹过了比卢普斯，紧接着切开了马克希尔和普林斯的双人补防，他们不敢犯规，于是把詹姆斯送到了一个在场上几乎可以做任何决定的地方：罚球线。詹姆斯在那里看得到，马绍尔在一个底角等待着，而达蒙·琼斯在此前马绍尔投丢绝杀的地方也被放空了，可唯有这次，勒布朗依旧决定要自己搞定一切。

詹姆斯上篮球进，骑士109比107险胜活塞。阿尔布里顿赛后回到车里，打开广播才解开了心中的疑团，詹姆斯全场拿到48分9篮板7助攻2抢断，他包办了骑士最后30分钟里的29分，其中最后25分更是由他一人包办。“我说了，没有其他人得分！”阿尔的布里顿咆哮着，直到10年后他终于承认，“那个晚上过后，我终于认为，‘我对此不再有质疑了，他是真材实料的。’他简直就像投不丢一样。”

詹姆斯在2007年成为流行文化的指标性人物之一，他在常规赛期间就打出了场均31+7+7的数据，可直到和活塞的天王山之战，才正式宣布他跻身到NBA超级巨星的行列，“这比赛是他的一张认证书，”如今已经成为ESPN分析嘉宾的比卢普斯说，“他由此开始变成一个成熟的人，他从此以后可以问自己，‘我是面对他们做到了这一切吗？’是的，我能做到。他的职业生涯从此再不会缺乏自信了。”

马绍尔当天陪着詹姆斯离开球场，他们穿过了纷乱的活塞球迷，正如他们打穿了活塞队一样，这尊东部联盟的门神倒下了，可詹姆斯突然停下了脚步，只因为有一句话窜进了他的耳朵。

“我们还会在这里看见你的！第七场决战！”这位球迷发誓赌咒着，“就像去年一样。”

“不，”詹姆斯正面回应着，“你看不到我回来了。”

他没有再回到奥本山宫，他职业生涯里第一次杀进总决赛，而从那晚开始，东部决赛之中的守门开始改名叫勒布朗·詹姆斯。

直至今日，这道门似乎依旧没有别人能通过。

以上内容来自微信公众号：杨毅侃球（yangyita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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