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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篮”里的人才争夺战 探秘冰城花滑现状

“摇篮”里的人才争夺战 探秘冰城花滑现状

花样滑冰双人滑选手隋文静/韩聪

哈尔滨籍花样滑冰运动员隋文静和韩聪,在不久前芬兰世锦赛中夺冠,使国人对中国双人滑在明年平昌冬奥会的表现有了更多期待。从申雪/赵宏博到隋/韩,中国双人滑被认为拥有“优越的环境”与“培养冠军的路径”,并且在“批量生产”。

实际并非完全如此。目前在哈尔滨体育学院训练的双人滑国家青年队,是5年后北京冬奥会的人才储备库之一。主教练栾波,在隋文静/韩聪进入国家队之前,曾执教两人长达8年,在这里帮助他们度过了体育生涯中最艰难的时光。

“摇篮”里的人才争夺战 探秘冰城花滑现状

栾波与搭档姚滨在比赛中(资料图)

常年零摄氏度以下、十几年如一日的训练生活,是基层教练与一群十几岁孩子及他们背后的家庭,共同面对的寂寞与坚守。近日,新晚报记者随队采访一个月,为您揭秘“冠军摇篮”里不为人知的一面。

硝烟弥漫下的群雄争战

国青队双人滑一天的训练,是在此起彼伏的“嘭嘭”声中开始的。主教练栾波站在冰场边,看着所有运动员同时练习。每组完成一个动作,都会一左一右滑回栾波身边,回看被iPad拍下的动作,再接受栾波“比iPad还火眼金睛”地挑毛病。

“嘭嘭”的巨大声响,来自平均只有40公斤重的女孩。她们被男伴们抛出一瞬间,在距冰面1.5米的空中飞速旋转,像燕子一样单足落冰,“嘭”的一声,“飞”出至少6米远……5年来,国际滑联对规则的不断修改,使花滑相比其他项目,正疯狂进化。它迫使运动员只有不断拿出更高难度,才有望在国际赛场争到一席之地。接受本报采访时,栾波形容花滑四大项(双人、男单、女单和冰舞)是“硝烟弥漫下的群雄争战”。

这种态势下,隋文静去年5月动了手术,双足“大修”。10个月后,她与韩聪拿下世界冠军。栾波认为结果“意料之中”,“高难动作对他们已经太轻松了,就好比‘储钱罐’,储了足够多了”。

中国双人滑在抛跳、托举和捻转上拥有世界高难度技术。国家队双人滑选手包括隋/韩在内一共6对12人,其中9人出自栾波之手;国青队7对选手中,4对目前跟栾波在哈尔滨训练。成绩最好的是高誉萌和解众,今年世青赛第三,牵手仅一年——这是双人滑少见的出成绩速度。

这项运动与体操相似,需要高难的技巧。高誉萌是在十一二岁开始练抛跳的,当时体重只有30公斤。她回忆第一次被抛出去的感觉:“嘭”的一声摔到冰面,感觉“五脏六腑移了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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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炫目的抛跳、捻转、托举,每堂训练课上,他们要做20-30次,要用身体记忆熟练掌握动作要领。

4月的哈尔滨春花绽放。花滑运动按惯例进入休整期。但国青队训练照旧,每天除陆地训练,上下午各两小时上冰。高誉萌和解众两小时内要完成20多次抛跳,以及托举,女伴被男伴一只手举到空中,上下翻转二三十次。

这是“攻坚”阶段——不能练伤,同时高难动作必须尽早突破,毫无捷径,一开始只能靠摔。女孩们把身体绑上护垫,系紧头盔,像个小“太空人”。但多少影响了做动作,因此他们更习惯只穿一件单衣,在零摄氏度以下的冰面,在反复试验、反复摔倒、反复接近崩溃里,依靠身体记忆,完成动作的默契。

女孩们一边和地心引力对抗,一边对抗不断发育的身体。因为每长0.5公斤,男伴必须用多出2.5公斤的力来完成托举。栾波的办公室有台卖菜秤,孩子们每天清晨过来“称肉”,多0.5公斤,就要给训练“加码”,迅速消灭。栾波为此经常星期天跑来“加班”盯着:“小姑娘平时吃不饱,一休息准长两斤。这种项目,体重一旦失控,前途就没了。小孩子又不成熟,容易自暴自弃。要耐心,不能骂,要不断鼓励,让男伴陪着一起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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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们的餐盘里没有主食,只有鱼、虾、青菜和肉。男孩不能吃太胖,更不能营养缺失。

不训练的时候,高誉萌和其他小姑娘一样,尽量待在宿舍里保持沉默,以保存身体的能量。她老家在天津,7岁那年在电视里看到申/赵比赛,喜欢上滑冰,从此开始了异乡的训练生活。

这些队员多来自异乡,住在体育学院研究生宿舍里。他们的微信朋友圈只有队友。相比其他同龄人,他们更早学会洗衣服,解决生活遇到的问题。他们多出自清贫的家庭,个性温和、坚韧,能吃苦。

这正是双人滑所需要的。男孩们必须尽早成熟起来。要随时承受女伴的冰刀不小心踢伤自己,学会谦让,消解与女伴训练中产生的“摩擦”。18岁的队员郭云志告诉记者,他与女伴培养感情的方式是打台球。默契,是双人滑的关键一环,“除了睡觉时间,几乎形影不离”。

教练是朋友,也是母亲

如今,中国双人滑更多依靠扎实的基础和从小培养起来的艺术领悟力。

隋文静和韩聪十几岁时滑“西部牛仔”风的曲子。两人穿着“红格子情侣装”,用眼花缭乱的托举和“放飞自我”的表演,“撩”得国际裁判兴奋不已。栾波很早察觉到韩聪对音乐的敏感,她为两人每周安排芭蕾和节目编排课,确保高难技术同时,提高艺术领悟力。

艺术表现曾一直是中国的软肋,花样滑冰是一种完全的西方艺术。但花滑世界格局已发生巨变,亚洲人被证明非常适合这项运动。基层训练可以实现东方文化与西方审美的融合,从“摇篮”里补短板。

哈尔滨市体育局主管训练和竞赛的副局长佘选新也认为,栾波的技术指导国内顶尖,并受到国际认可,“是一个肯花心思、创新型的教练”。她更多采用“启发式”,结合队员自身特点选择比赛曲目。“听到这段曲子,你第一时间想到了什么?”她建议队员“自己先滑滑看”。她引导队员们查阅和音乐相关的所有歌舞剧和电影资料,主动走进情境里。

队员们的文化课有限,能保证国学和英语。训练之外,栾波更多是老师与母亲的角色。“我们当年不干运动员没饭吃,现在不是了。但你无论干什么,要先学会做人。”她从生活的点滴方面来规范:吃饭不能浪费,待人要懂礼貌,不能随地扔垃圾,运动器材用完要归位……每天训练完,孩子们用赛场上的谢幕礼仪向她告别。

51岁的栾波,在她41岁那年生下儿子。临产前两三天,她挺着肚子站在冰场边指导。“当时所有家长都挺震撼,孩子们受到特别大触动。”韩聪的母亲董云向记者回忆,栾波用一种言传身教的方式,“她跟队员们说:咱身穿国家队服,说大了是为国家,说小了是喜欢、是爱。你爱这个,那你就为它坚持下去。”

栾波仍在不断调整自己的训练方式。比如,用微信昵称来称呼队员,罚测验输了的队员跑去各个宿舍给队友们擦地,纵容男孩们在训练时突然“抽风”表演“男男双人滑”,还带头鼓掌……

她努力让漫长而枯燥的训练变得“柔软”,让孩子们脸上有笑容。

“摇篮”里的人才争夺战

热度退去,现实“骨感”。花滑人才萎缩得厉害,基本“没的可选”。

中国花滑目前的培训体制是:业余体校、少数俱乐部——地方专业队——国青队——国家队。专业运动员仍产自东北。地方队中,辽宁基本放弃,吉林只有省队和长春队,黑龙江有省队、哈冬训队和齐齐哈尔队。市体育局副局长佘选新给出的数字是,哈冬训专业花滑运动员一共30多人,全市从事业余花滑的青少年100多人,其中一部分只参赛,平时不训练了。

目前,一些小运动员直接从业余体校转到国青队,因为“没的可选”。三五岁的小孩练单人滑,到10岁左右可以被挑去练双人。栾波告诉记者,现在已经比从前好多了,国家可以帮助选。但尖子拿不到。她只能依据两个原则:单人滑特别好的不选,自己不愿意滑双人的不选。

中国目前有12对可参赛的双人滑选手,水平参差不齐。数量确实比以前多,但就双人滑强国而言,捉襟见肘。在美国、俄罗斯和加拿大,双人滑选手都有三四十对不止。人们一直认为中国双人滑在“批量生产”。“其实是‘限量生产’。“栾波说,”只不过选出一对,用成熟的技术加以训练,使成才几率提高。但人才基数很少。”

俱乐部也被认为是对后备人才的补充。现实是,可选的人才也少之又少。记者了解到,在北上广和很多南方的花滑俱乐部,初级水平的教练月薪就轻松破万,而哈尔滨的专业队里,一名正高职的教练月薪在6000元左右。不少专业运动员在还没达到顶峰时选择退役,转投俱乐部执教,一定程度影响了俱乐部训练水准。

基层教练员也在流失。佘选新告诉记者,哈冬训曾有8名专职花滑教练员,现在仅剩4人左右,有的退休了,有的去了俱乐部。目前哈尔滨各区体校中,只有道外区还有两名花滑教练。几年前,很多区县还有自己的教练班底。

但栾波一直都在。

相比两三年就可以出成绩的短道速滑等项目,花滑的培养周期更为漫长。单人滑通常学习四五年才能参加市级比赛,8至10年参加全国青少年专业比赛。另外,对普通家庭来说,花滑的成本或许高昂。解众告诉记者,进入国青和国家队,冰鞋、服装和吃住方面会得到一些支持。但在此之前,包括冰鞋和训练费等全是自己负责。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如果脚长得快,一年要换4双冰刀,每双七八千元。

但中国花滑从前方频传“捷报”,是这些家庭的精神支点。高誉萌/解众更是眼前实实在在看得见的希望。这些孩子们的家长,有的在体育学院附近租房子,开食杂店、做小生意,为了落脚在这儿奔波赚钱。

这是他们全部的希望。他们为自己的孩子如今身在国青、受教金牌教练栾波而骄傲。即使,他们中很多人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花样滑冰是什么。

冰场太少,哈尔滨花滑市场静悄悄

“像乒乓球一样,参与的人多了,人才可选空间大了,才能发展。”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虽然哈尔滨与世界隔着遥远的距离,但天然环境激发的对冰雪运动的热爱,让这座北方老工业城市成为新中国花滑最强劲的“摇篮”。直至2000年前后,哈尔滨有场地条件的中小学和高中,冬天还会浇灌冰场,体育老师专门教学,校方为学生出借冰刀。

不仅是校园和工厂,那是一个连广场、公园和马路边也“遍地是冰场”的时代。

现在,即使花滑有中考政策加分,也无法“刺激”到家长。“现在的孩子别说滑冰,恐怕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栾波说。

花滑如今在哈尔滨并没有更好“拥抱大众”的原因,栾波认为,说到底还是冰场太少。花滑要想发展,专业冰场是硬件。现实是,别说运动员缺少花滑专用冰场,连针对普通市民的室内冰场资源都少之又少,大大影响到人才的启蒙和挖掘。哈尔滨目前只有红博中央公园冠军滑冰场一块室内商业冰场,上面的常规课只有冰球班。

冬奥会花滑季军陈露退役后一直从事花滑推广。她认为任何运动项目一定要有广泛的群众参与,“就像乒乓球,参与的人多了,人才可选空间大了,竞争激烈,才能真正发展”。

现在,南方城市对这项运动的热情程度超过北方。2015年和2016年,央五体育频道不仅直播了世界花滑大奖赛总决赛,还直播了此前所有分站赛,收视率一路走高。在申雪/赵宏博创建的中国第一个花滑商演品牌“冰上雅姿”7年的推广中,台下观众至少六成是南方粉丝。

在中国,花样滑冰已经从冷门走向大众。佘选新坦言,在北京和南方等地,很多家庭有条件、有热情并乐于埋单。相较南方市场对花滑需求的火爆,在哈尔滨,不仅俱乐部,连商演和赛事市场也“静悄悄”。

用市场“反哺”

打造本土品牌,用商业化运作“反哺”,或可成为思路。

2015年12月末,全国花滑锦标赛在黑龙江省冰上训练中心开赛。参赛的选手,包括今年芬兰世锦赛第三名的哈尔滨男单名将金博洋,可谓一众世界高手。比赛两日,观众席上除了选手们的亲友,更多是从南京、杭州等城市,甚至从日本特地赶来的冰迷。遗憾的是,那场比赛并未售票,也没有做过任何宣传。

这也是近年来国内花滑市场化推广的一个缩影。

从国际上看,冬季项目除了冰球,唯有花样滑冰达到了职业化程度。而在国内,运动成绩的提升与粉丝的激增,并未成为这项运动后备人才的催化剂。在“摇篮”哈尔滨,相对小众的粉丝群及高水平赛事资源的缺阵,使花滑始终没有得到全面推广。

“冰上雅姿”利用对花滑运动员的商业化运作,用7年时间,将国内花滑普及推向一个高点。与此同时,商演“搭台”给了中国运动员与国外高手切磋交流的机会,这也对体育项目本身实现了“反哺”。

这或可成为一种思路。不少承接过体育赛事的文化产业相关人士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哈尔滨具备开展国际化赛事、打造本土花滑商演品牌的市场化运作基础。一旦成型,不仅可以实现对训练经费的一定补充,更能给年轻小将历练的机会。同时,它能极大拉动龙江冰雪旅游文化相关产业发展,盘活“摇篮”资源。

芬兰世锦赛结束不久,国家领导人接见了隋文静和韩聪等中国花滑名将。远在哈尔滨的栾波再一次在《新闻联播》里看到了昔日的弟子。这位深耕基层27年的教练,感慨万千。她对记者说:“未来道阻且长,但不断有曙光与希望。”

(新晚报记者 王坤 张堃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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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zoelyz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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