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评：库里心里住着个科比 他已成联盟新头牌

11月25日，已经平联盟最长15连胜开局纪录的勇士坐镇主场，对阵2胜11负西部垫底的前豪门球队湖人。

这原本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但因为对阵双方分别拥有当下最红的库里和曾经最红的科比，人们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去幻想些什么。

克雷-汤普森的父亲、前湖人名宿米切尔-汤普森赛前言之凿凿，坚称湖人将爆冷终结勇士的连胜纪录。腾讯NBA主持人柯凡指天发誓，用一顿小龙虾当赌注压湖人稳赢。就连科比自己都信誓旦旦：“我们赢勇士？为什么不？比这更诡异的事我都见过。”

人们满心期待着弱者咸鱼翻身、强者阴沟翻船的戏码，然而比赛刚刚打了一节，他们就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11-30，湖人首节落后19分，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最终足足输掉34分，成为勇士开创联盟最长16连胜开局纪录的悲惨注脚。

那些幻想见证王者权杖交接、传奇薪火相传一幕的球迷更是失望透顶。胜利是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库里全场只打了30分钟，轻描淡写拿下24分、9次助攻，点到为止之后就袖手旁观。科比更是只打了不到25分钟，创开赛以来出场时间第二低纪录，14次出手只命中1粒三分球，全场仅得4分。

“权杖交接”？新王不屑去抢，因为旧王早已大权旁落。

纵观科比整个职业生涯总共1291场比赛，只得4分或更少的比赛一共只有40场，其中有26场发生在新秀赛季。然而，最近三个赛季里，科比已经5次得分不足5分。其中，今天的14次出手是这40场比赛中出手次数最多的。不是不想多得分，实在是投不进了。

科比真的老了，“飞侠”侠气还在，但确实再也飞不动了。

黄舒骏那首悼念亡友的《改变1995》里有这么一句：“保罗-西蒙的脸，苍老得令人心碎”，如今看科比英雄迟暮、江河日下，曾经美如画的投篮几乎全部以打铁结束，在年轻人奔跑如飞的全场冲刺中步履蹒跚，更是让人心如刀割。

其实，王者权杖的交接仪式，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完成，只怪我们都太后知后觉。

2

2014年10月13日，NBA季前赛，湖人主场迎战勇士，首节即以13-39落后26分，场面与今天如出一辙。比赛进入下半时后，分差一度被拉大到31分。

彼时科比刚刚伤愈复出不久，季前赛原本只为练兵，不值得大动干戈。没想到眼瞅着库里在自己地盘上予取予求，好胜心极强的老曼巴居然主动请缨，要亲自一对一贴身紧逼库里。

科比像条疯狗一般扑向库里，“最佳防守阵容”常客的身手毕竟雄风犹存。防守压力陡然上升，身体接触明显增多，一头雾水的库里全无准备，接下来几个回合连球皮都没能摸到。

然而，逐渐适应科比的防守套路之后，库里一路运球到三分线外，顶着科比的手臂强行完成干拔跳投，一记干脆利落的颜射三分。手起，刀落，球进，哨响，正是如今库里最让人们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招牌动作。只不过，这一次沦为他“刀下亡魂”的是大神科比。

科比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他转身跑向前场，一脸轻松，仿佛是他刚刚颜射了别人，而不是恰好相反。跟库里擦肩而过的一刻，他甚至弯下腰来，轻轻拍了一下库里的屁股，语笑嫣然。

库里照例还是那副“不装逼会死”的表情，对科比的这次问候完全置若罔闻。他还沉浸在“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快感中，丝毫没有注意到科比的这个小动作。

3

就在这个瞬间，科比已经悄然把自己的“联盟头牌”身份移交给了库里。“皇帝”詹姆斯没能夺走的，科比拱手送给了“萌神”。

2014-15赛季开始前，人们还没有预料到库里的全面爆发。在赛前对30支球队总经理的投票调查中，库里居然没有被划入控球后卫之列，而是跟科比一样名列得分后卫。两人都得到7.3%的选票，并列排在第三。

然而，库里很快启动“超越模式”，将科比远远甩在了身后。继13-14赛季全明星投票数领先科比之后，他在14-15赛季一举当选全明星票王。在上赛季的球衣销量排行榜上，库里最终名列第二，同样实现对科比的反超。常规赛结束，库里带领勇士打出67胜联盟最佳战绩，个人当选常规赛MVP，而科比只打35场就提前报销，湖人也名列西部倒数第二。

一个像火箭升空般加速蹿升，一个像陨石坠地般自由落体。

领取MVP奖杯的新闻发布会上，队友德拉蒙德-格林在一旁插科打诨：“科比拿MVP的时候给每个队友都送了块名表，你打算送我们什么呢？”

库里微微一笑：“我的礼物肯定比他的更好。”

一个月后，勇士队在总决赛4-2战胜骑士队，勇夺总冠军。又过了几个月，一面总冠军锦旗在甲骨文球馆升起，库里和队友们都戴上了总冠军钻戒。

科比拿MVP的那个赛季，他的队友们收获了名表，但并没能得到戒指。库里的礼物，确实比他送的更好。

4

不要误会，库里对科比绝无不敬。相反，科比是他在全联盟最心慕手追的偶像之一。

早在高中时代，库里就曾经参加过科比组织的训练营，并且把科比那套超级严苛的训练方法全盘照搬到自己身上。据当时的教练透露，他每天都会比其他球员早一个小时出现在训练营。在正规训练开始之前，他必须已经投中了100球。训练结束之后，他也必须保证要至少连续罚中5球，才允许自己离开。

“魔兽”霍华德曾透露，自己有一段时间曾因害怕投失而不敢出手，科比对他的建议是“每天练习1000个跳投”，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库里于是依葫芦画瓢，也给自己布置了跟科比同样的任务。但库里更注重效率，他的目标是每天至少投中500球。另外，还要在三分线外画出7个点，每个点要投中13球中的10球，否则重新再来一轮。

除了都崇尚疯狂训练，这两个人还有太多共同点。比方说，库里把投篮得分后的庆祝动作演绎出了新境界，而科比早年间名头最响的外号就是“装逼狂（showboat）”。他们都是名门之后，一个继承了黄蜂传奇射手的投篮天赋，另一个则沿袭了“甜豆”老爹爆炸力十足的身体天赋。他们甚至都有两个可爱的女儿，在2011年联盟停摆时，还差点一前一后携手加盟CBA。

但两人之间最大的共同点，还是那种舍我其谁、一剑封喉的杀手本能。

这是前科比队友、现勇士代理主帅卢克-沃顿的原话：“他俩拥有一模一样的杀手本能。”

NBA“标志先生”杰里-韦斯特身为湖人传奇，现任勇士高管，他曾一手发掘科比，又力排众议为勇士保留“水花兄弟”组合，与这两名球员都私交甚笃，他的看法无疑相当具有说服力。

谈起科比，韦斯特的评价是：“让他比伟大更伟大的，就是他那种想竞争、想赢球的欲望和天性。”

提起库里，韦斯特则说：“永远不要以为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就没有什么好胜心。他内心里那种求胜欲望有多强烈，任何人都想象不到。”

他的总结是：“库里和科比是超级相似的，他们都极其好胜。”

韦斯特还说过这样两句话：

科比？——“他就是又一个我。”

库里？——“他完全可以取代我。”

韦斯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当他在总决赛中以败者身份当选MVP，目睹送上来的奖品居然是一辆绿色甲壳虫汽车，他当即拂袖而去、拒绝领奖，留下一句名言掷地有声：

“绿色是我一生中最憎恨的颜色！”

5

几年前，还没有在联盟掀起风浪的库里接受名主持丹-帕特里克专访，被问到这么一个问题：

“比赛最后一刻，球队需要一记三分才能救命，你必须把球传给另外一名球员，你会选择把自己的命运交到谁手中？”

库里一点都没有犹豫：“当然是科比。”

那些享受手刃对手的快感、乐于在刀口剑尖找刺激的亡命之徒，往往对同类存着一份敬意，因为他们基本上总能心意相通、感同身受。

身为江湖大佬，科比对库里这位后起之秀也是青眼有加。2013年全明星票选公布，联盟所有场均得分超过20分的球员中，只有库里一人未能入选。科比亲自出面为库里打抱不平：“我认为库里本赛季进步很大，他应该成为全明星的一员。”

当库里在2015年的西部决赛屠杀火箭，用蛮不讲理的三分颜射连续羞辱哈登、霍华德等人，科比第一时间更新了自己的推特，写了一段类似绕口令的文字：“当你完成的那些投篮，都是对手最希望你完成的，但偏偏又是你自己感觉最舒服的……”然后，他加了一个“#库里谜题#”的标签，眉眼间的幸灾乐祸跃然纸上。

那一刻，也许他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每个人都知道最后一投会交给科比，但每一次他总能为自己创造出投篮空间。

然后，曼巴吐信，见血封喉。

6

两人之间的不同，一样泾渭分明。

“科比会跟你喷垃圾话，对你说我要干掉你，”格林说：“库里不会跟你说他要干掉你，他习惯动手不动口，直接干掉你。”

前些时间，美国媒体大规模讨论库里单场得分破100分的可能性，结论是“只要他想，办法和可能性总还是有的。”但末了都不约而同再次强调：“问题是，他自己想这样吗？”

库里的父亲戴尔-库里断然否决了这种可能性，他提到了科比的单场81分：“我甚至不认为他会冲击科比的单场81分纪录，不，他不会那么做。他喜欢组织比赛，跟他喜欢投篮一样多，他有能力得分，但他首先考虑的是把全队串联在一起。”

科比最推崇的防守悍将是托尼-阿伦，理由是：“大部分防守球员碰到我的时候，总是会要求队友来协防。但我从来没见过托尼要求过一次协防，他总是希望接受挑战。”

但库里在谈到如何防守科比时给出了相反的答案：“我会尽量切断他接球的线路，无论如何一定不要让他拿到球。（如果还是被他拿到球怎么办？）——很简单，叫上队友，一起包夹他。”

连科比自己都承认，他是一个“老派（old school）”的球员。对他来说，有些事“士可杀不可辱”，为了尊严，有些事必须“打落牙齿和血吞”。比方说协防，原本是篮球比赛里最常见的战术需要，但老派的球员们都普遍避之如蛇蝎。当年“大虫”罗德曼之所以看不上“海军上将”罗宾逊，就是因为“打一个奥尼尔居然还要我来协防？”

库里却属于现在这个全新的时代，效率和结果远比过程要更加重要。面子？可以用别的方式挣回来。笑到最后，才笑得最甜。

7

库里跟科比最大的不同，是他总是习惯性被这个世界看低，而科比总会习惯性被这个世界高看——那是属于王者的特权。

即便科比本赛季最高单场得分只有18分，这场比赛只拿到4分，但仍然还有不少痴心球迷盼着他“王者归来”，他自己也依然可以梗着脖子挑衅记者：“只要我想，我今天也能拿80分。”

而库里一路走来，却是一部与偏见和轻视做斗争的血泪史。高中毕业没有收到任何一份来自大联盟球队的入学邀请，先后被杜克和父亲的母校拒绝，招募评级仅被列为三星，连ESPN全美150强排名都进不去，NBA选秀名列埃文斯、弗林等控卫之后，去了勇士被后场搭档埃利斯放言“有我没他”，打出点名堂后因为频繁伤病影响了合同报价，被公认该当选全明星却意外落选，甚至率队拿到总冠军却丢掉了总决赛MVP奖杯……

直到今天，大嘴巴克利还在喋喋不休：“勇士不可能卫冕……库里只是一个不错的球员……”

库里习惯了当“underdog（下狗）”，而科比也同样习惯了当“hero（英雄）”。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轻视来自“篮球之神”乔丹。不久前，有人问乔丹在巅峰期跟詹姆斯一打一能否获胜，乔老爷子傲然回答：“毫无疑问！”随后又说：“现在一对一的话，我打不过詹姆斯，他毕竟比我更高、更壮一些。但是，即便是现在一对一打库里，我也可以赢得胜利，我毕竟比他更高、更壮一些，绝对可以轻松背打他。”

库里对乔丹的这番言论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只是一场接一场砍分如麻，开赛前10场有4次单节得分20+，开局10连胜期间共砍333分排历史第一。名列第二的，恰恰是1996-97赛季的乔丹（288分）。

8

有这么一项数据统计。

NBA有史以来，单赛季场均出手次数超过16次的球员共有774人次。

纵观这774人次的真实命中率，本赛季的科比名列倒数第一。

名列正数第一的，是本赛季的库里。

单从数据来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就是如今的库里和如今的科比之间的纸面差距。

看来，“联盟头牌”的名头，已经被库里稳稳落袋为安。

但是，当今的联盟第一人，就真的已经完全超越曾经的联盟第一人了么？

2013年NBA中国赛上的一幕或许能给我们答案。

北京，万事达中心，赛后，赛场一边，库里在纪念品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转身想扔给看台上的球迷，却发现自己这一边的看台已经几乎空空落落。

球迷们大多都跑到了湖人替补席所在的看台附近，他们有节奏地齐声喊着“科比、科比”，争先恐后向科比伸出自己的双手，希望这位偶像能够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连赛后的新闻发布会，全场表现最好的库里听到的问题也是一个又一个“科比”。终于有人问道：“你是否认为自己的表现配得上球迷为你呐喊库里、库里？”

库里笑了，他说：“科比一只手戴满了总冠军戒指，我还没什么像样的荣誉，这些都是应该的。”

这才是彼时、彼地真正的联盟头牌，如假包换。

赢了比赛，赢了数据，赢了纪录，但需要库里继续去超越的，是一个又一个总冠军，是一次又一次绝杀，是一颗又一颗球迷的心。

最重要的，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共同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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