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帅临别前接受腾讯记者专访
撰稿 刘璟文
腾讯体育讯 8月16日的晚上，扬纳基斯夫妇将踏上返回希腊的航班，距离他5月14日抵达北京，不过三个月零两天。
在临别前的午后，扬纳基斯和妻子在酒店大堂享受着下午茶的恬静时光，似乎目前围绕在他身上的一切争论都与他无关。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目前人们最关注的扬帅去留问题，确实已经与他关系不大，自有篮协甚至更高层级的领导来拍板决定。扬纳基斯在参加完属于他分内的各种总结后，所能做的就是安心回国，继续等待。
见到记者这个熟面孔，扬纳基斯主动打着招呼，但面对采访的请求，他本能地拒绝。毕竟在去留还未有最终定论的当下，他的身份依然是中国男篮的主教练，依然有很多的掣肘和顾虑。前几天在马尼拉的时候，他曾以“现在说这个还太早，要先搞清楚状况”来搪塞了不少问题，估计这些状况到现在也没能搞清楚。但是看得出来，他有一肚子话想说，经过深思熟虑，他同意和记者聊聊篮球，聊聊中国篮球。
想要进步，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努力
我们话题从“马尼拉”开始。
扬纳基斯先给记者讲了一段陈年往事。1978年，世锦赛在菲律宾的马尼拉举行，是菲律宾男篮最近一次站在世界篮球舞台，也是中国男篮第一次参加世锦赛，主教练是钱澄海，内外线核心则是穆铁柱和张卫平(微博)。“那年我才18岁，第一次入选国家队的我还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希腊篮球当时的水平还很低，没有进入到世界舞台。”扬纳基斯说道：“我翻看着希腊当地的报纸，关于世锦赛的报道只有这么一点点。”他用手比划出一个小方块，面积并不比一枚邮票大多少。
“我每天能看到的只有比分，知道世界上有苏联、南斯拉夫、巴西、美国这些强队。我就在想，或许有一天也能代表希腊队站到世锦赛的舞台。8年后，我的目标终于实现了。35年后，我终于来到马尼拉，身份是中国队的主教练，这很奇妙。”扬纳基斯继续说道。
扬纳基斯万万没有想到，马尼拉成了他执教生涯的滑铁卢，想必亚锦赛后他对这座南洋城市会留下更深刻的印象。记者说道：“看来这个地方对您来说很特殊，甚至有着某种情结？”扬纳基斯笑着摆摆手，“我给你讲述这个故事的目的，只是想告诉你，想要从低水平到达一个高的水平，绝对不是不可能。当年希腊篮球的水平或许还比不上中国，但现在应该算是在世界高水平有一席之地，这个飞跃需要很多人长期不懈的努力才能完成。中国队现在已经落后了，但希望球员能够明白，应该要更加地努力训练，才能弥补差距。”
在这位希腊名帅看来，中国队在亚洲确实已经不具备称霸的资本，领先的是伊朗人，中国想要击败伊朗夺得冠军，几乎没有胜算，但输给中华台北止步八强，确实是个意外，“如果没有伤病，球队又能够一直保持专注度，我们应该能进入决赛。”经过这一届亚锦赛后，这个观点也被越来越多的专家、媒体和球迷所认可。
每个人都应该做好自己的工作
虽然篮协一再否认，但这支中国男篮有部分球员私底下对扬纳基斯很不满，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反对者认为他固执、僵化、不了解自己的球员、不了解亚洲篮球，而这些矛盾可能都源于扬帅严厉的训练，而且他不愿意为一些老队员做出让步，受伤的可以休息，但只要健康的就必须在训练场上全力以赴。他对一部分无法跟上他训练、甚至对训练表现出懈怠的队员逐渐失去了信任。将帅之间也开始产生裂痕，这裂痕在一场场热身赛的胜利时还能得到粉饰，但等到亚锦赛开始就遭到当头一棒后，终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记者提及，部分队员在总结会上把这次男篮失利的责任推到了扬纳基斯的头上，这个希腊老头拒绝回应，只是笑笑说：“看来你懂得很多……”但即便这样，他也不愿意指名道姓地说哪个球员不好。“我们最后一个个地单独聊天，我真诚地给出我的建议，告诉他们应该在哪些地方提高，他们都很热情地跟我说，‘教练，你要保重。’”扬纳基斯回想着总结会后与这批队员一个个见面时的场景。
在我们的交谈过程中，他唯一提及姓名的球员就是易建联。扬纳基斯毫不讳言地表示，易建联是中国现在最好的球员，也是自己最寄予厚望的队员。“他在热身赛的时候，每场能抢十几个篮板，但在亚锦赛，每场可能只有5、6个。从这里就能看到大腿伤势对他的影响。”扬纳基斯有些遗憾地说道：“他尽力了，但还要学习，学习怎么样不止是自己打得努力，同时也要给队友施压，让他们也一样努力。”
扬纳基斯以自己为例，讲述要如何担当一个领袖，“我知道这样会很难，因为有些人就是不擅长张嘴说话，个人魅力也并非每个人与生俱来拥有的东西。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埋头苦干，比身边所有人都要努力。但后来我明白到，篮球靠你一个人赢不了。我开始学着去感染和带动队友，不管用任何方式，友善地甚至粗暴地，我会用吼叫、推搡的方式激励他们，只有这样才能以球队的方式去获取胜利。”
而这次亚锦赛上，能够拼尽全力的球员不是没有，像易建联、王治郅、王哲林、周鹏(微博)等都能赢得我们的尊重，只是遗憾这样的球员太少。输给中华台北后，扬纳基斯很少有地在赛后发布会上批评了球队的表现，称尽管自己不断强调防守的重要性，队员的防守始终没有达到的要求。谁都知道，积极性是防守的前提，纪律性则是防守的关键。但同时，防守又是一项吃力未必讨好的工作。曾有一名球员说出令人啼笑皆非的话：“要是我尽力防守了，下一回合就没力气进攻了。”
“你们记者懂得篮球，应该能看得出来，哪些球员在场上能得分，但从来不会努力去防守、抢篮板、冲到地板上争夺球权。”扬纳基斯说得有些激动，甚至站起身来，摆了一个防守滑步的动作，“他们在场上的步伐，甚至比我还要老迈，我已经54岁了。每个人都应该明白，要做好自己的工作，你们的工作是写稿，队员们的工作是上场打球，我的工作是带队训练和比赛。至少在我来到中国的两个多月，我一直在努力工作！”
从未停止学习，还能否证明自己
尽管愤愤不平，但扬纳基斯对于队员不满只是点到为止，至始至终不愿指出让自己失望的球员的名字。而他坦承自己对失利的责任，包括判断失当等，则让记者略感惊讶，要知道这个希腊人一向充满自信，有时甚至显得有些自负。“从马尼拉回来，除了不断的会议，我抽空就会看比赛的录像，包括在机场等候、大巴上、在飞机上，一直在回想当时的场景，我在什么环节还能够做得更好。”扬纳基斯强调自己一直在学习，“我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完美的主教练，我在这次也学到了很多很多。失败是最好的老师，当球员的时候，我曾输给杜克大学40分，但2006年，我执教的希腊队战胜了美国。而这次失败只是让我对成功更加饥渴，更加迫切。”
所谓成王败寇，现在谁都说不准扬纳基斯还有没有继续执教中国队的机会，现在让他谈如何改正之前的失误，如何让中国男篮在谷底重新站起来，或许只是一厢情愿。因为扬纳基斯目前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回到希腊沉淀下来，在休假时光中等候发落。但偏偏他是一个工作狂，让他闲下来别提有多难受。
“我想要看全运会的比赛，我想要看CBA的联赛，我想要挑选自己的球员。希腊、立陶宛、塞尔维亚，甚至是伊朗、韩国，都能找到12个好球员，在中国怎么可能找不出来？我相信我出去扔块石头，都能砸到一个篮球员。”扬纳基斯开玩笑说道，“但是不能只塞给我24个球员，其中7个有伤，7个去了青年队(注：实际上是国奥队)，对吧？”
去到马尼拉报道亚锦赛的希腊资深记者德托普洛斯曾说道：“扬纳基斯的每次执教都面临很多质疑，但从结果看，他的每一个饱受争议的决定都是正确的。”扬纳基斯还有机会在中国男篮的帅位上为自己正名吗？如果毁了一世英名，他会否后悔当初的决定？
扬纳基斯已经多次面对 “想当初” 这个略显尖锐的问题，这一次他终于给了记者正面回答。“我一点都不后悔，我是一个斗士，我从不害怕困难，从不害怕战斗。而且越困难的局面，会让我更加具有动力。”扬纳基斯坚定地说道：“等回到希腊，是否继续和中国队合作，篮协和我都需要经过考虑。这里的人都很热爱篮球，经常有人在街上对我说加油，让我感觉到很积极。我很热爱中国，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我真不会觉得后悔。”
临别前，扬纳基斯握着记者的手，说出对中国媒体的期待，“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让中国篮球变得更好。继续支持，不是对我的支持，而是继续支持中国篮球。说出你们相信的，而不是创造出来的，这样才会对中国篮球的提高有帮助。”
希腊老头的手充满力量，看得出缺乏睡眠的眼睛毅然炯炯有神。互道珍重后，何日君再来？
